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程归点点头,不自在地拨弄了下自己额前的碎发,“但我从没教过别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教……”
“你可以的!”裴轻栎猛地点头,甚至上前一步,抓着程归的双手晃了晃,“程归!能看到你好起来我真的很开心!这次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我,我现在很需要一个好老师!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
程归低着头想了会儿,才回答裴轻栎,“那我可以先试一下吗?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栎——”
“太好了!”
蒋颂眠被完全无视,裴轻栎越说越兴奋,拉着程归往下走,“走,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画室!”
“……”
蒋颂眠默默走下楼,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下楼的空三两口抽完,把最后一截烟灰弹在画室门口的阴影里。
他做不到……
做不到完全隔绝裴轻栎跟程归的亲近,命运有它既定的轨道,它在冥冥之中指引裴轻栎的方向,他逃不出去,裴轻栎也不能。
或许能有另外一种办法……
“蒋先生。”
蒋颂眠直起身子,转头看去,程归正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拽着一个塑料袋,那塑料袋蒋颂眠认识,是裴轻栎今天来时买的零食,看样子是分了大半给程归带走。
“我送你回去。”蒋颂眠把烟头往垃圾箱里一丢,没管程归,率先转身往巷子外面走。
程归没拒绝,拎着袋子跟上去,刚打开副驾的门,就看见蒋颂眠指了指后座。
“抱歉,你坐后座吧,这里是栎栎的位置,被他知道会跟我闹小脾气的。”
“好……”
其实裴轻栎才不在意这些,他坐蒋颂眠的车,更多的是两个人一起坐后排,可以贴贴,可以腻歪,可以当着司机和岳助的面干许多事,暧昧,隐秘,又刺激……
但蒋颂眠不想跟程归有过多接触,所以把人赶去后面。
“你现在住在哪?”蒋颂眠问。
“在福利院借住,跟院长说好了,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搬出去。”说着,程归补上一句,“蒋先生不用担心,我十岁就住在福利院了。”
蒋颂眠扯了扯嘴角,似乎除了裴轻栎这个小傻子也没人会担心,他缓缓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基金会不是给你筹备了一笔——”
程归急急打断:“蒋先生!我不能再接受您的资助了,我已经成年,可以自己挣钱。”
蒋颂眠没再说话,默默开车,直到把程归送到福利院门口。
程归从后座下来,绕到驾驶室外,俯下身子敲开车窗,“蒋先生,您稍等一下可以吗?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您!”
蒋颂眠点头,下车点了根烟,靠在车门上等程归,身后福利院内突然响起一阵哭声,不是一个孩子在哭,而是许多人一起哭喊。
很吵,听得人心里烦躁不堪,程归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十余年……
没过一会儿,程归从里头小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双手捧着送到蒋颂眠手里,“蒋先生,希望您不会嫌弃。”
蒋颂眠压根没想现在打开看,直接丢进后座,重新启动车子,临走前他终于愿意施舍给程归一个眼神。
“程归,我想你能看出来,栎栎很喜欢你也很亲近你,他把你当做真正的朋友……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程归以为蒋颂眠说的是教学这件事,连忙表态:“我会努力的。”
蒋颂眠收回目光,将车窗缓慢升起,隔绝外面的嘈杂声。
回到巷子口,蒋颂眠边往里走边拆开程归送的礼物,牛皮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塑料相框,相框里是他的画像。
只有蒋颂眠,没有裴轻栎。
蒋颂眠嗤笑一声,把本就不结实的相框暴力拆掉,将画像撕成几块,顺手丢进和着酸臭垃圾的污水中,几块残缺不全的画纸渐渐沉在水底不见踪影。
再走两步,蒋颂眠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花房里生闷气的裴轻栎。
裴轻栎掐着腰,自以为很凶地呲起牙,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对着下面的人指指点点。
“蒋颂眠!你去哪了?手机也没拿!是不是跑去偷偷抽烟?我都看见你丢烟盒了!”
蒋颂眠勾起嘴角,无奈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错了我错了,栎栎大人,看在这么热的天我还要躲出来抽烟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三秒后,裴轻栎收回脑袋,“唰”地关上窗户。
外面是真的热,光是伸出头去就晒了一脸汗,他跑下楼吹空调,顺手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
酷暑是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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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乐!月圆人团圆!^3^
第35章 你是个祖宗
正式上课那天,裴轻栎把一头红发染回了黑色,程归也不知在哪找了副眼镜戴上,蒙上左边镜片,刚好遮住义眼。
一天的试听课下来,裴轻栎口干舌燥,从冰箱里拿出两杯柠檬水,顺手给程归递了一瓶。
“尝一下,这是我亲手做的,新鲜进口柠檬,放了蜂蜜。”
程归嘴唇干的起皮,没跟裴轻栎客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得呲起牙。
裴轻栎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推开窗户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嘟囔道:“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程归立马道:“晚上还有两节试听课,我上就行,天气不好你早点回去吧。”
“不成不成,一整晚的课太累了,你身体本来就没恢复好,咱们一人一节。”
程归抬起头来瞅着裴轻栎。
“怎么了?”裴轻栎望过去。
程归道:“我是你雇的人,你才是老板。”言下之意,活都该他来干,裴轻栎这个当老板的看着就好。
“程归。”裴轻栎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真心拿你当好朋友的。”
不知想到什么,程归突然低下脑袋。
“程归,你很好,是别人伤害了你,这跟你无关,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们无须自卑,给自己留好尊严,其他什么人的目光,不必太在意。”
程归缓缓看过去,在裴轻栎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裴轻栎的预测很准,最后一节课马上下课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家长们陆续把孩子接走,只剩一个腼腆的小姑娘还坐在一楼的沙发里。
裴轻栎拿出自己的零食跟她分享,两个人边吃边聊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魏奇然?”
小姑娘矜持地捻起一块饼干,点头的时候马尾辫在空中甩来甩去。
“喜欢画画吗?”
“喜欢……”细如蚊呐的声音传来,裴轻栎转头一瞧,魏奇然正小口小口咬着饼干边缘,因为不熟所以不怎么好意思跟他对视。
裴轻栎也有些尴尬,他没什么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只好没话找话,“你今天画的画我看了,很有天赋,如果能坚持下去,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女画家!”
魏奇然终于舍得偏头看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无奈,“裴老师,我是男生,不是女生。”
“啥?”裴轻栎一愣,率先看向魏奇然的马尾辫。
魏奇然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解释道:“留头发是要送给其他小朋友的,妈妈说,有很多小朋友生病之后,就不长头发了,我可以把自己的头发送给他们,这样大家就都有头发了。”
裴轻栎被这番话震撼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你妈妈是个很棒的妈妈,你也是个很酷的男孩子。”
听到“男孩子”三个字,魏奇然难得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裴老师,你跟我妈妈说的一样耶,妈妈也觉得我这样很酷。”
正说话间,门外跑进来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女人,魏奇然一下从沙发上跳到地上,小跑着扑进女人怀里。
“妈妈!”
女人掀起雨披上的帽子,露出被淋湿的脸,跟裴轻栎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老师,家里有点事,来晚了,耽误您回家了。”
裴轻栎赶紧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我今天刚好不回家,就住在这里。”
“妈妈!”魏奇然突然抬头,眼睛里闪着光,“裴老师刚才也说我是很酷的男孩子!”
魏妈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转身跟裴轻栎解释,“小然从留长发开始,总是被人认成女孩子,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很介意,谢谢您,裴老师。”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裴轻栎站在门口,盯着小巷里越来越深的积水,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前几天染回黑色的时候顺带剪了一下,这会儿上手一抓,连指缝都不露。
“你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听到程归询问,裴轻栎“嗯”了一声,把门关严,顺带落锁,“外面雨太大了,我看了下,巷子积水很深,反正这里有床,你也别回去了,咱俩挤一张床将就一晚呗。”
程归已经把眼镜摘下来,左边的假眼球泛着不自然的光泽,他提了下肩上的书包,又问道:“蒋先生不过来接你吗?”
“他出差啦!说是要去美国采购一批医疗仪器,过几天才回来。”
话音刚落,门被拍得震天响,外头有人声嘶力竭喊他名字:“裴轻栎!开门!你是聋了吗?”
裴轻栎连忙把门打开,黑漆漆的巷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是打着伞但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的裴溯。
“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妈不放心你,又听说蒋颂眠不在,就让我来接你回家。”裴溯从积水里把腿拔出,踏在木地板上的时候,一双昂贵的皮鞋甚至呲了几道水花出来。
他紧紧皱着眉,毫不留情吐槽道:“这就是蒋颂眠给你找的画室?我看也不值八百万,就外头这环境,直接对半砍。”
什么破地方?车开不进来也就罢了,淌水也无所谓,关键是水里漂浮着各种垃圾,那味道简直比臭水沟里的水都臭!
“快关灯走了,妈在外面等着呢。”
裴轻栎瞪大眼睛,“妈妈也来了!”
“是,不放心你,非要跟来,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接。”裴溯说完,往里走了一步才看见裴轻栎身后还有个人。
程归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那里,直愣愣盯着裴溯看。
注意到裴溯的眼神,裴轻栎连忙拽上程归,“哥,这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画室的老师,他叫程归,今晚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家住吧!”
裴溯朝程归点点头,“你好,我是裴溯,小栎的哥哥。”
“你、你好……”两个字像是挤出来一般,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程归,你跟我一块儿回家住吧!这儿电路太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停——”
话还没说完,所有灯先是闪了一下,然后突然灭掉,三个人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裴轻栎开始摸索着找钥匙关门,“我就说吧,指定要停电,程归,走吧,我们回家。”
“不、不用了,我回福利院。”
“哎呀你就跟我走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裴轻栎拽着程归往外走,半只脚掌快要落入污水的时候,“嗖”地收了回去。
见状,裴溯叹了口气,蹲在裴轻栎跟前,“上来吧,祖宗。”
当着程归的面,裴轻栎扭捏了一把,“不好吧。”
“不好?小时候你把我当马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
裴轻栎立马跳上裴溯的背,一手捂住裴溯的嘴,一手朝程归挥了挥,“ 程归,你在这儿等一下,等我哥待会儿回来接你!”
程归连忙摆手,看都不敢看裴溯一眼,“我、我自己走!”说完直接冲了出去。
“哎程归!”裴轻栎喊了一声,程归已经跑出去老远,只见个模糊的背影和慌乱的步伐。
裴溯也背着裴轻栎跟上去,边走边数落他:“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就数你最金贵。”
裴轻栎洋洋得意,腿还不老实地前后乱甩,“那不还是咱家宠得好,咱家就我最金贵,没毛病。”
“嗤——”裴溯嗤笑一声,“蒋颂眠把你宠得要上天了,你是真觉得自己跟块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