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老祖回复时,一并交代术青,稳住那魔,最好引魔进入陷阱。
术青写完回复后,低垂眼眸,平日里的温和不见半点。
他要回族中去。
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为了朋友。
家族也不会阻碍他回去,他在灵天宗最大的利益已经没有了。
清静的院落里。
袁掌门正在院子中泡茶,好像不曾察觉到来的小小孙女。
袁烟儿站到曾祖父面前,小小喊了一声:“曾祖父。”
袁掌门自顾自倒茶,直到倒好一杯茶,才说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袁烟儿低头看着地面:“仙尊行事不对。”
“可曾猜想缘由?”袁掌门继续问。
袁烟儿抿了抿唇,才低声说道:“恐怕……和小叔祖有关。”
袁掌门抬头看着这个小小孙女。
小小孙女低着头,整个人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你既然知道与寒洲有关,也能猜测到事关重大,你为何还要混这一趟浑水?”袁掌门说道。
袁烟儿低着头没说话。
袁掌门也没再问她,只是招呼她喝一杯茶。
袁烟儿坐下,捧着茶杯喝茶。
喝完这杯茶,袁烟儿就被下了禁足令。
灵天宗王长老的院子里。
“爷爷,爷爷,你就告诉我吧。”王长明躺在地上,抱着王长老的腿不撒手。
“你放开!”王长老两条长长的白眉毛都怒得扬起来了,但不足一秒,长长的白眉毛就垂了下去,“好了,乖孙,你起来,爷爷告诉你。”
王长明立马麻溜地爬了起来,听爷爷说原委。
王长老没办法,摸了摸胡子,才说道:“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我的至交好友告诉我,你小叔祖……是魔。”王长老声音都压低了。
王长明眼睛睁大。
“唉,这谁能想得到呢。”王长老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看自己乖孙,小心翼翼地问,“乖孙,你换一个朋友可不可以啊?就算不换,不是还剩下两个嘛。”
当初王长老送乖孙去和仙尊弟子当朋友,还真没想过能成功。
成了当时很开心,但现在就很烦恼了。
王长明眉毛往下一压,显得几分严肃:“我和小叔祖是朋友。”
王长老叹了一口气,然后只能把乖孙关禁闭了。
修真界。
寒洲和师父一起离开之后,师父便带着他一刻不停地赶路。
寒洲转头看向师父。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师父这次匆忙赶路是为了他吧。
他们现在不像是去赶某个秘境或出土的宝物,更像是……逃亡。
师父也不曾太过掩饰。
在亭子里,师父赠送了礼物给他的小伙伴们。
「这些年以来,谢谢你们陪在寒洲身边。」
以后有可能不能再见了吗?
他们在逃亡。
寒洲伸出手,拉住了师父的手。
他能为师父做点什么呢?
师父垂眸看了一眼,轻声安抚道:“别怕。”
他们正在向本体的方向赶去。
太远了。
本体离这里太远了,他不得不带着寒洲逃亡。
本体回到灵天宗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宋齐远不敢赌,赌在这两天之内不会发生任何变故。
或许等不到本体到来,敌人就已经到来了。
再说一遍,宋齐远不相信报社小说主角有什么狗屁幸运度。
他拉着寒洲的手,继续逃亡。
只要和本体汇合就安全了。
一日的光阴就像一滴水,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群山之中。
一群修真者正在以逸待劳。
其中一个修真者正在闭目调息,周围看过去的修真者们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
这位闭目调息的修真者正是那位渡劫的修真者大能,而周围的修真者正是那群围观的修真者大能。
而与这位新晋渡劫期大能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打坐修炼的老者。
“阁主。”一个修真者大能客气地问道,“那魔真的会从这里经过?”
打坐修炼的观星阁阁主睁开眼睛,说道:“正是。”
为了测算这个位置,观星阁不得不付出许多代价,连观星阁至宝星沙都几乎消耗干净了。
只是,测算时有些奇异。那魔的位置难以测算,但好像突破某个界限之后,又能清晰测算了。
观星阁阁主不去想。
只需要除魔就可以了。
“灵天宗的人怎么没来?”有修真者大能闲谈。
“路途遥远,来也来不及。”另一位修真者大能回答道。
“怕不是顾念同宗的情分?”一个修真者大能冷笑道。
顿时没有人接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有修真者大能说道:“的确是远,赶不过来。”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空气恢复了寂静。
很久之后,新晋渡劫期的修真者大能和观星阁阁主同时睁开了眼睛。
“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
两道身影通过乾坤大挪移突然出现在空中。
逃亡的路上,仙尊突然心口一跳,立马停住脚步准备更改方向,但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从群山之中缓缓升起。
阵法的范围笼罩了方圆百里,切断了逃跑的路线。
一群群修真者出现,手中法器闪着寒光。
仙尊神色一凝,将寒洲护在自己身后。
“各位在此拦截,不知是何用意?”
观星阁阁主往前几步,拱手道:“仙尊。”随后,他看向被仙尊护着的人,然后再次开口:“不知仙尊可否把魔交给我们——”
“诛魔!”
仙尊的神色更冷了。
新晋渡劫期的修真者大能也冷眼看着仙尊。
而被仙尊护在身后的寒洲,听到观星阁阁主的话后,眼瞳收缩。
……魔。
他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师父。莫名的,他信了他是魔的话。
如果不是,师父为何带着他逃跑呢?
寒洲抿起了唇。
即使是魔,他也想……好好活下去。
寒洲没有忘记,他和师父之间有着生死契约。
他怎么敢死去。
不论生死契约,他也想陪在师父身边,想要看着师父,怎么舍得死去。
仙尊都快要气笑了,问道:“你们说他是魔,可有证据?”
即使知道没有用,他依旧去陈述。
“天命。”观星阁阁主说道。
“天命?”仙尊反问道,丹凤眼里含着讥讽,“就因为天命,就判断一个人一定是魔?”
早在看报社小说的时候,宋齐远就想敲他们脑壳了。
“就算一个人真的是魔,难道他便生来作恶多端?”
不,主角受苦受虐,艰难得一批,还想着帮别人。
在逃离被邪修抓去挖矿的生活时,他请求救他的韩家去救救其他人。
——只是韩家为了防止消息泄露,答应下来后转身就杀了那些人。
“一个人是不是魔,不是他生来注定,而是看他自己。”
“魔不一定是魔,人不一定不是魔。”
第63章 辩清
修真者大能们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看着仙尊和那魔头。
宋齐远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如同预料一般毫无作用。
他笑了一声,丹凤眼压了下来,看着这群修真者,声音带着笑意,对他的弟子说道:“你且看着,为师去为你讨一个公道!”
多说无益。
谁又能去听一听呢?
没有。
报社小说里,主角被铺天盖地般追杀的时候,可曾做过一件错事?可曾滥杀无辜?可曾危害苍生?
没有。没有人去看一眼。
如今,围杀的修真者们,也不愿意去听。
仙尊手边浮现出斩仙剑,通体雪白的剑身透着紫意——宋齐远把本命剑留给了分身——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剑。
“仙尊,不可犯错。”此时,观星阁阁主淡然的规劝话语刚落下。
“哼。”新晋渡劫期的修真者大能冷哼了一声。
仙尊没有理会他们,握剑厮杀而去时,一把推开了寒洲。
而早在仙尊说出那句“讨公道”的话时,一道传音落在寒洲耳里:‘寒洲,你先离去,为师随后就来。’
寒洲惊愕看向师父,修长的手下意识想要拉住师父的衣袍,却被一股力量向下方推去,雪白的衣袍在指尖滑过。
师父——
雪白衣袍的仙尊厮杀而去,黑袍的青年被巨大的力量推着疾速下坠脱离阵法。
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的人越来越远,风从下方巨浪般拍来,黑色织金的衣袍和黑色长发都向上吹去,寒洲漆黑的眼眸里只看着那一个身影。
不断下坠。
不断下坠。
不断下坠。
当身上那股力量开始减弱的时候,寒洲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命和师父的命连着。
他要好好活下去。
寒洲漆黑的眼眸半垂,不再看那个身影,而是看向下方,思考着怎么逃脱。
在他的体内,原本浅金色的元婴,裂开了一条缝隙。
仙尊握着斩仙剑,冲杀进修真者中。
修真者大能们赶紧迎战,一时间,天空中宝光不断闪现。可那源源不断的攻击,都被一把通体雪白的剑挡住了。
新晋渡劫期的修真者大能,也第一时间迎战了,可是他的攻击也被挡下来。
仙尊看了他一眼,嗤笑。
修真界敢围杀他和寒洲,原来是已经有人新晋渡劫期了啊。
如果整个修真界只有宋齐远一个渡劫期,那么修真界绝不敢轻举妄动。
观星阁阁主不在意这些打打杀杀,只是看着下方快要逃出阵法的魔。他从怀里掏出什么,准备扔出去,却差点被一道剑光劈断了手。
躲过一劫的观星阁阁主,转而看向仙尊,迎面而来的却是无数道剑光。
观星阁阁主叹一口气,只能放弃追杀那魔,应对扑面而来的剑光。
修真界另一边。
宋齐远不断地施展乾坤大挪移赶路。
分身的实力远不如本体,他得快点赶回去。
不远了,很快,很快就能到了……
覆盖百里的阵法下面。
从天空中坠下来的青年,终于脱离了阵法,可以逃跑了。
他还没等落在地上,就开始调整方向逃跑。在调整方向半空中停滞那一刻,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看了一瞬,寒洲收回目光,开始逃跑。
他要逃出去,不要辜负师父,不要连累师父。
他也相信,师父会来找他的。
师父说的。
周围的景色变成了模糊的残影,寒洲一边隐匿气息逃亡一边在想。
他要怎样才能变成魔?
变成魔以后,应该能帮师父忙吧?
浅金色的元婴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挤压着,裂缝越来越深,并且慢慢蔓延。
寒洲能隐约感受到,面对这一次的厮杀,师父不一定不会受伤。
师父可能会受伤,但寒洲依旧选择听从师父的话,逃跑,而不是自己留下来和师父共生死。
一把利剑突破斩仙剑的阻挡划破了脸颊。
一滴血天空中落了下来。
正在逃跑的寒洲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着天空。
从他这里,只能看到大阵的光芒。
师父受伤了。
寒洲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天空。
心里好像有一道堤坝悄无声息的坍塌了。
浅金色的元婴裂缝瞬间布满了全身,摇摇欲坠,缝隙中露出深渊般的黑色。
要如何变成魔?
痛苦应该会变成魔吧?
师父在他小时候给他讲的故事里,成为魔的人,好像都经受了痛苦。
凡人的说书先生,都说忍受极其痛苦的人,会成为魔头。
修真界,在修炼是一念之差入魔的,也有解不开心结。
寒洲违背了师父的意愿。
他不再逃跑,手中出现了本命剑“随”。
寒洲知道,自己现在太弱小了,帮不了师父。
所幸他是魔。
虽然也可恨他是魔。
师父不想要他伤害自己。寒洲知道。
漆黑的眼眸低垂,修长的手握着本命剑“随”。
黑沉沉的剑柄被温暖的手握着,透明的剑身染上了血。
天空中又落下了一滴带有他所熟悉气息的血。
破开皮肉,算不算痛苦?
片肉切筋,算不算痛苦?
挖出脏腑,算不算痛苦?
能不能……成魔?
温热的血哗啦啦地往下流,染红了脚下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