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栎的手好像跟我们的不一样,他瞎画也能画的很好看。”
裴轻栎不置可否,他只是不喜欢那种循规蹈矩的落笔方式,也不喜欢一笔一划按部就班去描绘那些线条。
他有自己的绘画习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线条勾勒出来,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刘礼没法拿捏他,连裴轻栎自己都没法拿捏自己。
不知画了多久,天色渐黑,裴轻栎转了转脖子,又转了转右手手腕,看了眼画板上的半成品,打算等明天再来。
收起画板和笔,他坐在小船里迷茫了一会儿。
他是怎么来的来着?
哦,划船来的。
怎么划的来着?
用桨划的。
桨呢?
裴轻栎:“……”
桨呢!
他扶着船舷慢慢跪坐起来,先是在船里面扒拉了一遍,没找到,又趴到船边往水里看。
太阳一旦开始落山,天便黑的很快,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一点光线,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水里照,脑袋刚伸出去,就看到一团黑漆漆的头发在水里晃动,头发中间还裹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卧槽!”
他猛地往后一坐,“扑通”一声,光源消失,手机直直掉进湖里。
裴轻栎怕得要死,他连坐着都不敢,只好伏低身子趴在船里,脑子里水鬼贞子小怪兽接二连三往外蹦。
完了!他要死了!那个水鬼是不是要用长头发缠住他的手腕脚腕,然后把他拉下去当替死鬼?
“哗啦啦……”一阵水声。
裴轻栎浑身发抖,来了!水鬼要来了!
“咚——”船被轻轻撞了一下。
“裴轻栎。”
“我、我不是、我不是裴轻栎呜呜……”
蒋颂眠:“……”
这场面实在有点好笑,裴轻栎整个人趴在船底,船太小,他的长手长脚施展不开,只好稍微撅起屁股,从蒋颂眠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冒出来的屁股尖。
“栎栎。”蒋颂眠又喊了一遍,那边的人才敢抬起头。
小船旁边停了一艘稍大的船,蒋颂眠坐在里面,手机开着手电筒放在船头当应急灯。
“蒋颂眠!”
这会儿裴轻栎哪还记得他跟蒋颂眠闹掰的事,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跪着往蒋颂眠那边爬。
“有鬼!”
蒋颂眠把人抱到自己身边,好笑道:“哪里有鬼?爱哭鬼吗?”
裴轻栎指了指水里,哭得浑身抽抽,他想了想,就算不是鬼,那也是个死人。
死人他也怕啊!
“可能是……是死人。”他躲在蒋颂眠怀里,一偏头,鼻子眼泪全抹在蒋颂眠笔挺的西装上,这会儿也不嫌自己的鼻涕脏了,整张脸都埋在上头。
“我都看到头发了,是个女人,长头发,飘在水里,我们报警吧。”
蒋颂眠一手搂着人,一手拿起船桨伸到水面下头拨了拨。
一个缠满水草的篮球浮了上来。
蒋颂眠坏心眼,故意吓唬裴轻栎,语气变得严肃,“不是死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栎栎,从现在开始听我的,不要睁眼,不要乱动,我带你回去。”
裴轻栎慌忙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赶紧拽住蒋颂眠的西服扣子。
“我的画……”
蒋颂眠稍稍起身,“你在这边等我,我过去拿。”
“好……”虽然答应了,但手还紧紧拽着蒋颂眠的衣袖。
蒋颂眠一只脚踏在大船上,一只脚踩到小船里,左手去够裴轻栎的画,右手还要抓着裴轻栎。
好在他腿长,能脚踏两只船。
这样想着,蒋颂眠无声笑了一下。
其实裴轻栎上船之后,他就找了个船跟在不远处,裴轻栎画画,他看裴轻栎,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只船桨滑进水里。
上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裴轻栎害怕的时候,会一个劲儿往人怀里钻。
“篮球?”
蒋颂眠拿画的手顿住,往后一看。
裴轻栎的小脸在手机光源的照射下泛着白,双眼稍稍眯起,露了条缝,黝黑的眼珠子看着那个缠着水草飘来飘去的篮球。
蒋颂眠:“……”
裴轻栎:“???”
“你骗我的?”裴轻栎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一把挣开蒋颂眠的手,把自己的画抢过来。
而蒋颂眠脚下的两只船突然背道而驰,眼看着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劈叉时,他顺势翻进水里,砸了个不小的水花出来,把裴轻栎吓了一跳。
“蒋颂眠!”
生气归生气,裴轻栎也知道人掉进水里不是闹玩的,手忙脚乱往水里一捞。
把篮球给捞了上来……
蒋颂眠还在水里冒泡,再不拽上来,就要喝饱了。
裴轻栎咬咬牙,把自己大半个身体探出去,拽着蒋颂眠的胳膊,卯足了劲儿往上拽。
“蒋颂眠!你往上爬啊!”裴轻栎大喊,恨蒋颂眠一米九多的个子连个船都爬不上来,“你别死在这儿!”
本来没有水鬼的,蒋颂眠做了头一个水鬼去祸害别人可怎么办?
在水里演了一会儿,蒋颂眠觉得自己目的达到,裴轻栎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于是不再故意下沉,由着裴轻栎把自己拽上去。
躺在船板上还在继续演,他死死闭着眼睛,任裴轻栎怎么喊都没反应。
按照蒋颂眠所想,接下来慌张失措的裴轻栎会为他做人工呼吸。
“蒋颂眠!”裴轻栎确实惊慌失措,脑子里一片空白,想都没想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蒋颂眠你醒醒!”
“啪!”
“蒋颂眠你别吓唬我!”
“我醒了。”蒋颂眠一把抓住裴轻栎高举起来的手,左脸脸颊火辣辣的疼,“没被淹死也被你打死了。”
裴轻栎松了口气,一下子跌坐在那里,已经忘了刚才蒋颂眠骗他的事。
“这都什么事啊,我只是想画个画而已……”他噘着嘴,看了眼湿漉漉的蒋颂眠,又看了眼周围的芦苇丛。
他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么糟糕的事。
蒋颂眠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咳完了掀起眼皮看他,“你脖子上面顶的是肿瘤吗?一个人藏在这里,出事了叫都没人听见。”
“你脑子才是肿瘤!”裴轻栎下意识怼回去,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然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质问蒋颂眠:“你又跟踪我?”
怎么知道?当然是上辈子的经验。
那时裴轻栎不见了,全酒店工作人员一起出动找人,找到凌晨都没找到一根毛。
监控里显示裴轻栎最后消失在教堂附近,于是有人提出去教堂旁边的湖里打捞,蒋颂眠赤红着眼瞪那人,但良好的素养让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最后没办法,蒋颂眠再不愿相信,还是坐上船,亲自跟打捞队去湖中心,却发现裴轻栎就蜷缩在那个摇摇晃晃的小船里。
蒋颂眠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失而复得,这一次最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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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颂眠:“栎栎,我要把你操——”
“啪!”
第8章 玫瑰花不丢了好不好
最后还是蒋颂眠把船划回岸边的。
两个人一个像河豚一样鼓着腮帮子,一个像鲶鱼一样浑身湿哒哒,一起走进电梯,裴轻栎按了9楼,蒋颂眠没按。
裴轻栎提醒道:“你没按楼层。”
蒋颂眠昂贵的手工皮鞋在往外渗水,偏偏还要凹造型,单手插兜,扯了扯嘴角,“我也去9楼。”
9楼,不会要回那个家庭套房吧?
“叮!”
电梯门刚开一条缝,裴轻栎就抱着画冲出去,跑到自己房间门口,刷卡开门关门锁门几秒钟完成,才放下心。
不给变色老流氓一点机会,他转身把画放在茶几上,脱了外套打算洗澡。
“滴滴!”
裴轻栎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回头看。
蒋颂眠手里拿了一张黑色房卡,神情淡然的走进来,重新关门锁门。
“你!”
蒋颂眠勾起嘴角,“我这张是主房卡,你那张是副房卡。”
“不要脸!”裴轻栎把他往外推,“你给我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我花了钱的!”
“栎栎。”蒋颂眠被裴轻栎推了一下,背撞在门板上,讨饶般举起手,给他看了眼手里的手机。
“你的手机肯定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也不能用,你先用我的给裴溯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嗯?”
裴轻栎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蒋颂眠说的对。
他每天晚上都要给裴溯打视频电话,如果今天晚上联系不上,他哥肯定要担心。
“好,打完电话你就要出去。”
“可以,但我在这边没有房间,能不能借用你的浴室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我现在很冷。”
裴轻栎抬眸看了一眼蒋颂眠。
眼前的人头发乱糟糟搭在眉间,嘴唇发白绷紧,看来是冻得不轻。
他心软了一下,“好吧。”
蒋颂眠果然只是去冲澡,去卧室后还关上了门。
裴轻栎则点进蒋颂眠的微信,打算给裴溯拨个视频电话。
微信页面弹出,他刚要去搜裴溯的名字,却看见放大镜下面的那条置顶消息。
【栎栎宝贝。】
裴轻栎:“……”
红色从头发开始掉色,掉的满脸满脖子都是通红的,他一害羞,眼睛又不自觉的冒出些生理性的泪水,看着十分好欺负。
这、这什么备注啊?他爸他妈都已经很多年没叫过他宝贝,这也太羞耻了。
蒋颂眠给他备注“栎栎宝贝”,他给蒋颂眠备注的什么来着?
变色老流氓。
哦不对,他已经把蒋颂眠拉黑了……
想到这里,裴轻栎大拇指在那个消息框上面弹来弹去,最后他转身看了眼卧室门,猜测蒋颂眠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才放心点进去。
【蒋颂眠:栎栎,早饭吃什么?我让前台准备好送上去。】
红色感叹号。
【蒋颂眠:真生气了啊,这就把我删了。】
红色感叹号。
【蒋颂眠:我跟你道歉,下次见面让你打一顿出气成不成?】
红色感叹号。
【蒋颂眠:睡了吗宝贝,今天很想你,晚安,爱你。】
红色感叹号。
【蒋颂眠:楼下垃圾桶都满了,今晚的玫瑰花就不丢了,好不好?】
无尽的感叹号……
裴轻栎眨眨眼,看了眼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
昨天晚上十点半。
昨天晚上他到底丢没丢玫瑰花?
好像……好像是丢了的。
难不成他每次丢玫瑰花都被蒋颂眠看见了?
他随手抓了个东西用手指头抠,边抠边心不在焉的给裴溯拨了视频电话。
“喂,蒋——小栎?”裴溯的脸出现在屏幕中,他扫了一眼裴轻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弟弟情绪不对劲。
“怎么了?你怎么用蒋颂眠的微信给我打电话?眼睛怎么红了?”
眼睛红了?
好像是看蒋颂眠的消息看的。
“哥。”他吸吸鼻子,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哥你追别人的时候都发什么消息啊?”
裴溯认真想了想,回答:“就问,几天没做想我没?什么时候有空?明天约不约?”
裴轻栎:“……”
他唾弃:“你这叫追人吗?你这叫约炮!”
真该给他哥看看蒋颂眠发的,让他好好学学!
裴溯笑:“怎么了,想追人了?追谁啊?蒋颂眠?”
裴轻栎噘噘嘴,“才不是,他我还用得着追吗?”
本来就是蒋颂眠在追他,他只要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就行了。
裴轻栎闲不住,他站起来,拿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到冰箱前面打开看了看,又走到酒柜旁边挨个摸了摸。
“我今天去湖中心写生,桨不知道去哪,手机也掉到了水里,差点就回不来了。”
“为什么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蒋颂眠是吃屎去了吗?为什么不看好你?”
“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粗俗?”听到裴溯骂蒋颂眠,裴轻栎一挑眉,嘴像机关枪一样开始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