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门票不包括夜场。不过就算包括,江逾白也没心思继续玩。下午的时候他就去排了个蹦床。
闻溯一直陪着,但队伍排到了却没上去,理由是这玩意儿蹦着太傻。
江逾白有证据证明觉得这人在拐着弯骂他。
之后两个人离开欢乐谷、打道回府。
从游乐场里涌出的人流也十分魔幻,连搭地铁站入口处的扶梯都得排队。江逾白实在没勇气去挤地铁,和闻溯一块儿打了个车。
回到家是一个小时之后,江逾白经过客厅时发现卫岚回来过,因为茶几上多了一盒月饼和两盒点心。
他和卫岚还在闹矛盾,看了两眼就回卧室,没拆开吃。
江逾白每天练琴四小时,雷打不动。
时间流逝得既快又慢,练完琴他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然后切到微信界面,消除新的小红点。
秦越回了老家,山里信号差,隔好几个小时才接上段锦绫的话,在群里啊啊啊发癫。
其他和江逾白玩得不错的人也陆陆续续发过来消息,祝福的、讨喜糖的,甚至还有讨教追人经验的。江逾白一一回复,给讨经验的人出完馊主意,划拉了一下消息列表,发现这些人里面没有裴斯言。
不应该啊?身为好兄弟你不该为我高兴为我庆贺吗?
难道他和闻溯的cp有一半是真的,裴斯言一直暗搓搓喜欢闻溯,现在闻溯和他在一起了,他愤怒得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还是说手机在游乐场里被偷了?玩大摆锤的时候掉下来砸稀巴烂了?没话费上不了网了?
江逾白脑补着各种剧情,试探性地给裴斯言发了个游戏邀请。
对方倒是秒接。
“你还喊人吗?不喊的话,我排了。”江逾白打开语音,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排吧。”裴斯言道。
裴斯言那边并不安静,有电视的声音,有喝水之后水杯和桌面撞出的轻响,还有家里宠物弄出来的零碎动静,但裴斯言除了刚才的回答,便没再说过话。
这很少见。裴斯言玩游戏,一向是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一个。江逾白心中的奇怪感更重,思索片刻,说:“你今天……”
“你和闻溯……”裴斯言也在这时开口。
“你先说,我和闻溯怎么?”江逾白咽掉自己瞎找来的话题。
裴斯言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和闻溯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不像表现的那样纯粹?”
他问得很认真,语气起码带着七八分笃定。江逾白眼皮狠狠一跳,差点儿惊出一声“卧槽”。
你个瓜皮你怎么这么火眼金睛?
“你是指我觊觎他的□□吗?这样看起来确实不太纯粹。”江逾白最近说鬼话的本事见长,眼珠子一转就想到糊弄的回答。
“我不是指……”裴斯言话到一半突然不继续说了,轻声一笑,改了口:“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想追你。”
“你让他赶紧死心吧。”江逾白立刻道。
裴斯言低声哼笑,非常利落地拿下了这局游戏的一血。
“first blood”的提示语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我朋友伤心了整整一个下午,说生活已经很灰暗了,你竟然一点指望都不给人留。”
江逾白心说我的生活也很不易。
“行吧,我让他等你分手了再来。”裴斯言没等江逾白开口。
“……”
江逾白又心说我会和闻溯绑死的,必不会让你朋友等到那一天。
江逾白努力吃着兵线。
而裴斯言在谈笑间完成五杀。伴着那一声“Aced”,他邀请江逾白:“明天一起去泡温泉怎么样?我刚好有两张票。”
“好啊好啊。”江逾白明天没有安排,没做多想应下。
“答应得这么快,都不用和男朋友商量的?”裴斯言语气调侃。
“呃……”江逾白有些不自然,“我们明天说好了不一起玩。”
裴斯言又是一声笑。
翌日江逾白准时赴约,和裴斯言在温泉景区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吃那里的自助。
假期就这样一晃就过。
现在互联网发达,江逾白和闻溯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
江逾白课桌里那些宛如定时刷新的零食巧克力总算没有了,打完球也不再有人拦路送水,其他鸡零狗碎的琐事也大幅减少,他舒心又满意。
就是每每迟到被逮,侯圆圆看他的目光总是感慨又悔恨,似乎在扼腕江逾白拱了他家的猪。
不过江逾白的生活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每天依旧上课练琴逃课,休息时间给闻老板伴奏和读书。
赵鸣宥笑他们恋爱期间还存在这样的金钱关系十分庸俗。江逾白回了句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没想到赵鸣宥听见这话,跟个被踩扁的尖叫鸡似的长长一哦,抬起拳头敬佩他们俩搞骨科。
江逾白简直想一大提琴抡过去,当场把这家伙送进医院看骨科。
一层秋雨一层凉。
这个月的月底,夏天终于收拾起行囊款款离开,温度彻底降了下来。桂花盛放得恣意绚烂,大簇大簇的金黄点缀在枝头,花香飘得很远。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临江市二中众学子迎来了一月一度的——月考。
二中无论大考小考,只要是全校性的考试,都非常严格,不仅比对着高考的时间表和要求,还会开信号屏蔽器。
对于学渣们来说,这三天当然是能晚到校尽量晚到校。
早上8点45,早餐铺子都闲下来的时间,江逾白才叼着牛奶盒子单肩挎着书包从公交车里下来。
凌晨落下的那场雨积在路面坑洼处,天空蒙着一层铅灰,街上大多数人都穿起卫衣和外套,江逾白身上依旧只有一件短袖,胳膊露在外面,很是嚣张。
“江逾白,你这种艺术生也要参加考试啊?”
“这些好学校的人,哪个不把考试看得比命还重要?”
“没劲儿。”
“还是祝他好好考吧,考差了说不定要被妈妈打手掌心!哎哟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想笑,哈哈哈!”
几个刺耳的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
江逾白转头一看,是技校那群五彩缤纷的鸡毛掸子,其中有个人他特别熟,正是被他打断过手臂的青哥。
“哟,青哥伤好了啊。”江逾白讽刺一笑,喝光最后几口牛奶,把空盒往后一扔。
咚。
正正砸进技校混混们脚下的水凼,溅起的水花带着泥点。
五分钟后,江逾白走进学校。
江逾白的成绩常年吊车尾,坐的考室一向是倒数那几个。他熟门熟路地等起教师电梯,没想到先等来的人是闻溯。
男生面容英俊冷漠,一米八几的个头,身形挺拔,白衬衫黑色长裤,衣袖在手腕位置挽了一道,身上干干净净一眼分明——无法夹带半张小抄。
“闻同学,你走错了,高贵的一考场不在逸夫……哦!”江逾白对闻溯说道,不过话没问完,便先想到了答案。
——上学期闻溯不在二中,没有考试排名,因此只能被流放到最后的考室。
江逾白立马换上严肃脸,大步上前,重重按住闻溯肩膀:“儿砸,爸爸祝你这次考试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闻溯按掉手机屏幕,琥珀色眼眸冷沉沉一转,凝视住江逾白:“《离骚》读熟了吗?”
开口一鸣惊人,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江逾白面色大变,方才过来得有多快,这会儿便退得有多快。
“我现在对屈原的感情很复杂。”江逾白说。
先前闻溯给的那本《古文观止》是精选集而非全集,这些日子江逾白已经读完了,现在新得到的任务是屈原诗歌。
但是!
江逾白对屈原有一万个“但是”!
“我感激他给我们带来了端午节,但是!离骚是人读的吗?离骚是人读的吗?离骚是人读的吗?”
江逾白越说越愤恨,就差一拍大腿霍然跳起。
“怎么就不是人读的了?我还能给你背一段呢!”
反驳的声音当场响起,此时江逾白的前桌、一位背古诗文如同打机关枪的刘姓同学路过,“且听我道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
刘同学这次不打机关枪了,背诵抑扬顿挫,并且随着语气的轻重缓急舞动手臂、浮夸迈步。
江逾白整个人麻了,高举双手,更加浮夸地做了个休止手势:“停!你给我停!”
“这段要求背的呀亲。”刘同学对江逾白一笑,说完蹭蹭蹭上了楼梯。
叮——
江逾白等的电梯到了。
他面无表情给了闻溯一个眼神,面无表情走进去,面无表情按下楼层键。
闻溯跟着进电梯。
“诶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傅磷的声音从逐渐合拢的电梯门外蹿进来。
江逾白对兄弟伸出援手按下开门键,然后往闻溯身旁挪了挪,给傅磷腾出位置。
傅磷闪了进来。
他眼下一片青黑,不知昨夜熬到多晚,对江逾白和闻溯说完谢谢,就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江逾白本来也没多精神,登时被带得也犯起困。
整个电梯里唯独闻溯精神饱满。江逾白瞄了闻溯一眼,歪倒上半身靠过去,不计前嫌也不见外地把他当成垫子。
“喂喂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俩能稍微检点一些吗?”傅磷大步后退,比着个剪刀手遮住眼睛,语气非常嫌弃。
“这就不检点了?那我还能当着你的面来点更刺激的呢。”江逾白也摆出嫌弃脸。
傅磷奇道:“难道你要当着我的面和你对象打啵不成?”
“你为什么要说难道?就冲你的这句难道,我还偏要了。”江逾白的斗争精神上来了,说完便转向闻溯。
闻溯轻瘫着脸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幽深。江逾白转身的动作一顿,心说别是生气了吧?
这玩笑是开得有点过头。闻溯虽然是他对象,但又不完全是他对象,不能随便亲。
哎,他怎么就跟傅磷争起来了呢?宛如一个小学生。
都怪傅磷,毕竟傅磷是小学鸡。
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江逾白暗地里对傅磷大比中指,看闻溯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瞄一眼,敛低视线,然后又瞄一眼。
而随着他的目光,闻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江逾白捕捉到这个瞬间。
被衬衫衣领覆住的冷白皮肤之上,清瘦利落的线条倏然起伏,再搭配一张英俊冷漠的脸……
日。
你长得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把这么平常的动作做得这么色气?
如果亲上去,一定很刺激。
想试。
但试试肯定就逝世。
算了,以后找别的对象试。
江逾白脑海里弹幕一条接着一条。
都怪傅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提什么打啵。他收了视线转回身去,抬手按上傅磷肩膀,笑容温和可掬:“二狗你赶紧找个对象吧,免得单身久了,看条狗都眉清目秀。”
傅磷:?
傅磷怒道:“不是你自己偏要和你对象打啵吗?这他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闻溯喉结又滚了一下。
江逾白嘴里吃着糖,揉杂着海盐气息的清爽薄荷味道随着动作拂向闻溯,又突然之间远离,像是飘忽不定的夏天,即兴来了,即兴远去。
他微不可见地眯起眼,偏头伸手,把江逾白的手从傅磷肩上拿了下来,再将他的腰一勾,把人捞回身侧。
傅磷:??
傅磷又被这个动作刺激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要举报你们虐狗!”
三个人都去同一楼层,电梯一到,傅磷率先出去。
江逾白的考场在闻溯之前。他先把闻溯送进最后那间教室,然后才来自己的考室找座位。
整个学校没有哪一支手机有信号,但并不能说手机就变成一块废铁,它至少还有记录功能。
倒数几个考场里,好些学渣都忙着将储存在手机里的知识搬运刻录到桌面上。
江逾白从不干这事,他考试一向凭自信。
他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刚坐好,书包还没摘下、笔袋还没掏出来,一个胖乎乎戴眼镜的男生走到身旁,紧张兮兮地说:“江逾白,你能来帮我个忙吗?”
江逾白认识这人,随口回了一句:“怎么了?”
胖男生四下看了看:“这里人多,不好说,我们去外面,行吧?”
“你不会是又被……”江逾白看了眼时间,离考试开始还有七八分钟,足够说点事,应下来,带上书包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