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给我报个平安。】
又来了。
林颂安总是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平安。】他简短回复。
【发个定位给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回老家了,还是拿着我给你的钱去别的地方玩了?】
谈宁无奈,给他发去了定位。
煊城天桥花园32号。
林颂安之后就没再烦他,谈宁很快就被困意侵袭,枕边放着那只几乎快被他摸掉漆的旧礼盒,现在他只剩一只枕畔伴侣。
新的那只被他丢进了行李箱的角落。
谈宁把指尖搭在巴掌大的小礼盒上面,摩挲时发出的沙沙声让他无比心安。
一夜无梦。
越莹第二天才回家,带着两大袋食材。
“宁宁,妈妈买了你最爱吃的对虾,待会儿妈妈下厨给你做油焖大虾,还有羊肉。”她把塑料袋放到桌上,皱着脸对外公说:“爸,你能不能把家里收拾一下啊?孩子都回来了,家里和垃圾场一样,你能不能别去打麻将了?”
外公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关你什么事啊,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谈宁从卧室里出来,拿着扫帚默默开始打扫卫生,越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夺过谈宁手上的扫帚,说:“我不是在说你,放这儿吧,我来收拾。”
“不用,没事。”谈宁拿回扫帚。
越莹站在桌边,看着谈宁低头打扫卫生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太久不和这个孩子共同生活了,一时只觉得陌生,没什么话说,最后只能钻进厨房,开始做午饭。
期间越莹的丈夫打电话过来,越莹一边炸虾一边说:“我不是让你去接孩子了吗?今天宁宁回来,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说了,你忘了吗?”
谈宁动作顿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父亲还在,越莹在建筑公司做会计,年底最忙的时候完全顾不上谈宁,也会这样打电话吼:“我不是让你去你接孩子的吗?你人死哪儿去了?”
一恍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谈宁不敢想起他的父亲,一想起他就要呼吸困难,于是拎起垃圾袋就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越莹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
“洗洗手,快来吃吧。”
谈宁坐下之后,越莹把大虾夹到谈宁碗里,“学校肯定没有这道菜吧。”
谈宁说:“谢谢。”
越莹叹了口气,“你至于跟妈妈这么生疏吗?”
谈宁正犹豫着开口,外公插话道:“吃饭就吃饭,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过了一会儿,谈宁主动问:“之前做手术的,恢复了吗?”
越莹勉强笑笑,“都过去多久了,早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
“你自己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你刘阿姨家的儿子,在学校里过得一塌糊涂,躺在宿舍里打游戏不去上课,平时就点外卖。”
“小宁才不会这样,昨天跟我说了,课余时间做家教,赚钱呢。”外公说。
“是嘛,现在还做家教呢?带几个学生啊?”
“两个,都是小学的。”
“哦,”越莹喝了口汤,“对了,你放假也没事的话,能帮贝贝补课吗?”
贝贝今年十三岁,是越莹二婚生的孩子。
谈宁想起林颂安的话。
——“别做家教了,给自己放个假。”
莫名想起林颂安。
他回答:“我有点累,想给自己放个假。”
“不是天天补,一个星期一两次就行。”
“我不太想。”
越莹脸色都变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声说:“行吧,算了。”
一场饭吃得食不知味,外公一边喝黄酒一边看电视,也无所谓桌上的气氛如何。吃了饭,谈宁借口出去买电视遥控器的电池,独自出了门,关门前听到越莹和外公在厨房里吵架。
外公忿忿道:“你还是不是个当妈的?这么多年对小宁也没怎么关照,一回来就让他去给你儿子辅导功课,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越莹不耐烦地说:“什么叫我儿子?他和贝贝不都是我儿子吗?”
“你为小宁付出多少?”
“爸,别说的好像您是个多好的外公一样,孩子大老远从学校回来,也没见您冰箱里添半条鱼半块肉。”
“我哪里有钱?”
“您有钱打麻将,有钱买一屋子的假药,没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他是突然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怎么了?”
“自私!”
“不是遗传您的吗?”
“哎你这丫头——”
“行了,我不跟您掰扯这些,这两个月您帮我照顾好小宁,我过几天就回来一趟,给您买菜,行了吧?”
外公两手背在身后,气鼓鼓地走了。
谈宁走到门外的老街上,正午的街上没什么人,一片寂静。
越莹走出来的时候,谈宁还站在街边。
她刚想说话,旁边走过来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烫着卷发,上下打量了两遍谈宁之后,对越莹说:“小莹,这是你儿子啊?变化好大。”
越莹笑着回答:“是啊。”
“这个头发……”女人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谈宁的异样打扮很不欣赏,“男孩子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啊?不好看的呀。”
越莹朝谈宁使了使眼色,让他先回家。
可谈宁站在原地,脸色平静地盯着女人,不吭一声,带着让人心底生寒的执拗。
谈宁越长大,五官就越清冷,像一副极淡的水墨画,阳光把他琥珀色的瞳孔照得更加浅,就显得格外悚然。
女人被他的样子吓得有些后背发麻,支支吾吾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越莹连忙把谈宁拉到身后,“王姐,您吃过中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王姐忙不迭往前走,走到一半又频频回头看。
只剩母子二人,越莹看着谈宁已经过肩的长发,无奈道:“夏天这样不热吗?”
谈宁转身回了家。
过了几天,正是酷暑难耐。
白天几乎不能出门,沥青路面都要融化,谈宁保持着在学校的作息,但醒来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把小方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晃。
里面放着一条男士手链。
是去年的新款,不是很贵,只花了谈宁几次辅导费。他那时没有买奢侈品的经验,以为几千块的东西已经算得上精品,直到看见林颂安一件衬衫的价标,他连忙把小盒子塞进书包,带回宿舍放到枕头底下,再不敢示人。
谈宁把脸贴在小盒子上,企图平复心中的烦躁。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做,但把雅思书拿出来,翻几页又频频走神。
他低头看手机。
没有动静,没人给他发消息。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稍微有些风,滞涩的燥热才有过好转,谈宁正发困着,突然有一串笑声从窗户透进来打破安静。
“老越,过来吃西瓜。”
“来喽来喽。”
“你外孙是不是回来了?喊他出来吧。”
外公于是扯着嗓子喊:“小宁啊,出来吃西瓜!”
谈宁不太想动,但也不想在那群老人面前让他外公难堪,犹豫再三准备下床的时候,外公又说:“不出来就算了。”
他笑着对身边人抱怨:“现在这些孩子,天热就不肯动弹了。”
谈宁又缩回脚,重新躺下来。
过了几天,越莹过来送菜,买了鸡翅和带鱼,谈宁在卧室里听见她和外公说:“明天7月15号,是宁宁生日,贝贝是7月23号,两个时间差不多,我想着能不能7月20号那天给他俩一起办个生日会,俩孩子这么多年就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感情,现在没感情,将来还是要互相帮衬的啊,总归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接触接触。”
外公抬高了音量,“生日会?花多少钱?”
“不用花钱,就是把家里布置一下,做一桌子菜,买个蛋糕。”
“诶哟麻烦死了。”
“麻烦归麻烦,宁宁这孩子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吧,你瞧瞧他现在那个样子,头发也不剪,平日里也不说话,人家外面都说——”越莹压低了声音,说:“都说他小时候被他爸出车祸的样子吓出毛病了。”
外公没吱声,片刻之后不耐烦地说:“随你随你,别耽误我打麻将就行。”
吃饭的时候谈宁兀然开口:“我不想过生日,也不会去你那边过,不用费心了。”
越莹哑然,随即又变成愤恼,“你到底想怎么样?”
谈宁想:我从来都没怎么样,也没要求过你怎么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责怪我?
他低头吃饭,说:“就这样,挺好的,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生活。”
越莹别过脸,满眼都是失望。
夜深。
谈宁倚在窗边,怔怔地看着月亮。
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他迅速放下小方盒,爬到床头拿下正在充电的手机。
【失联三天,一条消息也没有。】
【你都不关心我最近在干嘛。】
谈宁摩挲着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结果下一条消息很快就冒出来。
【再这样我可就懒得一次又一次找你了。】
谈宁的脑袋嗡的一声变成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虚茫的灰色。
直到手机又振动了两下。
【逗你的,我在你家门口。】
【出来过生日,冷血小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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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颂安的车停在门口。
是谈宁第一次见到他时,坐的那辆路虎。
林颂安倚在车边,穿着灰黑色的针织罗纹短袖和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裤,如芝兰玉树,街边破旧的矮墙将他和他的车衬得有种只可远观的矜贵。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林颂安抬手理了理,然后就看到慢吞吞走出来的谈宁。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弯起嘴角,“这么不情不愿啊,不会已经睡着了吧?”
谈宁攥了攥自己的衣摆,默默腹诽:换衣服洗脸梳头发总共花了三分半钟,这算很慢吗?
但他还是一声不吭。
林颂安朝他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很用力的一个拥抱。谈宁觉得整颗心脏都被压着,可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你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林颂安重重地叹了口气,咬谈宁的耳朵,像是要讨他一个夸奖:“我还不计前嫌,开五个小时的车过来给你过生日。”
他的呼吸喷洒在谈宁的耳廓,谈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来不及等谈宁反应,林颂安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后备箱处。
一打开,是亮晶晶的小彩灯还有满满的彩色气球,等气球飞完,谈宁终于看清,后备箱里放着一个蛋糕,和三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选一个,”林颂安扶着谈宁的腰把他往前推,“如果你主动亲我一下的话,也可以三个都拿。”
谈宁只是看着,并不伸手。
其实林颂安不是第一次给他过生日,去年这时候他为了赚家教费,七月份没回家,林颂安把他带到餐厅,给他过了生日。那是他二十岁的生日,他觉得过不过都无所谓,但林颂安说,这很重要。
林颂安半天等不到谈宁拿礼物,刚想催他,就听见谈宁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谢谢。”
林颂安用手指帮他梳了梳头发,把他滑落脸侧的长发撩到耳后。
他突然说谢谢,林颂安倒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心突然软了一下,说:“逗你的,本来就都是送给你的,不用挑。”
可谈宁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