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嫌弃,但到底是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想了一下,还是没丢。
在附近的树林里晃悠十来二十分钟后,江逾白回去寻找大部队。
农家乐前宽敞的坝子上,不同班级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菜地里也有许多繁忙身影,他们负责摘菜运菜,甚至还要竞争更新鲜的蔬果。
不过学校到底是发了善心,知道有些班有些人厨艺不好,安排了几个烤架,增加体验感。
秦越就在烤架前忙碌。
江逾白巡视两眼自己班上的那口大铁锅,走到烤架后,随手给正烤着的五花肉串翻了个面,问:“闻溯呢?”
“溯哥?应该被安排摘菜去了吧。他先前还找你来着。”秦越被火烤得满头是汗,不太熟练地给烤熟的蔬菜们刷上调料,放进盘子里。
江逾白扭头往菜地里张望,望了一圈找见闻溯的身影,又扭回来,用指尖蘸起一点佐料尝味儿。这时他瞥见秦越往盘子里放了一大把撒好了辣椒面和孜然的肉串,心思突然活泛。
“我们班桌子是哪一张?我端过去。”江逾白眼珠子一转,一边问一边递了张纸巾给秦越。
秦越接过纸巾擦起汗,不疑有他:“第三张第四张都是我们的,喏,锦鲤在那儿呢。”
“哦,看见了。”江逾白郑重其事点头,端起秦越的劳动成果就走。
正巧闻溯提着满满一筐菜从地里走回来,江逾白如同见了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疯狂挥手急切呼唤:“溯!溯溯!阿溯!溯哥!闻溯!”
闻溯向他转头,把菜送到10班的食材区,放下衣袖走过去。
“我侦查过了,这种烤串应该是我们班的最高厨艺水准。”江逾白把闻溯拉到自己身前,迅速看了周围一眼,抬了抬手上的烤串盘,压低声音。
“然后?”闻溯清楚他后面还有话。
“所以别等饭了,我们溜吧!”江逾白双手端稳盘子,脚下生风往外走,走着走着还回头丢了一句:“你掩护!”
其实根本不用掩护,这里人太多了,都各忙各的。
闻溯回了个“嗯”,不紧不慢跟在江逾白后头,跟着他穿过树林,来到一片山崖上。
河流从崖外经过,浪涛浩浩,奔向山下的古城。站在这里终于得见古城全貌,它完全依河而建,并且保留了古时候的护河城墙。
21
“那里有亭子可以坐。”江逾白先前就把地形勘熟,把闻溯拉进一座六角凉亭,把端了一路烤串放到石凳上。
风不停吹着,雨后的湿润气息特别浓。江逾白眺望山下,想起手臂上还环了个花环,将它摘下来顺手往闻溯头顶一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展颜一笑:“我好喜欢山下的古城。
“虽然游客很多,声音很吵,但像昨晚那样坐下来,又觉得很安静。路过的人和声音都是背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河流……哦,还有烧烤和你。
“我突然喜欢上旅游了,以前觉得出来玩耽误练琴,但现在觉得很不错。”
江逾白话里透着喜悦和向往。
闻溯也是一笑,递了一根烤串给他,然后自己拿起一串,问:“还想去哪里旅游?”
“去西藏珠峰大本营,去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去内蒙看草原,去甘肃看石窟,去川西,去青海湖。”
“江南呢?不想去江南看看?”
“江南啊……”江逾白露出点儿为难,“不能说不想去,只是兴趣没那么大,要排在它们后面。”
江逾白迎风站了一会儿,坐下去趴到栏杆上,边眺望远方的风景,边伸手往盘子里拿烤串,拿到什么吃什么,也不看。
“我还想带着我的琴一起去刚才说的那些地方,在沙漠里拉大提琴,多帅。”他咬着藕片说道。
“高考结束我们就去?”闻溯说,“你在沙漠里拉琴,我在沙漠里听。”
“然后不管是我们还是琴,都吃了一肚子沙子。”江逾白噗嗤笑出声。
“嗐,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艺考呢。要是艺考没考过,我可能以后都不想拉琴了。”他胡乱摇晃着手里的空竹签,声音忽然低下去,“你每天听我练琴,应该多多少少听出我存在一些问题了吧?——我是说演奏上的问题。”
他握弓的手很僵硬,就算以最松垮的姿势拿起琴弓,在演奏的过程中也会抓得越来越紧,他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在哪个节点握紧的。
江逾白说完沉默下去,放下空竹签拿起新的,一根接一根地吃。
闻溯站在他身侧,也沉默片刻,抬起手往他右手上轻轻一碰,说:“没关系,问题会解决的。”
他没接这话。
山崖上风大,烤串有些凉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加快吃的速度。吃着吃着,江逾白一扭头,盯紧闻溯手上的串:“你吃的是我们偷出来的最后一串青椒?”
这个人把偷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以至于让人都吐不出来槽。
闻溯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低头扫了眼盘子,把手里的递出去,问:“还有一半,你要吗?”
江逾白的回答是要,他手上拿的是一串烤五花,吃烤五花肉怎么能不配青椒呢?
他从闻溯手里接过竹签,咬一口五花肉,叼下一片青椒,突然间很是感慨:“连烤串都吃同一根,我们这样好gay啊。”
“怎么,你歧视同性恋?”闻溯撩起眼皮。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歧视同性恋?如果我歧视,我还答应和你在一起吗?我尊重每一种性取向的好吗!”江逾白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的神情。
说完又想起什么,笑了下:“我们学校风气是真的开放,多数老师和同学对同性恋的态度都很友好。比如侯圆圆,每次碰见都会让我好好学习,说什么差距太大的爱情是无法持久的。”
虽然比起学生的性取向,他更在乎的肯定是学生的成绩,毕竟这关乎到奖金。江逾白在心里补充。
闻溯不置可否,把剩下的烤肉理了理,将肉类和蔬菜分开,目光扫过江逾白的脸:“那你家里人呢?是什么看法?”
江逾白耸肩:“我不知道我妈的看法,我和她不吵架就不错了。”
“爸爸呢?”
“我爸……”江逾白迟疑几秒才说,“他就是反对,也反对无效……他前些年去世了。”
“抱歉。”闻溯垂在身侧的手指屈了屈。
江逾白弯起眼:“他走了好久啦,我都习惯了。”
闻溯摇摇头,接着也笑起来,把手放到江逾白发顶,轻轻抓了抓。
吃完烤串,江逾白从背包里扒拉出一个塑料袋,把空竹签和盘子装上,和闻溯一起往回走。
到农家乐外面来的不只他们两人,好多小情侣也来这山林里溜达。
江逾白的步伐更加肆无忌惮,遇到野鸡都要去追上几步,追完鸡踏上另一条小道,回头张望一眼闻溯,再往前方一转,在斜对面的树林里看见了裴斯言。
裴斯言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对面还有个女生,从江逾白的角度看不见她的长相,但能看见她背着的双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一个心形礼物盒。
这显然是告白现场。
江逾白登时燃起八卦之魂,侦查完四方将闻溯往一棵足够遮挡住身形的树后一推,自己紧随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往外冒出头,谨慎探看。
作案手法娴熟利落。
闻溯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向后稍微退了退,把位置全部让出来。
“我有喜欢的人。”
风送来把裴斯言拒绝的话。
江逾白嘶一声往后仰头,由于姿势的原因,他比站直时候矮了一截,额头正好擦过闻溯下颌。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江逾白满目震惊,压着嗓音和闻溯分享心情:“我怎么不知道裴斯言有喜欢的人?他喜欢谁啊?”
闻溯语气不咸不淡:“我怎么知道。”
这时裴斯言对面的女生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江逾白一撇嘴,对闻溯说:“现在的人,心眼真的多,之前我说我喜欢你,也被追着问是不是真的。”
裴斯言也开口:“我喜欢他很久了,只是他不喜欢我。”他扯了下唇,但眼底没有笑意,表情似乎带着点儿嘲弄。
“卧槽,怎么是这样,他喜欢的是谁啊?更好奇了好吗!”江逾白震惊更浓。
“你不如直接过去问。”闻溯道。
“那还是算了。”江逾白扒着树干摇头,“我做人很有原则的,朋友如果愿意把秘密告诉我,我就听着,并且帮忙保守;如果朋友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不会去探究。”
裴斯言拒绝完人便离开。
江逾白目光追着他的背影,闻溯垂眼瞥着江逾白,俄顷冷冷开口:“你为什么不好奇一下我喜欢谁?”
“嘶,你也有喜欢的人了?”江逾白又是一仰头,陷入第三次震惊,“你又喜欢谁啊?”
闻溯望定他:“我喜欢你。”
第34章 Ch.34
江逾白对上闻溯的眼睛。树叶间筛洒而下的光落进闻溯琥珀色的眼睛里,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镇定冷静。
江逾白说不清自己在这一刻的心情,似有细脚伶仃的蚂蚁从心尖爬过,勾出丝丝的麻痒,但同时又有些失落。
也是在这一刻, 他才发觉他和闻溯离得非常近, 他们隔的是一段无论谁偏一下头、就能接上吻的距离。
他瞬间不自在起来,挪开一段距离, 然后低低一声:“哦。”
向裴斯言告白的女生也离开了, 这里只剩江逾白和闻溯两个人。江逾白随手拔掉一根草,往外垮了一大步, 回到山道上。
“那你是该喜欢我。”江逾白说, “一开始听你说有喜欢的人,我还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
从那棵树下离开, 他又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松鼠。”闻溯跟在江逾白身后, 目光落在他覆着一层乌黑碎发的后颈上, 声音里夹杂了些不易察觉的叹息。
可同一时刻,江逾白也说了话:“其实我想过一个可能性。我之前在想, 裴斯言是不是喜欢你。”
?
闻溯额角一跳,反驳的话还没说,又听见江逾白道:“一开始你和裴斯言不是相处得还行吗?你们还一起打篮球呢。但后来我们公开了之后, 他对你的态度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江逾白说着还转过身来,抱起双臂, 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写着“我的推理很正确”几个大字,和柯南的差距只有一副会发光的眼镜。
“他喜欢的不是我。”闻溯表情冻人。
“我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江逾白竖起一根手指, 但旋即眼睛一转,又有新想法:“也不是因爱生恨, 可能就是想借助对你的冷淡来消磨掉对你的感情吧。毕竟小裴是个好人啊,宁愿内心受苦,也不愿横刀夺爱!”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推测合理,握拳捶进掌心,捶出一声响亮的:“啪!”
……鸡同鸭讲。闻溯很想把江逾白脑子撬开看一看,但按捺住了:“我和他从前根本就不认识。”
“你是不认识他,但万一他认识你呢。你看,我都能隔着一所学校喜欢你。”江逾白两手一摊,拿自己举例。
闻溯冷漠地看着江逾白:“你的喜欢要加上引号。”
闻溯无法再忍受这个人的胡思乱想,按住这人右肩,将他从又往左一拨,替他掰正了方向,在往他后背上一拍,让他继续往前走。
“想法很好。”闻溯冷冷地说。
江逾白又是一摊手,笑道:“看吧,你也这样觉得了。”
闻溯继续说:“以后再敢这样想,题量加倍。”
“……”江逾白不笑了,但他朝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你会喜欢裴斯言吗?”
“…………”
闻溯几乎被气得冷笑。
江逾白察觉到危机,却并不完全闭嘴,嘀咕一句“你一副想把我脑袋按进马桶里的表情”,哒哒哒往前跑。
直到跑进了农家乐,这家伙才停步,扭头一看,发现闻溯头顶上还戴着他之前瞎编的花环。
压住了闻溯短发的枝叶被风吹得像在跳跃,但男生依旧是一张冷脸。
“你怎么还戴着这花环,这么喜欢的吗?”江逾白情不自禁逗他,“那等进了城,对象给你买个更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