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州用灵力探进去,发现里面装满了逃跑的符箓,疗伤的丹药,和数不清的防御法器,加起来换成灵石能绕鲛岳仙宗十圈。
鲛岳仙宗是书里正派第一仙宗,财大气粗,沈忘州又是仙宗正统一代弟子,遇锦怀可宝贝着自家小师弟。
遇锦怀还在絮叨,沈忘州刚想说“我好歹是个金丹期的修者,打不过我还能跑”,就听遇锦怀一脸担忧地叮嘱。
“这次去桃花会的仙门英才也不会少,合欢宗的修者闻风而动,小师弟你生得俊逸非凡,千万小心别被贪你美色的歹人夺了童子身去……”
沈忘州差点咳出来。
遇锦怀像个送儿子出门的爹,操心不已:“你重伤初愈,我知道你想尽快突破元婴超过大师兄,但也不可用那些伤身的法子……合欢宗修者固然漂亮,但我们身为……”
眼看话题不受控制,沈忘州赶紧收下百宝囊,绕过这事。
“三师兄,宗门最近有什么大事么?”
没有他就不着急回来了,多在下界待几天,好过回来被揪着找事做。
遇锦怀刚想说没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师尊的话——
仙宗内那位修真界最强的存在,好像要回来了。
不过那位仙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未过多关注他们这些小辈,多半没有影响。
思及此,遇锦怀怕沈忘州玩不畅快,就没有提及。
“没什么事,你放心去玩。如果不知道先去哪儿,可以去琴音小筑休息几日,那里的琴音修身养性,对你修复旧伤也有帮助。”
“琴音小筑?”沈忘州点了点窗台。
听着就像个正经琴馆。
第2章 桃花
在鲛岳仙宗待得快要憋疯了,沈忘州听完遇锦怀的话,片刻没停地收拾好就御剑飞出宗门。
沈忘州也没想干别的,就是想下凡界和人说说话——
遇锦怀也挺好,只是太能念了,让沈忘州想起自己过世几年的妈。
御剑飞行到修真界与凡界的交界处,沈忘州收了佩剑袭焱,通过传送法阵进入凡界。
按照遇锦怀给的地图,他传送到的地方是一处名叫“春复来”的山谷,今年的莺燕桃花会就在这谷里举办。
沈忘州落在一处桃花林里,入目满眼的桃粉,让他久违地感到放松。
桃林十里,春风拂面,少年白衣翻飞,身姿挺拔,俊朗轻狂的面容羞得桃花枝微微颤动,花香丝丝缕缕绕过飞扬的发梢,像在讨好。
没被现代工业污染的环境,光是一片桃林就这么漂亮了。
沈忘州抬手压弯一支桃花,垂眸轻嗅。
如此良辰美景,潇洒少年郎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奈何本人没文化……赋诗一首,桃花真美啊,真美啊,可真美啊……”
腰间翠色玉佩忽然微微一闪,沈忘州挑眉,拂袖盖过,装作不知情顺着小路继续走。
说是山谷,“春复来”更像是一座隐秘的繁华城池。
亭台楼阁,红墙金瓦,遍地桃树,街上行人姿态着装各异,容貌皆在中上,到处都是少年少女或娇俏或轻嗔的笑声,一石一木皆是风情。
沈忘州化佩剑为折扇,放在手心轻敲。
这一趟没有白来。
真真是,养眼。
沈忘州这辈子终于有钱了,他选了一家最大的酒楼,进门就给了店小二一锭银子,满脸写着“我很有钱,你随便上”。
店小二笑得像朵花儿,不敢怠慢,把店里的招牌菜一一上齐,边给沈忘州倒酒边介绍。
“客官这时候来春复来,一定是来参加莺燕桃花会的吧?”
沈忘州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就放下了,上辈子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这辈子的身体没问题,但他还是不喜欢烈酒。
“桃花会今夜开始,到时候谷主和谷主夫人也会来,”小二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靠近,压低声音,“小的听说这次的桃花会,琴音小筑的檀溪公子也要参加。”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忘州抬眼:“檀溪公子?”
小二也是见多识广的,看沈忘州周身不凡的气度,猜测这是哪位修者下凡来游历,见怪不怪地介绍。
“客官有所不知,正所谓‘檀溪一曲,千金难求’,传闻檀溪公子曾受仙人赐福,琴音也染上仙气,听一曲就连药石无医的病秧子都能多活几年呢!连皇亲国戚都想着能得公子一曲!
“可惜檀溪公子鲜少亲自出面,这次若是公子得了称号,肯定要弹奏一曲的,到时候客官你可别错过……”
沈忘州点头,遇锦怀让他去琴音小筑,想必就是让他去听这位“檀溪公子”弹琴的。
虽然明面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沈忘州身上,特别是灵识受损严重,数不清的暗伤。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了,至少试试这琴音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
问清了琴音小筑的位置,沈忘州又赏了小二银子,就打发人走了。
修者筑基就可辟谷,但沈忘州一时还适应不了。
他确实不饿,但是他馋。
活着不过“吃喝玩乐”四个字,“吃”是第一位。
沈忘州坐在二楼雅间的窗边,一边尝店里的招牌“松仁桃花糕”,一边看向往来的人群。
楼下有注意到他的姑娘,甚至大胆地和沈忘州对视,更放得开的还有主动搭话问他是哪家公子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古板压抑。
沈忘州看着这些“古人”,也觉得有趣,但搭话是一句没有。
三师兄的叮嘱还在耳边,如魔音贯耳片刻不停。
“小师弟可千万别丢了童子身……”
“合欢宗修者万万不可接近……”
沈忘州自认不是精.虫上脑的孟浪之徒,但这个世界,修者、凡人、妖族、魔族、仙人大杂烩,搞点什么丹药散粉,迷晕他一个金丹期这样那样还是有可能的。
两情相悦太难,他倒是不介意化繁为简,放弃情爱只追随两厢情愿的肉.欲,但要是稀里糊涂被人……
还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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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小筑,对外说是琴馆,但客人也可住宿。
普通客人可以在琴馆一楼听入门琴师的乐曲,若多花些银子就可以上二楼雅间,有琴师为你独奏,更有一掷千金的,则可以点名要哪位琴师。
沈忘州就是那个豪掷千金的贵客,用三瓶上品丹药,换了传闻中的檀溪公子过来抚琴。
沈忘州看着侍从在一个竹简上写下他的名字,忍不住笑。
“千金难求”是假,“千金”不够才是真的,亘古不变的道理。
琴音小筑阁楼外也种着桃树,和沈忘州在酒楼街边见过的香气略有不同,倒是和他在谷外见到的那些相似——
都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那些路过山谷不想进入的人、或者修为堪堪筑基的修者,闻了花香后恐怕会不自主地走进来。
至于进来后会怎么样,沈忘州路上观察了许久,也没发现异样。
到底是穿书来的半吊子金丹,沈忘州理论知识尚不足,更别提实战经验了。
沈忘州懒散地倚着窗,小口喝着从仙宗带出来的果露,望着窗外,企图从树上看出些什么。
这些桃树不像一般桃树那样枝杈横向生长,反而拔地而起,长到足有一丈高后才分出枝丫。
桃花粉嫩柔软,随风飘动间散去香气,不知不觉间让人心神着迷,陷入其中。
沈忘州干脆隐去身形跳出窗外,不太讲文明地站在人家的桃树枝上,近距离观察。
在沈忘州看不见的方向,一抹金红色的灼烈光芒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袭来,所过之处花枝瑟瑟发抖蜷缩收回,在沈忘州回头的一瞬间,金红色光芒带着喜悦地没入他后颈消失不见。
这一瞬,沈忘州忽然闻不到桃花香了,沁人心脾的香气毫无预兆地消失,诡异的很。
他左右看了看,又捧了几朵,五感放至最大,依旧闻不到。
有意思了,这花果然有大问题。
仗着自己金丹期的修为,沈忘州干脆折了一支桃花回去,靠着雕花木床不太用心地研究。
桃花香肯定是迷惑人心的,那他忽然闻不到了,是抵御了?
沈忘州拿起腰间的玉佩,这是鲛岳仙宗一代弟子的证明,滴血认主过的灵玉,遇到不易察觉的袭击会发出光芒抵御片刻。
但从刚才到现在,玉佩一直没有动静。
那为什么他突然可以抵御花香了?
一道婉转缠绵的琴声悄无声息地出现,由远及近,轻松渗透过金丹期的灵识……
沈忘州忽然觉得好累,眼皮一沉,毫无反抗之力地昏睡了过去。
窗外的桃树不知感应到了什么,娇嫩的花瓣瓣瓣枯萎,甜腻香气尽数收敛,连树干都在微微颤动,恨不得把自己折断,从头到尾陷进土里。
颤动倏然停止,树干轻微的隙裂声像古琴断弦,美妙欢愉的曲调,掩盖住桃妖的无声惨叫。
妖艳的生灵在绝对的压制面前,堙灭得无声无息。
沈忘州指尖升起一缕淡粉色的烟雾,而后消散,桃花妖扰人神志的花粉尽数蒸发。
水纹氤氲间,月白色绣金纹衣袍微晃,颈间的银色铃铛发出轻细的金属碰撞声,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身影站在沈忘州床边。
身影出现的一瞬间,窗外的风倏然停止,恐怖的灵力将这间房间隔绝成另一个空间,一切痕迹都无所遁形。
身影并不介意地坐在沈忘州身边,雪白的长发散落在沈忘州胸膛、脖颈,像一个个绑缚住弱小灵魂的劫。
沈忘州沉沉睡着,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皱着眉很是不悦。
似乎看得有趣,一只素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从长袖里伸出,苍白指尖轻点在沈忘州额头,刚钻进沈忘州身体里的金红色光芒努力挣扎着,却还是被轻易引出。
金红色虚虚浮在浅蓝色的水纹中,像即将被浇息的火焰。
那团光芒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渐渐放弃挣扎,随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万年前我救了你,你发过誓言咒,帮我护住我选中的后人……
“如若违背,魂灵刻印反噬,你会遭报应……”
一缕发丝垂落在沈忘州脸侧,似乎觉得痒,沈忘州皱了皱鼻子,偏头蹭了蹭,刚好蹭在来人的苍白冰凉的手背上。
陌生的体温像一朵柔软的花,印在肌肤上。
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缓缓顺着沈忘州耳侧滑动,动作轻柔地拘起一缕发丝。
来人轻轻开口,语气温柔慵懒,笑意缱绻得仿佛上古神明悲悯众生,不舍得惊扰了少年的一场好梦。
“杀了他,誓言咒就会消散,狐狸,魂飞魄散还需要我帮忙么?”
万年前陨落到只剩一缕精魄的上古神明赤烬:“……我自己会死,不用你教。”
声音更虚弱了。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赤烬在精魄里沉睡万年,睁眼一看这鲛还是这个德行,他当年拼了老命救了个疯子。
可为了三界,他不得不第二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疯子身上。
赤烬也是几万岁的老狐狸了,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沈忘州脸上,心念微动,谆谆善诱。
“当初为了救你,不得已把妖火烙印在你身上,和你本命灵珠相斥,日夜折磨你。”
身影微微勾唇,饶有兴致地“嗯”了声,示意赤烬继续说。
“如果让他接受我的传承,他可以通过‘妖印’解你体内妖火和鲛水冲突的痛苦。只要你答应我保护他,不让人夺走我的精魄,我就可以教他使用妖印。”
这是示好,但胤淮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赤烬暗道这鲛不好收买,立刻换了个筹码。
“桃树开得这么好,‘她’也醒了吧,怕是暗地里已经联系上九重天上的小娃娃了,那娃娃承了他爹的位置,现在可是帝尊……到时三界动乱,你如果不帮我,你也不能独善其身,
“别忘了,你可是亲手摘了他爹的脑袋,杀父之仇……”
“他合该谢我。”
赤烬:“?”
谢你陨了他爹?还是谢你废了他娘?
胤淮望着掌心少年熟睡的面庞,手指覆在起伏的胸膛上,下一瞬便可捏碎心脏。
活了太久了,诺言于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笑话。
三界如何,凡人如何,九重天又如何……都是俗若木石的无聊之物罢了。
若是能让他欢愉片刻,就留,若是不能,覆了天地也只是他一念之差。
鲛人体温如冰,掌心传递出的森森寒意让沈忘州昏得并不痛快,睡梦中一把抓住让他心头发冷的“罪魁祸首”,烦躁地含糊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