“那就算他还有点用吧……”祝子翎闻言嘀咕了一声,但想到给外家昭雪是容昭一直以来的心病,忍不住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问问’皇后?皇后应该比誉王知道得多。”
容昭却是立刻拒绝了:“算了,两个人都接连痴傻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不能冒这个险。而且皇后估计也不知道蒋庆泽是怎么处理那些线索证据的。霜月他们那边的调查,进展还算顺利,现在誉王和蒋家都已经彻底倒了,我们自己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必急于这一时。”
祝子翎还是听了容昭的话,没有再管地上紧闭双眼说着胡话的誉王,跟着容昭直接离开了。
容昭这次带祝子翎来并没有避着人,出去时也直接对守卫说他们方才跟誉王吵了几句,对方激动之下摔了,这会儿正在吵吵嚷嚷地闹。
誉王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气性还是很大,经常看见谁去都骂,这些守卫也都见怪不怪了,听了容昭的话都并不怀疑,也不打算去自讨没趣,只继续在外面站自己的岗。
晚上送饭时,誉王还躺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时不时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送饭的仆人叫了两声没把人叫起来,便也不再多管了。
第二天,这才有人来报,说誉王似乎是疯了。
第188章
“人疯了?!怎么疯的?”
已经能自己坐起来的永宣帝面色不虞, “先有蒋庆泽自尽,现在又疯了一个,你们是怎么看管人的?!”
负责看守的人只能提心吊胆地解释:“誉王昨天还好好的,厉……太子殿下还去看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醒过来, 人就开始疯言疯语, 表现不正常了……”
为免受到责难, 看管的人带过了誉王昨晚似乎就不太清醒睡在了地上的事没提。
容昭清楚对方这种心理,主动开口说道:“昨日本王想要让誉王交代一些有关贪腐案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拒不开口, 情绪很激动,然后摔了一下。摔得不重, 当时誉王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本王便没有在意。”
容昭淡淡道:“不过过了一夜之后,可能情况突然变严重了, 才导致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听了容昭的话众人都有些意外。永宣帝皱着眉,让太医去看了。果然太医也没法确定誉王突然疯了的真正原因, 能确切查出来的就是脑袋上磕的伤,因此都附和了容昭的话。
“这个头部的撞伤从外面看确实不严重,当时本人可能也没什么感觉。但因为没有及时诊治,一夜过去,里面的淤血成形,确实可能因此影响到神智。”
讨论出这样的结果,太医们对永宣帝表示,这算是比较小概率的意外情况,只能说誉王实在是太不走运了。
当然, 这只是一种看似合理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人心有疑虑, 但誉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关于他疯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现在誉王突然疯了可以怪容昭刺激他摔了脑袋,也可以怪看守的人没有注意及时叫人诊治,但硬要说,其他人也算不上有什么责任,毕竟摔完誉王应该还“活蹦乱跳”的,谁知道第二天就突然不行了呢?
这种情况,永宣帝顶多责骂几句,想来是不会为了一个要杀自己的逆子对容昭和守卫多加惩罚的。
果然,永宣帝只微微沉着脸,没有说话。有大臣还主动开解道:“所幸太子殿下已经将这帮人谋逆的一干行径查得差不多了,如今誉王神智不清……影响倒也不大。”
永宣帝:“……”
到底是自己儿子,骤然得知人突然疯了,永宣帝多少有些悲切之心。但这么一被人提醒誉王谋逆的事,这股悲凉的情绪顿时被怒意取代了。
“现在都查出些什么了?”永宣帝看向容昭,沉声问道。
容昭:“蒋家一早就有不臣之心,那些死士已经训练多年,之前都藏身在离京六百里的一处偏僻道观,一旬之前在蒋家的安排掩护下分批进京。已经派人前去拔除此处窝藏反贼的据点。”
“蒋家还利用皇后掌控六宫之便,数年前便挖出了一条从外面通往宫中的地道。出口在延庆宫后的假山下,入口则在相府一个管家名下的一处民宅里。”
“谋逆当日,数量过百的死士通过地道进入宫中。同样是依托皇后和誉王在宫中之势,紫宸殿的侍卫和仆役有几人被收买,当晚将一些守卫调虎离山,再利用迷烟等手段逐个击破,用蒋家的死士替换掉了原来的守卫和仆役。”
“誉王和蒋家伪造了一份传位圣旨,其上皇帝大印的盖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目前还没有确切找到蒋家伪造大印的方法和匠人。”
“谋逆当晚,皇后借机在皇上的点心里下了一种叫做‘哑蝉’的毒|药,并串通周院判伪造出皇上病重的状态,请了几位重臣和宗令入宫,试图威胁众人都承认是皇上主动传位于誉王。”
“这种毒|药会使人清醒着但不能说话不能动,并且几日内就会没命。是蒋家从南地所获,在延庆宫和相府都搜到了剩余。取其中一厘喂狗后,一刻钟过后狗便瘫痪在地奄奄一息,半日后气绝。”
“皇后和誉王都拒不交代给皇上用了多少‘哑蝉’,不过按照各方面推测,应该至少用了一分。”
“好,好啊!”永宣帝听一句就气一回,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怒不可遏:“死士、地道、伪造大印!真是好一个蒋家!好一个誉王!”
“他们这是一早就惦记起了皇位,一开始就打算要朕的命啊!当上了首辅,出了个皇后,就把这大启江山当成他们家的了?!”
永宣帝情绪一激动,气息不足,胸口顿时又憋闷起来。
想到这都是蒋家下的毒|药害的,而且几日后就会致人死亡,永宣帝越发恨急,喘了两口气,怒道:“既然给朕下毒,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这个‘哑蝉’的滋味!把药给那个该死的毒妇送去,给她两分,让她自己吃下去,一点都不许少!”
“蒋庆泽那个家伙倒是死得痛快,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的蒋家人全都罪加一等!”永宣帝怒火冲天。
“还有那个孽子,贬为庶民,除出玉牒,以蒋家人论处!”
永宣帝的怒火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谋逆已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要再罪加一等,只能是邻居故旧、师生好友这些都一并罚了。而蒋家之前几乎占据了朝中的半壁江山,能牵扯到的人何其多,如此一来,不光京城将要血流成河,朝廷恐怕也要变得几乎空空如也了……
到时候朝中一时无人可用,偏偏永宣帝自己又身体欠佳,偌大一个国家的政事又要如何处理?
几位重臣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永宣帝在气头上又没法开口去劝。毕竟是谋逆这样的大罪,若是替人求情,恐怕要被说是也有不臣不敬之心了。
这个时候,容昭出乎人意料地开口了:“谋逆自是罪该万死,但这种事也不宜造成太大动荡。真正参与谋逆的其实只有蒋庆泽这一脉,诛三族也就够了。”
众人闻言心中惊讶,果然见永宣帝顿时皱起眉:“只诛三族?谋逆按律本该诛九族,岂有对逆臣贼子心慈手软的道理?”
容昭:“蒋家不是什么前朝遗族,便是留下了旁支血脉,也没法拿蒋庆泽的名头举旗造反,本也无所谓斩草除根之说。”
“况且三族之外的旁支与蒋庆泽恐怕早就没多少来往,几百人流放充军还能种地做工,杀了又有何益处?多费几把砍头刀?”
永宣帝着实愣了愣,有些狐疑地看着容昭:“……朕以为你应该是最想严惩蒋家人的一个?”
其他人心里也有这个疑问。无论是从容昭和誉王的多年龃龉来看,还是仅就对方谋逆当夜一再想要容昭性命的举动来说,容昭能不给对方落井下石就很难得了,主动提出帮蒋家人减轻刑罚,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况且……容昭不是应该残暴嗜杀的么,怎么这样一看,反倒比他们还显得更悲天悯人些?
事实上容昭当然不能说是悲天悯人,他冷淡地道:“蒋庆泽的蒋家自然要严惩。只是本王没兴趣在无关的普通人身上泄愤罢了。”
永宣帝面色不由变了变。容昭这话一说,他顿时就成了拿普通人性命泄愤的那个。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了片刻,刘次辅出声给永宣帝递了个台阶下:“皇上,不如就按太子殿下所说?这样少造杀孽,既彰显皇上仁德之心,也算是为皇上身安永寿积福了。”
原本正对容昭不满的永宣帝听了这句也改了主意。
他要让蒋家人罪加一等确实只是泄愤,相比之下,还是对他自己的身体更看重。即便只是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永宣帝也立刻决定攥进手里。
除了将诛九族改为诛三族,容昭另外还提出先不要立刻行刑:“从蒋家和誉王府还查出了不少和贪腐案有关的东西。要想把事情查清,最好暂且把这些人留着办案。”
虽然最终同意了按容昭的提议来,但永宣帝还是因为容昭这次唱反调的行为积累起了不满。当晚韦贵妃又来他跟前殷勤讨好的时候,面上就忍不住带出了几分。
这几天韦贵妃一直见缝插针地在永宣帝面前给容昭上眼药,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厉王现在可真是威风了,”韦贵妃故意在永宣帝面前说道,“臣妾看如今不管是这宫里的禁军,还是那几位陛下倚重的大臣,都很听厉王的话呢。”
“怪不得当初那么那么小的年纪都拿捏住了十几万大军,看来厉王着实是揽权的一把好手。”
韦贵妃明褒暗贬,永宣帝果然听得面色淡了。
这段时间容昭不光调查誉王的案子,也处理了一些朝政,因为确实能力出众,颇让那几位重臣折服,对容昭的排斥畏惧之心越发消减。加之誉王谋逆当晚,他们多少可以说是受了容昭的庇护,有几分救命之恩在,故而这几天都纷纷替容昭说了一些好话,不时在永宣帝面前夸赞攻处事很有能力,决断果敢、经韬纬略。
重臣们说的都是好话,永宣帝听了却不怎么舒服。
若是自己疼爱的孩子,即便身为皇帝心性多疑、不愿被其他人占据权柄,至少也会为有这样表现出色的太子骄傲几分。但永宣帝既因为自己突遭变故,对于不得不将权柄移交出去格外不高兴;又对容昭没有半分疼爱。那一时的感激愧疚耗尽了就没有了,如今听到夸赞容昭的话,永宣帝只能生出嫉妒和不平。故而对于韦贵妃仍然只称呼容昭为厉王,他始终保持了默许。
容昭会揽权,那谁的权被揽走了?自然是他的权被分走了!
现在的容昭不得不说是春风得意,因为他无力于朝政,俨然已经快像是皇帝,而要把他变成管不了事的太上皇了!
这让永宣帝的心里如何没有想法。
不过再是心中不满,永宣帝倒也还没完全被情绪冲破理智。他还是知道容昭这个太子之位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动的。
因此虽然听了韦贵妃的话就沉着脸,永宣帝也只是脸色不佳,没有多说什么。
韦贵妃见次便也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陛下今天身上感觉如何了?我才接到旸儿加急送回来的信,他听到京中一些消息,实在是担心坏了,急着想要回来看陛下呢。”
晋王眼下确实是急得不得了。他远去江南本就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履历功勋,好为争夺储位增加筹码,哪知道他一离开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消息传到江南时京城里其实已经尘埃落定,晋王得知消息时简直天都塌了,如今他既错过了讨伐誉王谋逆,反而让容昭拔得了头筹,直接一下被永宣帝口头立了太子;连原本靠贪腐案立功的机会,也可以说让容昭给一并截了胡。
一事无成。
誉王这一下直接垮了台,但晋王同样也是出力不讨好,白费力气不说,连都原本储位有力争夺者的地位都失去了。如今还远在江南,想立刻赶回来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容昭一个人在京中逐步站稳脚跟、一天比一天坐稳太子之位。
韦贵妃自然也急得不行,可惜晋王这边原本在文臣中就没多少势力,如今情势特殊,誉王一派都受了牵连,朝中仰赖的就只有剩下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而这几个人如今看起来都站在了容昭这个“太子”一方。晋王这边一时群龙无首,也没法直接跟容昭对着干。
现在他们只能先想办法让晋王能尽快回京。
虽然容昭直接从誉王府和蒋家找到了线索证据,把调查贪腐案的风头都抢了过去,但明面上晋王去江南调查贪腐一事还没什么结果,自然没法随随便便就回来,只有靠永宣帝主动将人叫回来才行。
晋王太急着回来一看就是想要跟容昭争权,故而韦贵妃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这两天才开始给永宣帝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