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江逾白思路又是一歪,想到了晚上出没、白天消失的妖怪传说。
转了大概十来分钟,拐出一个巷口,他们来到了真正的河堤上。
远看江流如练,近看才知这一段的流水非常湍急,江面上叠着一层层白浪,浪花拂乱岸上垂下去的草叶。
而江流两岸酒吧林立,青石板路上投影着一个又一个酒吧的名字,从里面传出的音乐和鼓声似乎永不停歇,古城夜晚的喧嚣有一大半都是由这里贡献。
江逾白往周围扫了一圈,又是一声感慨:“酒吧好多,我们现在被酒吧包围了。”
“现在的古城古镇,到了晚上都是酒吧一条街。”闻溯把江逾白往自己这边一拉,帮他避开打闹的人。
“你好像很有经验嘛。”江逾白若有所思。
“傅磷这会儿肯定在酒吧里嗨。”江逾白道。傅磷因为一些原因晚了一年才上学,现在已经满18了。
他神往地往酒吧里瞄了几眼。闻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他肩膀上的衣料,扯着他往前走:“你身份证允许你进去吗?”
“身份证不允许我进去,但也没不允许我看啊。”江逾白小声道。
闻溯依然扯着他,语调没有波澜:“不允许看。”
江逾白木着脸。
沿江除了酒吧,还有烧烤摊,好些江逾白眼熟的二中同学正坐那儿吃吃喝喝。
江逾白箭步窜出,脱离闻魔爪,上前去问味道如何,得到肯定答复,挑了个好位置招呼闻溯过去。
风里溢满炭烤的香气。
烧烤摊也卖酒,有米酒梅子酒桃花酒各种酒酿。江逾白本打算来点儿桃花酒,可想到闻溯喝醉之后完全可以用奇形怪状来形容,只能悻悻拿走两瓶酸梅汁。
他回到位置吐槽闻溯几句,看起夜景。
他的目光是扫来扫去的,可渐渐的,闻溯注意到他盯某个方向盯得有些久。
“在看什么?”闻溯翘起腿,低声问。
江逾白朝着不远处的拱桥抬抬下巴:“喏,那里有小情侣在打啵。”
“……”闻溯面无表情把桌上的酸梅汁打开,插好吸管、放到江逾白面前。
“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江逾白往后靠上椅背,喝了口饮料,伸手指向附近一家酒吧,“而那里在唱《后来》。”
他的语气颇为复杂,倏尔想起什么,脸变得麻木:“这是我们第多少次听见人唱《后来》了?”
“第四次吧。”闻溯随口道。
“真是古镇之夜金曲啊,我宁可他们唱的是蓝莲花。”江逾白又是一声哎。
这家伙哎完忽然坐直背,眼睛一睁,神情一振,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闻溯秒懂他要干什么,反应简直迅疾如电,将放桌上的臭豆腐一端,夹起一块塞过去,堵上他的嘴。
江逾白瞪大眼:“呜呜呜!”
你干嘛!
闻溯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自己人,别开腔。”
江逾白:“呜呜呜呜呜呜!”
你好烦我揍你!
闻溯打开手机,给他放了一首蓝莲花。
越到深夜温度越低,尤其有风从水面吹来。江逾白身上的卫衣在白天足以御寒,但到晚上就不太够了,而现在时间也不早,已经10点,他和闻溯商量了一下,让老板把东西打包。
景区人流量大,烧烤店的食材比城市里很多小店更新鲜,光是这一点,就让江逾白含泪赞叹,加上老板不吝啬油和大料,他相当满足。
他们边吃边往酒店走,走过人如潮涌的河堤,走上清净的小巷。
而今天在山里走了一天,步数超过了两万,回酒店洗完澡,江逾白的小腿开始发酸发软。
他从身到心只有休息这一个想法,连房间中央那张辣眼睛的大圆床和由于扯不平整看起来充满故事的床笠都看顺眼了,应付完班主任十一点的查房,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睡得仿佛昏迷。
闻溯问前台要了一条被子才去洗漱,从浴室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们的酒店离河堤上的酒吧很远,无论是苦情歌还是摇滚都吵不到这里,静谧得宛如世外桃源。
但熄灯之后依然有光透进来,是对面山上景观苗寨的灯光,遥遥望去华丽恢弘,可落进房间里,又影影绰绰了。
江逾白避光睡着,光落在他乌黑的发尾上,像是夜幕里碎了星辰。
他习惯了睡觉时抱着什么,睡前还记着旁边的枕头是闻溯的,不能动它,可睡着后便意识不到了,循着本能把它揉进了怀里。
闻溯上前去扯了一下,但没能扯出来。
“松鼠。”闻溯垂下眼。
睡梦中的江逾白当然不会理他。
闻溯松开枕头抬起手,抬到一半落回,半晌后再一次抬起,在江逾白覆着发尾的后颈上揉了揉,低声道:“晚安。”
他没有去问前台再多要一个枕头。
一夜无梦。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观古城,不用起得太早,江逾白和闻溯的闹钟都在8点。
但江逾白在闹钟响前醒了过来。闻溯忘了拉窗帘,天光肆意涌入室内,将房间里的每一处每一寸明媚流转。
视野一刺,江逾白立时闭上睁开一半的眼,隔了好几十秒,才重新撩起眼皮。
撞进眼帘的是一弧锋利的下颌,下颌之上薄唇轻抿,有光芒从唇瓣上流淌过,美好得诱人,再往上看,是直挺的鼻梁,狭长的眼睛紧阖着,睫毛深又浓密。
这是闻溯。
江逾白缓慢眨眼,茫然间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其实很近,如果他稍稍抬起头,就能亲上了。
等等?亲上?
江逾白骤然清醒了,迅速利落地往外一滚——
但没能滚远,他腰上环着一只手,在他有动作的同时一收,轻轻巧巧地将他捞了回去。
嗯?
江逾白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闻溯抱着。
他更茫然了。
为什么会睡成这样的形状?被子明明是各盖各……呃,他的被子掉地上去了,不幸躺倒的还有一个枕头。
他尴尬从床外收回视线,翻回身重新朝向闻溯,推了推这人肩膀:“闻溯。”
闻溯皱起眉,有了醒来的迹象。
“闻溯!”江逾白再接再厉,又在他肩膀上推了几下。
闻溯眉头皱得更深,眼睛撩开一条缝又闭拢,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逾白露出笑容:“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但下一秒,江逾白的笑消失了——闻溯换了睡姿,手臂绕过他后背扣住肩膀,再一低头,把脑袋抵进他肩窝。
湿热的鼻息尽数喷薄在江逾白颈间,几个呼吸过后皮肤就变得黏糊糊。江逾白头皮发麻,全身紧绷,用力摇晃闻溯:“喂,不许再睡!”
闻溯环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不大耐烦地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
江逾白一向怕痒,整个人炸了毛,又吼:“别乱碰!”
闻溯停下动作,但没放开江逾白,半抬起头,撩眼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有多闹腾。”
他并未完全清醒,眼里残余着倦意,声音比平时低,带着几分沙哑,慢慢磨过江逾白脸侧。
江逾白耳尖发烫,不由自主往外躲:“你这话听起来很诡异好吗?”
“你把自己的被子枕头丢了,一个劲儿往我这里拱。”
“我为什么往你这里拱?”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你的行为让我觉得……”闻溯话到一半突然止住。
江逾白瘫着脸:“你觉得什么,说完。”
闻溯哼出一声笑:“其实是你馋我身子吧?”
江逾白:“……”
江逾白不轻不重往闻溯胸口打了一拳。
“你把我当抱枕,我把你当暖炉又怎么了?”江逾白基本理清了思路,一个人睡着睡着把被子枕头丢了,肯定会冷,而一旦感觉到冷,可不就得往温暖的地方凑。
“我这个抱枕抱起来舒服吗?哦对了,你又捏我,我也要捏……”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下移,目标是他喜欢的腹肌,但伸到一半被闻溯抓住。
闻溯有些艰难地滚了下喉咙:“别乱动。”
“干嘛,这么小气?”江逾白瞪起眼,“我还偏要了!”
他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不仅伸手,还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向闻溯袭击过去。
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递向另一个人,他们几乎是互相烤着。
大腿上传来一种微妙的触感,江逾白疑惑一蹭,接着反应过来是什么为什么,疯狂退后,一咕噜滚下床,从耳尖红到脖根,整个人烧得快要冒烟。
江逾白望着闻溯,闻溯也望着江逾白。
房间静了下来。
远处山间白云如絮,沉默是清晨的古城。
闻溯闭眼又睁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我先用浴室。”
“去去去,快去。”江逾白猛点头。
闻溯脚步沉稳不见狼狈,但浴室门扉一合拢,便传出了水声。
江逾白坐回床上,双手抬起下压,深呼吸,自我调节。
呼。
放轻松,放轻松。
呼——
哗啦!
浴室里水声更大了,却无法完全掩盖住里面的声音。
江逾白耳朵一颤,听明白是什么,嗖一下爬下床,圆润滚向露台,匆忙关上玻璃门。
第33章 Ch.33
山里气候多变。昨晚分明有星有月, 清晨时却下起小雨。蒙蒙烟雨笼罩住古城,淋得长街小巷湿润。
江逾白坐在懒人吊椅里,被风吹了一阵有些冷,又不想花时间换成厚衣服, 干脆把闻溯的风衣外套薅出来裹着。
古镇的早晨比城市里悠闲太多, 即使是早起参观的游客,步调也是闲适舒缓的。吊椅在露台上也摇得缓慢, 江逾白偶尔才伸脚蹬一下地面, 更多的时候就只是瘫着。
他看看缭绕远山的云霭,看看雾雨下的江面街道, 看姑娘们在河堤上牵起裙摆变化姿势拍照, 还看抱着尾巴睡在藤椅里的猫。
他的思维逐渐放空,过了不知多久, 吊椅被人抓住, 停下晃动。
“松鼠。”
闻溯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清清冷冷,就像正下着的这场雨。
江逾白慢条斯理抬头。
落视线中的男生身上仍带着水汽, 半干的乌黑短发梳向后,面容英俊苍冷,眼角却有些发红, 黑色衬衫纽扣扣到顶,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江逾白心底划过一抹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 仿佛蜻蜓点水而过,太过短暂迅速,难以捕捉。他眨了眨眼问:“你好了?”
“嗯。”闻溯不着痕迹地扫过江逾白身上的衣服, 以及竖起来挡住了下半张脸的衣领,眼眸动了动, 往他后脑上一拍,“去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江逾白就等着这件事,跳下吊椅,三两下脱掉外套塞给闻溯,跑进室内换自己的T恤卫衣。
“现在几点?”他顺口问。
“8点半。”闻溯将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风衣搭进臂弯里,倚在落地窗边回道。
“哦哟?”江逾白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吹响口哨:“时长还不错!你以后的对象会满意的!”
闻溯眉稍一挑:“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江逾白换完衣服,和闻溯下楼去吃这里特有的蘸辣椒酱的小笼包和牛肉粉。
这里的粉条分宽粉和圆粉,江逾白没见识过这两者的区别,闻溯干脆一样点了一份,上桌后江逾白各尝一口,发现宽粉和圆粉最大的区别在于长相。
牛肉和汤底相当不错,小笼包面皮发得蓬松,是美味的一餐。
吃完回酒店收拾行李集合,开始今天的行程。
第一站是名人故居,第二站还是名人故居,白墙青瓦旧宅院,上个世纪的桌椅床柜被拉上警戒线供人轮流参观。
无甚乐趣可言,最大的意义可能是粉丝巡礼以及买门票送钱。
哦,还可以累积作文素材。
江逾白观得打瞌睡,心说名人可能不仅不愿意自己自己住过的地方被参观,还想揭棺而起,把这些奇怪的人打出去。
参观过程中雨渐渐停下来。
而雨停后不久,下一个环节到了。为了丰富大家的课余生活,让学子们体验到人生里的另一种苦与甜,学校把这天的午饭安排在了农家乐。
学生们到农家下田摘菜,用农家的大灶生火烧饭,而老师们在一旁聊天说话围观快乐。
江逾白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一到地方就遁了。
湘西多山,大巴车又把他们带到了山上。
这个季节的南方,山林依然郁郁葱葱,树底下开着不知名的花朵。江逾白扯下一根柔软的枝条尝试起编花环,最终成型的却是个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