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害怕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以为送给了师父很多东西,因为师父身上都是他送的东西,他就可以占有师父。
师父就是他的了。
师父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师父不是他的。
师父是自己的。
宋齐远给小寒洲讲过,一个人的世界里,只看得到另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情。
宋齐远说:对于被注视的人,承受了不属于他的重量。
送礼物,也会成为重量。
听到这样的回答,宋齐远哑然。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看来弟子真的很喜欢他,以前不是“心悦”的喜欢的时候,也很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宋齐远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绒花。
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把所有的礼物收藏起来呢?
如果不是这一次海玉大秘境出现幺蛾子,他们之间形成了“试一试”关系,宋齐远相信寒洲绝对不会把这些礼物拿出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些被细细藏好的礼物,才会重新见到阳光。
宋齐远笑了笑。
“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笑容像是阳光透进了春溪中,春溪卷着花瓣向远方流淌而去。
寒洲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柔和了一分。
日子过得平静又美好。
寒洲偶尔也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出门历练。
宋齐远依旧跟在后面。
虽然他纠结过,是陪着寒洲一起去历练,更能让寒洲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什么,还是偷偷跟着给寒洲一点空间好。
最后,宋齐远还是决定了偷偷跟着。
给寒洲一点空间吧,一点空间都没有,寒洲怎么看得到别人呢。
慢悠悠地看着寒洲历练,宋齐远还挺悠闲的。
等到历练结束,寒洲回到宗门。
宋齐远又是和以往一样,在留青峰等他了。
“师父。”
寒洲从空中落了下来。
“回来了。”打坐修炼的宋齐远睁开眼睛。
“嗯。”
寒洲走到他身旁,坐下,将礼物送给他。
“路上遇到好吃的糕点,师父尝一尝。”
宋齐远接过早已心知肚明的礼物,拿起一块糕点尝一口。
“不错。”
听到他的回答,寒洲眼眸弯了一点。
接下来,他和宋齐远说起历练遇到的事情。
而在他们前方,是亘古不变的云海。风吹动着云海,云海翻腾。
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如此一晃三年。
三年多过去了。
观星阁的大观星阵也准备好了。
巨大的阵法,铺满了整个建筑群,整个观星阁的弟子都到齐了,哪怕闭关修炼的都已经拉出来。
观星阁阁主坐在阵法中央,闭目养神。
等到他面前的那一座巨大的青铜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
“阵起!”
巨大的阵法运转起来,半虚半实之间,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运转。
天上的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却慢慢出现了一颗颗星辰。
观星阁阁主抬起头,看进漩涡中心深处,想要追寻着什么东西。
一阵飓风刮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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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有人掉了下去
天空中掉下来一个人。
悄无声息。
干枯大地上逃命的人群,好像被什么影响了,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迈着麻木的脚步向前走。
向前走。
走向何方?
不知道。
只是想要求一条活路,所以一直向前走。
这些人们都干瘦得厉害,有些简直是皮包骨,仿佛一具骷髅拖着沉重的破烂衣服往前走。
黄沙尘土被扬起,给这片枯黄干涸的大地再添一点灰蒙。
掉下来的人就落在路边。
比起这些好像干尸一样的难民,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衣服皱巴巴成一团,满是深褐色的污渍,头发也乱蓬蓬的,整个人看不清脸,团成一团,像是被谁扔在路边的一团野菜。
但怎么可能是野菜?
野菜早就被人摘走吃掉了。
大旱以来,难民们吃掉了能吃掉的一切。
来年的种子、养的牲畜、路边的草、树的皮,就连地上的土,都有人抓起来吃一把。
吃土会死,难民都知道。
有人费力气打着孩子,叫他吃土。
“我饿啊!娘!我饿啊!”被打的孩子哭着说,或者说小声的说——他都没什么力气哭喊了。
“我饿啊,娘。”
打孩子的人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了,瘫坐在地,抱着孩子干嚎,她唇都干裂了,实在哭不出眼泪了。
旁边立马有人凑过去,长得虽然也面黄肌瘦,但在一群干瘦的人中还算有几分体面。
“卖不卖?”
“卖什么!”妇人眼睛一瞪,抱着她的孩子。
“诶,卖怎么了?活下去才要紧啊。”来人立马说。
妇人看看怀里的孩子,终于把孩子一推,推给来人。
“卖!叫他好好活下去!”
“我要孩子做什么?”来人退开一步,避开干瘦的小孩,“我问你卖不卖?跟我走,卖了人留点吃的,让孩子好活下去。”
妇人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旁边的老妇人,点头了。
老妇人低着头羞愧得没说话。
“卖!”
最后来人留下一小袋粮食,交给老妇人,就领着妇人走了。
小孩看着离开的妇人,喊了一声“娘”,就呆呆的站在原地。
从天上落下来的人,好像死了一样,躺在那儿。
身边的难民走了一批又一批。
终于,有一个老头子看到了他,走了过来。
“喂,年轻人。”老头子打招呼道。
缩成一团躺着的人没理他。
老头子也没在意,他从怀里掏了很久,终于掏出了一点茶叶末,放到嘴里嚼吧嚼吧。
一边嚼吧嚼吧,老头子一边看着往前走的难民们。
黄土飞沙,漫天灰突突的。
“我以前有一大家子。”
老头子突然开始说话,拉家常。
“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好啊,嫁了一个唱戏的。”
“当时我还不同意,觉得唱戏的丢人,不许她嫁。”
“她就偷偷地准备跑了。”
“带着两件破衣裳,就打算私奔。”
“还好我老婆子发现了,把人拦了下来。”
“十里八村都在说这件事儿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给她准备好嫁妆嫁了那个戏子。”
“嘿,我还拿了老多银子呢。”
“我和她三个哥哥说,你们妹子不懂事,嫁了戏子要走远的啊,没了银子怎么办?”
“也幸好她嫁远了。”
“嫁远了回不来,回不来好啊。”
“回不来好啊。”
老头子说完这一段,停了下来,继续看着漫天飞舞的沙尘。
过了一会,老头子继续说道:“我二儿子好功名,跑去参了军。”
“还好没什么事回来了。”
“拿了点钱,回来取妻。”
“隔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后来北方乱起来,又去参军了。”
老头子沉默了一下。
“这次没回来。”
“幸好他大哥心眼好,愿意照顾他留下的儿子。”
“孩子他娘留不住,也不想亏得人家年纪轻轻守寡,回家再嫁了。”
“他大哥我最放心,从小老实忠厚,最让人放心。”
“你说,这么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怎么就在旱灾开始时,硬着脾气不让人拿家里的粮食呢?”
老头子说到这里哭了出来。
“还好有老三,他大哥死了之后,就和我们一群老弱病残一起逃荒。”
“他大嫂,他大侄子,大侄女,二侄女,二哥留下的二侄子,还有他一家三口,和我两个老东西。”
“一路跑啊。”
“这旱灾真长啊,跑了好远好远,都没个尽头。”
老头子又沉默了,浑浊的老眼看着前面经过的难民。
大家都一样的干瘦。
像是活着的尸体。
“嘿,路上我们遇到一个小水坑呢。”
“喝了一肚子水!”
老头子伸出手,高兴的比划着,划了一大个圆,表明肚子喝得有那么大。
“一大肚子水!”
他重复了一遍。
高兴过后就是沉默。
老头子沉默地坐着。
天上的太阳高晒,晒得人快要冒烟了。
老头子又开始扒拉怀里,他这次扒拉出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捂着,凑到地上缩成一团躺着的人面前。
“年轻人。”
他用干枯苍老的手扒开一点头发,给地上的人喂饭团。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饭团都有些馊臭味了。
“好好活下去啊。”
喂着喂着,老头子掉着眼泪,也不知道干瘦的身体哪里挤出来的眼泪。
“我大儿媳死了,大孙子死了,大孙女死了,二孙女死了。”
“二孙子也死了,小孙子也死了。”
“后来小儿媳死了,老太婆死了,小儿子也死了。”
“就留下我这个糟老头啊。”
“就留下我个糟老头啊。”
“你好好活着。”
“老头我没有活头了。”
“你还年轻,你好好活着。”
地上的人死寂的眼睛动了动,看着面前狼狈干瘦的老头子。
“好好活啊。”
很久以前,幻境里,老妇人也是这样対他说的。
一小团饭团没有多少,一下子就喂完了。
老头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哒哒哒。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就到了他们附近。
“唰!”
血泼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
老头子倒在了一旁。
骑马路过的三两个官差中,其中一个官差随意收起手中的刀,対他而言,不过是随手砍死一个难民而已。
皇城周围都快难民成灾了,大人们都在苦恼,谁会管他砍死一个难民。
大人们在苦恼,他们这群手下人也跑断了腿。
跑得人又烦又累。
路边的难民纷纷躲开,沉默,继续走自己的路,往前走求一条生路。
马蹄声逐渐远去。
而在后面,一个人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他的动作僵硬,骨节好像断了不知道多少,手里撑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制式长剑。
一步一步的,他向着前方追去。
那骨骼断开般的步伐越来越顺利,从歪歪扭扭到怪异的行动自如,他渐渐跑了起来,速度极快,逐渐追上了快马的速度。
一道剑光闪过。
马上的人分成了两半,马也分成了两半,旁边的官差也难以幸免。
血哗哗流在地上,给干枯的大地一点滋润。
用尽最后的灵力杀了人,他站在原地。
难民早就已经吓傻了。
人群四散开来。
可是看到他一动不动,终于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匹马。
他们饿啊。
杀人可怕。
可是饿更可怕。
一个人首先去抢马肉,立马,就像是在鸟群中扔了一个石头,所有人动起来了。
人们拼命挤向马匹那里,抢着吃一口肉。
但是所有人都避开了站在地上拿剑的人。
突然,站在地上不动的人醒悟过来,他立刻回头,往回跑。
而在被他抛弃的血腥处,已经有抢不到的人,向着官差的尸体伸出了手。
他快速地往回跑,可是灵力已经用完了,他再也跑不快了。
短短的路变得遥远。
当他跑到原来的地方时,什么都不剩了。
他站在原地,然后开始寻找。
用剑,很好问路。
他一路找过来,找到了目的地。
就在远处。
几个面黄肌瘦的人围着一个大锅,锅里装着一点水。
其实旱灾到了越远的地方就越不严重,可是涌来的人太多,吃光了一切可以吃的。
水还是能找到一点点的。
沟里、水坑,总有那么一点发浑的水。
只是有人霸占了。
大锅下生着火,围着的人等着。
而锅里,装着的就是那个老头子。
大灾,人相食。
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