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虽刚来京城没多久,却已经习惯这种奢侈的生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叫一声就有丫鬟毕恭毕敬地上前来,她自是不愿意回去的。可若要就这么低头,她也是心中不情愿。
她忍不住道:“按你的说法,咱们就得把他供起来,说不得骂不得?哪有这样的?你、你便不能同他和离了?左右他是那劳什子的侯爷,再找一个还不容易?”
陆则看着她,平淡道:“母亲辛苦把儿子养大,儿子自然该尊重母亲的意愿。只是母亲若当真想让我们和离,那这处宅子就再也住不得,凭儿子的月俸,只能在城边寻一个尚不及老家宅子一半大的小院,也再无丫鬟仆役能供使唤。哦对,还有儿子日常和同僚吃酒宴请花费银钱也总是免不了,日常都得缩衣节食这样的日子,母亲可能受得了?”
陆母一时支支吾吾不说话。
陆则只低头道:“儿子无能,母亲要怪便怪吧。”
陆母看了他一眼,神色为难,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舍得打骂?
她踟躇了半晌:“那、那若实在不然,便、便就这样下去吧。”
“你不是也说,那侯爷对你还算好吗?”
陆则闻言,却是沉沉叹了一声。
陆母慌了:“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陆则看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许云一眼,不说话。
陆母瞬间明白了:“为娘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我如今一个人在此难免寂寞,让你表妹陪陪我不成吗?”
许云也连忙哭着道:“表哥,云儿不求伺候表哥身侧,只求能陪在姑母身侧,表哥……”
陆则道:“若是以往自然可以。只是母亲都说出那种话了,只怕侯爷心有芥蒂……”
陆母忍不住道:“那该如何?云儿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许云闻言,脸色都白了些许,扑跪在了陆母身下,哀哀唤道:“姑母……”
陆母脸色也是为难,陆则见状道:“母亲这是什么话?幼时舅舅对我们家也都有帮衬,如今怎么可能让表妹一人回去?儿子是想,表妹年纪已经到了,倘若舅舅不介意,不妨在此处为她找一门好亲事?也算报答了舅舅舅母这么多年的关照。”
陆母迟疑片刻,低头问道:“云儿,你怎么看?”
许云哀楚地看着陆则:“这么多年,云儿对表哥的心意,难道表哥当真不知吗?”
陆则神色不变:“我只把你视作妹妹,又岂会对你有别的心思?”
他顿了顿,说:“你若不愿,我便求侯爷派几名将士将你送回乡宁。再给你些银两,以作添妆。”
许云脸色白了白,身子瘫软在地,沉默良久,终是出声道:“云儿……愿意。”
她抬起眸子看着陆则,眸中含泪:“只愿能留在京城,能留在姑母身边尽孝……远远地看一眼表哥便好。”
“傻孩子……”陆母也是忍不住心软地看着陆则道:“既是如此,你也多观察观察身边有没有合适的适龄男子,又或者……让你那侯爷也多留意留意……”
陆母这话说的有些难,她以为她已经足够让步了,却不料陆则闻言却是一阵为难:“儿子自当尽心,但儿子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此事还得多倚仗侯爷,但……”他摇了摇头:“怕是难。”
陆母眼皮跳了跳:“怎么?此等小事,他还不愿不成?”
陆则看着她:“侯爷如今已然回了侯府,府中守卫森严,便是连我都轻易进不得。”
陆母气急:“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他怎地那么大的气性?”
陆则叹道:“若是不让侯爷消气,只怕……”
他话未说完,陆母却已经想了无数种坏结果,她迟疑道:“那你多去哄哄他,说些好话……”
“只怕是不够的。”陆则看着她:“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只怕还需得母亲给他道个歉了。”
“什么?”陆母一下就炸了,她指着自己:“我一个做婆婆的,一个长辈,让我去跟他道歉?”
陆则道:“儿子知道是委屈了母亲,但还请母亲念在表妹未来的份上,多做考虑。”
陆母沉着脸不说话,陆则也就在一旁陪着她坐着。
陆母脸色几经变化,终是沉了口气,艰难道:“你、你明日把他带过来……”
陆则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是。”
“母亲好好休息。”
……
魏北侯府。
卫晏洗漱过后,头一次无比主动地喝过侍女手中的药,躺在床榻上拿着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想起今日的事,前两日的郁卒已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一种甜意,浸入心底。
他把书放在脸上,忍不住在床上翻了翻,眸中充斥着笑意。
滚了半天,他又忍不住把手放在小腹上,神思有些飘远。
以往他总是执着于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他自小孤苦,自有记忆起就没有家人,四处流浪。所以才想迫切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家。
但现在……
有了陆则陪在身边,卫晏对于家的执念似乎淡了不少,却还是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流着他和陆则血脉的孩子。
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想调理好身子,更想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
卫晏神思慢慢远去,直到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厨房可还有膳?”
他顿时一愣,随即下意识蹦下了床,正巧门被打开,陆则的身影正在门外。
卫晏一下子就蹦到了他身上,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你怎么回来了?”
陆则双手把人接住,揉着他的头:“事情处理好了,便回来陪你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一跳:“不穿鞋?”
卫晏嘿嘿笑着,被他抱着放在床上,脚丫子不自觉动了动:“已经是夏天了,又不冷。”他说着,心下又有诸多好奇的,却没问,而是想起他刚才的话,道:“你饿了吗?回去没用膳吗?我让厨房去备些东西?你想吃什么?面好得快一些,吃些面可好?”
他说着,就要再次下床,陆则一把把人拉了回来,抱在怀里道:“春信已经安排下去了,你好好在这里待着。”
卫晏跨坐在他的腿上,眼眸亮晶晶的:“那你可要先吃些什么垫垫肚子,桌上还有些点心……”
“不必。”陆则打断他的话,凑上他的唇吻了上去:“这不就有现成的?”
卫晏手指攥着他的衣襟,慢慢地回应,逐渐沉醉在其中。
两人许久未见,自是一番亲热,恨不得扒在对方身上。直到侍女把面送了上来,两人这才分开。
卫晏见着他就忍不住笑,推着他往桌边走:“你赶紧去吃。”
陆则许是真的饿坏了,动作虽不显粗鲁,但一碗面却很快就下了去。卫晏看着不免心疼,道:“怎么那么急着赶回来啊?”
陆则抽空看了他一眼:“我若不赶回来,你岂不是还要再多胡思乱想一天?”
卫晏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晃了晃脚丫子,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陆则看着他笑了一下,卫晏眼神游移,果断地转移话题:“你慢慢吃,不着急,不着急。”
陆则用过晚膳,又洗漱过后,这才躺在床上,将卫晏拥在怀里。
两人仅仅相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轻轻头发亲亲额头,这一刻也已经觉得满足。
卫晏面对着他,一手撩着他的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虽说心里对他回去之后的事有些好奇,却也没有主动问。
还是陆则抓起他不老实的手亲了一口,道:“明天早上跟我回去一趟可好?”
卫晏抬眸看着他,神色疑惑:“怎么了?”直觉告诉他这一趟有惊喜。
陆则低头咬了咬他的鼻尖,声音含笑:“回去之后你就知道了。”
第70章
饶是卫晏知道这一趟会有惊喜, 却也没想到在用早膳的时候,陆母非但不复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反而一副露出了一抹勉强称得上是温和的笑, 给他夹着菜道:“你、你尝尝, 厨子这道菜烧得不错。”
卫晏看了眼碗里的鲜笋,若不是陆则在这里,知道她不会做蠢事, 他都要怀疑这道菜里是不是有毒了。
见卫晏迟迟没动筷, 陆母咬了咬牙,又对上儿子催促的目光, 深吸了一口气, 终是一字一句道:“之前的事……是为娘乱说的。你与则儿成婚不过数月, 哪能那么急着就纳妾啊……你千万别把为娘的话放在心上。”
卫晏眉头一跳,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下意识侧眸看向一边的陆则,就见他对自己挑了挑眉, 又想起来之前他交代自己强硬一点的态度,眸中不自觉染上些许笑意。面上却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筷子挑了挑碗里的菜,却并未进口。
这态度在陆母眼里就是还不满意, 她几欲咬碎一口牙, 却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道:“这事是为娘错了, 为娘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了。你同则儿夫夫二人,日后要好好相处, 千万别心存芥蒂了。”
陆母话都说到这儿了, 卫晏心想也够了, 便不轻不淡地应了一声, 转而却提起了不在此处的许云:“那那位表姑娘……”
陆母连忙笑道:“云儿那边我带她来京城, 也是征询了她爹娘的意见,想来京中给她挑一个好夫家的。为娘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只怕这事还得要侯爷多多费心……”
卫晏看了陆则一眼,心下却是了然,他面不改色:“既是表妹的婚事,本侯自当上心。”
陆母脸上的笑意这才浓厚了些许,又道:“我那外甥女自小受了不少苦,她又喜欢读书人,不知侯爷可识得尚未成婚的大人……”
卫晏动作一顿,见陆则微不可查地冲他摇了摇头,便道:“身居高位者大多已有妻室,本侯倒是知道一个丧妻的大人,官居五品,如今四十有余,想寻觅一位继室夫人。表妹若是有意,本侯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陆母迟疑片刻,还是摇头道:“不成不成,四十多也太大了……”
卫晏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几人还算和谐地用过一顿饭。出了门卫晏就忍不住拽住他的袖子,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则偏头看他:“想知道?”
卫晏点头。
陆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笑着开口道:“我不过是同她说,她现在能享受到的锦衣玉食皆是拜侯爷所赐,若是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就老老实实,莫要招惹是非。”
卫晏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你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呢?”
“呀。”陆则假模假样地惊呼一声:“被你看出来了?”
“好你个陆则!”卫晏面上带笑,扑了上去:“说,你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陆则顺势把他背了起来,笑着开口:“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卫晏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语带威胁道:“你说不说……”
“不说。”陆则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笑着开口道:“你能拿我如何?”
“我……”卫晏看了眼四周,惊觉周围不少侍女小厮经过,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卫晏顿时脸上一红,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放我下来!”
“不放。”陆则道。
卫晏拍了拍他的肩:“下人们都看着呢!”
“让他们看便是。”陆则毫不在意:“我背我的夫郎,管他们怎么看。”
卫晏作势扭来扭去,面上却始终带着笑……
……
工部众人自淮南回京,治水颇有成效,皇帝自然是论功行赏。
朝堂之上,随行的工部郎中出列禀道:“启禀陛下,此番治水颇有成效,要多亏了陆大人及时提出疏通河道、削平山岗、引流入海,否则怕是后患无穷。”
皇帝高居上首,闻言不免惊讶:“哦?如此说来,陆卿倒是功不可没了?朕可得好好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