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溯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琥珀色的眼眸一转,视线从恶灵古堡的图片上掠过,落到江逾白的脸上,隔了两三秒才答,“行。”
“答应得好勉强。”江逾白说。
“不愿意带我了?”闻溯声音冷嗖嗖。
“怎么会呢?”江逾白大力一拍闻溯肩膀,将他人树分离,“走,出发!”
江逾白今天出门急,随手抓出的一件T恤花里胡哨,印花上散落着几个松果。
他一边翻看地图一边大步在前带路,额发被风吹得翘起,随着步伐上上下下晃动。
鬼屋离他们进来的入口有些远,好在沿途都是游乐设备,虽然没法去坐,但可以欣赏别人玩。
有个女生坐跳楼机的时候鞋子掉了下来;有小孩在攀岩过程中一脚踩滑,吊在半空哇哇大哭,吹起一个又一个鼻涕泡;还有人坐完海盗船吐了,被女朋友一边拍着背一边嫌弃弱……
一路上能吐槽的新鲜事不少,江逾白走得还算愉快。
而或许是恐怖惊悚这几个字天生自带的过滤效果,排鬼屋的人倒是比想象中要少。
半个小时后,轮到江逾白他们进场。
临江市多山,恶灵古堡建在绿植茂密的山坡上,是一栋占地面积非常广的建筑,刻意做旧,角落结满蛛网,外墙有许多处脱落。
游客们十个人一组,当最后一人进门,古堡大门划出一道长且凄的吱呀声,砰的一声闭拢。
光线骤暗,古堡内吹出冷风,某种奇怪而瘆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嗷!”不知道是谁吓得叫出声。
江逾白面不改色,往四周看了一圈,小声槽道:“这音效有点儿傻。”
他进鬼屋就像回自己家,摸一把坐在大厅长桌前的骷髅脑壳,又拽两下从上方吊下来的脑壳上的头发,回头问后面的两个人:“这城堡算上地下室一共四层,我们往上还是往下?还是先探索这一层?”
裴斯言摸着鼻子,声音低低的:“你决定。”
“溯哥,你的选择呢?”江逾白非常民主地征询每个人的意见。
“看你。”闻溯垂低眼,尽可能不去看四周。
“好的,那就跟我走吧!欢迎各位来到美丽的恶灵古堡。团友们请注意跟紧我,现在要出发啦!”
江逾白挥舞手臂,振奋昂扬,如果手里再来一把导游小红旗、腰上再挂一个小蜜蜂,能原地开个恶灵古堡旅行团。
他选择直走向前。
为了不破坏氛围,游客进入鬼屋之前,手机等物被要求存放在外面柜子里。所有人都没有照明设备,只能摸黑。
不过这里并非全黑,有微弱的光芒从头顶洒下,让人能看清周围东西的大致轮廓。
江逾白凭着直觉摸进一扇门,仔细一看,发现是厨房。
“是杀人分尸的好地方。”江逾白嘀咕着参观起来。
其他游客去了别的地方,厨房里就他们三个人,背景音倒是一直在,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被稀里哗啦掀掉,紧接着重物落地,伴随着一声:“卧槽!”
“裴斯言?怎么了?”江逾白听出是谁发出的声音,霍然回头。
昏光之下,裴斯言扶着桌脚半跪在地,桌面道具散落到了脚边,侧脸苍白唇无血色。
“我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玩意儿。”裴斯言嗓音有些哑,一滴冷汗从额角滚落。
“一定是还没僵硬的尸体啦。”江逾白笑说着,大步走过去,就要伸手把他扶起,另一个人更快,侧身挡住江逾白,手往裴斯言手臂上稳稳一抓,一发力,就架着他站了起来。
江逾白歪着头,关切地问,“斯言你没摔到吧?”
“没有。”裴斯言回答的同时一把抽回手,和闻溯拉开距离。
“那就好。鬼屋里陷阱多,走路要小心。”
江逾白叮嘱完继续去探索。
等他走远,闻溯看向裴斯言:“人要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既然受不了惊悚和刺激,一开始就不该来。”
“啧。”裴斯言一声冷笑,跟上江逾白的脚步。
没多久,一行人走进二楼画室。
这里同样昏暗无光,四面摆满画架,画架又被白布遮盖,风从暗窗里吹进来,白布们将掀未掀。
“还搞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调。”江逾白两爪蠢蠢欲动,说着走到最大的那块画板前,用力一掀。
画面露了出来,画的是个难辨性别的人,眼睛空洞洞直勾勾盯着门。闻溯正要进门,冷不丁和画上的人对上,脚步猛地顿住。
“溯哥?”江逾白察觉到闻溯的不自然。
闻溯抿了下唇,一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朝外摆了摆:“嗯,你继续。”冷冰冰的声音完美掩饰了语气的生硬。
“哦。”江逾白转回身继续揭布。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这会儿犹豫着不敢进来了?”裴斯言也在门边,回头压低声音似笑非笑,“不敢玩就去外面等我们,出口在楼下,不送。”
“呵。”闻溯冷眼一瞥,脚一抬走进画室。
……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整个古堡逛完,冒险之旅结束。
“一般般吧,细节不到位,特效太五毛,终究差了点儿意思。”江逾白摇头晃脑,玩得不够尽兴。
一直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却没说话。
他不由回头,只见闻溯和裴斯言分别坐在休息椅的两头,一个抱着手臂耷拉着眉眼,一个伏低上半身、手肘撑在双膝上。
江逾白左看右看,想说“你俩是不是被吓到了”,但另一个念头陡然窜了上来。
休息椅上的两人都是校草级别的颜值,光是一个眼神一声笑就不知道让多少女生陷入初恋,此时此刻坐在一块儿,夏末秋初的风扫着他们头发,身上的白衬衫流淌冷光,表情还相似,都恹恹的。
“噫,我突然懂为什么有人嗑你俩的cp了!”江逾白摸着下巴,“你们凑在一起,还挺登对。”
闻溯:“……”
裴斯言:“……”
两个人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接下来你们俩去玩旋转木马吧,我站下面给你们拍照。”江逾白怂恿道,眼里闪着光芒,表情跃跃欲试。
闻溯:“…………”
裴斯言:“…………”
裴斯言刷啦起身,离开长椅。
闻溯大步走到江逾白面前,将他肩膀一拨,替他转了个面向,指着路对面的冰淇淋车说:“闲得无聊的话,就去买吃的。”
第20章 Ch.20
江逾白接下了买冰淇淋的任务。
节假日的游乐园里,再难吃的零食摊前也是人满为患,幸亏冰淇淋是不需要技术含量的食物,蛋卷接在冰淇淋机底下,闸门一拉一关就好了。
过了十来分钟,江逾白拿着三个甜筒回到刚才的位置。
裴斯言买铁板烧去了。闻溯坐在休息椅上,江逾白把他要的原味递过去,咬了一口自己的香草味,眼睫刷上刷下,细致打量闻溯,问:“你刚才是不是在鬼屋里被吓到了?”
“没有。”闻溯否认。
“真没有?”江逾白凑近了点儿,长长的一道影子落向闻溯,映得闻溯手上的原味甜筒颜色深了一些。
闻溯是真的适合穿衬衫,冷白调的皮肤像是寒玉,翻起的衣领覆在颈侧,清瘦的线条向下收拢隐没,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冷淡。
他在江逾白的目光里抬起头,反问:“如果我说有,你要怎么做?”
“那以后玩鬼屋密室看恐怖片就不带你了。”
“……”闻溯别开脸,冷冷说道,“没有被吓到。”
江逾白就笑,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伸直两条腿:“带你带你,以后大哥罩你,大哥不管玩什么都带上你。”
铁板烧的等待时间明显比冰淇淋长,江逾白怕裴斯言的甜筒化掉,便走了一趟给他送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陪裴斯言聊了几句天后回到休息椅前,指着路对面的一个零食摊对闻溯说:“我们去买那个龙卷风土豆吧。”
闻溯看过去,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瘫得更厉害:“那是人都最多的。”
“挑这种节日来游乐场,不就是来排队的?”江逾白理直气壮。
“……”闻溯仰头,和江逾白对视片刻,冻着一张脸起身。
龙卷风土豆是前些年的网红食品,在外面已经看不见什么店在卖了,但在游乐园里并未过气。
排队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有,满大街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排在江逾白他们前面的是两个汉服妹子,大概是排队过程太无聊,转来转去找角度凹造型拍照。
她们怎么拍都不满意,咔咔咔按了不下十次快门后,目光飘向江逾白。
“小哥哥,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其中一个女生问道。
江逾白也无聊,点头:“好。”
他接过汉服妹子的手机,非常耐心地取背景,和她们商量位置和动作。
他没太注意身后,退得越来越远,眼见就要和背后路过的人撞上,闻溯眼疾手快将他肩膀一勾,带回队伍里。
“小心撞到人。”闻溯垂着眼。
江逾白“啊”了声,抱歉地回头:“不好意思。”又把汉服妹子的手机递回去:“刚刚拍好了,看看满意吗。”
“谢谢小哥哥。”女生们很满意江逾白拍的照,欣喜道谢,修图去了。
过了会儿她们又回头,表情好奇:“冒昧问一下,你们是一对儿吗?”
“啊?不是。”江逾白失笑,瞄了闻溯一眼,冲她们摇头道,“我们是同学。”
闻溯站在江逾白身后没说话。
龙卷风土豆的队伍是排得真久,久到裴斯言拎着铁板烧找过来,和江逾白一起吃完,又把打包盒拿去丢了,都还没排到。
裴斯言去自动贩售机买水,前面的两个汉服妹子受不了了放弃排队。江逾白目送她们走远,扭头小声对闻溯说出在心里憋了半天的话:“我突然觉得,我们俩在一起的群众基础还挺大。”
闻溯撩了撩眼皮:“现在的年轻人精神状态或多或少有点问题,经常出现幻觉。”
“……你是说我还是说她们?”江逾白有理由怀疑闻溯在拿他说过的话挤兑他,但又觉得不至于。
却见闻溯往队伍外扫了一眼。江逾白跟着一看——裴斯言过来了。
江逾白立刻闭上嘴转身朝向前方,神情肃穆地看着插在零食车上的龙卷风土豆模型。
但肃穆不到两秒钟,他突然噗嗤笑出声,贼兮兮地说:“怎么感觉我们像在偷情。”
发现裴斯言和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又回头加了句:“是不是很刺激?”
闻溯:“……”
闻溯终于没忍住,屈指往江逾白头顶发旋弹了一记。
下一个项目他们去玩了碰碰车,一人一车、风驰电掣。
然后就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中秋假期的游乐园人流量过载,不仅餐厅人满为患,连路边的休息椅都找不到一张空的。
幸亏傅磷喊来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里有几人带了野餐垫,大家找了块草坪、把野餐垫拼在一起,终于有了坐的地方。
“妈耶,这里吃的太难买了,还好我妈有远见,出门前往我包里塞了一盒水果一盒周黑鸭。”
“我爸给我装了两盒自热火锅……”
“再也不要在这种节日来游乐场了,排队排得怀疑人生,好想扭头就走,但又不想浪费门票。吃寿司吗你们?”
少年少女们一边吐槽一边分享零食水果。
江逾白对此本来没有任何准备——他一向是走到哪里饿了渴了当场买的主——但他有灵机一动。
先前买龙卷风土豆的时候,他寻思着排队半个小时就为了买三颗油炸土豆委实不划算,于是还要了一堆别的东西。
他把食品盒外的塑料袋一层层扒掉,揭开盖子一一推到野餐垫中间去,热情洋溢地招呼:“吃凉面凉皮凉粉狼牙土豆哇同学们!”
然后转头对闻溯和裴斯言说:“得亏有我,不然都融不入现在这氛围。”
裴斯言笑了笑:“光吃东西太无聊,玩点游戏?”
江逾白很有兴趣:“玩什么?赢了怎么奖,输了怎么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