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上挂着的阴阳游鱼吊坠裂开掉落，越来越不成人形的人，站在那儿，期待着成魔。
天空中落下的血融进了这血洼泥泞里。
他想成魔。
天空上，正在厮杀的仙尊身形停顿了一刹那，险险才避开一道剑光。
来不及看一眼大地的仙尊，下手越发狠厉。
浅金色的元婴，彻底裂开了，浅金色的碎块掉落，漂浮着，然后就像是养料，被内里露出来的一点漆黑吸收殆尽。
像是终于腿去了伪装，一股与灵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席卷了整个身体，吞食着沿途遇到的一切灵力。
快要站不住的人形，被黑雾修补着身体。黑雾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眸抬头看着天空。
“师父……”
黑雾中传来的声音沙哑无比。
他可以帮上一点忙了。
当做拐杖插入泥土中的本命剑“随”，被一只正在一点点修复的白骨手拿起，透明的剑身被一点点渗入黑色，直至完全漆黑。
莫名的，他笑了一声。
“呵呵。”沙哑的笑声在黑雾中传出。
如果他能看见自己，会发现自己和秘境幻境中的“自己”，有几分相像。
哪怕他自己现在正在被黑雾覆盖。
黑雾修复的速度极快，很快，一道身影就握着剑冲上了天空。
覆盖方圆百里的大阵突然破碎。
不少修真者大能往下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观星阁阁主眼皮突然一跳，向下看去。
一道极黑的、极细的、裂缝一样的剑光闪过。
一个修真者大能的头颅掉了下来。
“谁？!”另一个修真者大能惊惧地喝道。
没有人回应他，只是一道道裂缝一样的剑光出现，收割着生命，或者逼退别人。
一道身影出现在仙尊身旁，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碍，一丝血腥气也没有。
“师父。”寒洲的声音很低。
仙尊收回了斩仙剑，侧眸看向他。
高大的俊美青年低着头，身上的衣袍没有破损，只是有些地方的布料不再是黑色织金的，而是纯黑色的。太过匆忙，连这样的破绽都没有掩盖好。
仙尊嗯了一声。
“魔。”观星阁阁主盯着青年，肯定地说道。
其余修真者大能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青年。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仙尊都快气笑了。
是是是，我的弟子成魔了。这都拜谁所赐？拜你们所赐!
现在不是管教弟子的好时机，仙尊只能押后。
仙尊笑了一声，提剑继续冲杀上去。他身旁的青年紧随其后。
“诛魔!”
观星阁阁主眼眸一凝，喝道。
一场新的厮杀开始了。
等到一切结束，除了少数修真者大能被捆住，其余修真者大能都逃跑了。
仙尊总算能够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了。
寒洲默默的站在师父身后，看着师父身上的伤。从再见到师父时，他就看到这些伤。
他没有去想，如果自己没有成魔，师父会不会受更多的伤，又或者，会不会死。
漆黑的眼眸半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在刚才的厮杀中，他下杀手没有留下活口。
他的眼眸抬起，看着师父，虽然想要劝师父先上药，但是他没有阻碍师父。
宋齐远看着被困住的人，吐出一口气，然后丹凤眼凌厉地眯起，看着他们说道：“寒洲不是魔。”
“逼着他的人才是魔。”
宋齐远把弟子拉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这是魔吗？”
被捆住的修真者大能们也被封了口不能说话，只能看着。
“寒洲自幼随我长大，天性至纯至善，孝敬师长，友爱同门，乐于助人，从未有过害人之举。”
“他不是魔。”
宋齐远下了定论。
说的斩钉截铁。
被他拉过来的寒洲转头看向他。
“即使寒洲如今成魔，看可他依旧不会是你们口中那需要诛杀的魔。”宋齐远看着被捆住的修真者大能们，认真的说道，“他不是魔。”
“危害苍生、生灵涂炭、草菅人命，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人。”
甚至是个好人。
“而且我会看着他。”
宋齐远许下什么承诺一般的说道。
“我会看着他。”
寒洲一直维持着侧头的动作，注视着师父。
阳光从天空中洒落，风吹起师父一缕墨发，那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认真。
他看着他。
所以，寒洲不会是魔——那种罪大恶极的魔。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不过是，为了一丝可能，一丝为寒洲辩清的可能。
第64章 拉手
宋齐远终于快要赶到了。
但是,好像已经不需要他赶到了。
于是，宋齐远放慢了脚步，免得在弟子面前暴露，他居然是个离宗办事还要放个化身在弟子身边的师父!
如果是紧急情况,那么宋齐远也顾不得这些,但现在,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
宋齐远只能等弟子不在分身身边了,再跑过去。
说起他的可爱弟子寒洲，宋齐远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成魔？
成魔就是伤害自己自己成魔的吗？
因为生死契约的关系，在寒洲受伤的时候,宋齐远能隐约感受到。
成魔宋齐远不在意，只不过是叹口气,苦恼之后的辩解之旅更麻烦一点。
但是伤害自己？
好啊,小寒洲，谁给你的这个胆量!
虽然,预估没有寒洲成魔的意外,分身会受一些伤。
但是!
分身一些伤和寒洲重伤，宋齐远还是分得清的好吗!
只需要分身受一些伤就好了，何必寒洲受重伤呢？
如果寒洲没有及时成魔呢？后果是什么？
宋齐远已经气得牙痒痒了。
而另一边。
寒洲注视着师父。
仙尊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挥手把被捆住的修真者大能们放了。
他挥挥手，让这些修真者大能们离开。
“走吧。”
走到修真界，把他说的话传出去,哪怕当个笑话传出去。
哪怕有几个人能听进去也好。
即使带着寒洲隐居也很好，但是，能洗清污名,为什么不呢？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
是“成魔的寒洲”，是“包庇的仙尊”。
可是他愿意去面对。
愿意站在寒洲身边。
身为人师,总要教导弟子。这次就让他教导寒洲，什么叫“不在乎闲言碎语”、什么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看着一群修真者大能快速消失，仙尊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弟子。
教导不教导放在一边，他应该先教训弟子!
可是还有一件事等着他去处理。
“走。”
仙尊本来想拎着弟子，但想了想，还是拉着弟子的手，带他回宗门。
灵天宗于他们师徒二人都有恩，宋齐远必须回去一趟。
寒洲被师父拉住，乖乖的跟师父走。
两人快速回宗。
途中，仙尊停下来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他需要跟本体会和了。
火堆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蹦出来，又落进了火堆里。
仙尊和寒洲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火苗，明亮橘黄的光芒铺在他们身上。
“寒洲。”仙尊开口说道，声音清冷。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注视着火苗。
寒洲侧头看向他：“嗯，师父。”
“伤口疼吗？”仙尊依旧看着火苗。
寒洲没想到话题突然到了这里，但心里多多少少早已有准备。
“……不疼。”迟疑了片刻，寒洲还是如此回答。
“不疼？”仙尊终于放弃了看火苗，转而看向寒洲，“刀剑……”
仙尊看着寒洲，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寒洲为什么这么做。
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想要狠狠批评一顿。
可也正因为知道，所以说不下去了。
看着坐在旁边的高大青年，仙尊依旧有种他很乖的错觉。
火光给高大俊美的青年勾勒出了明暗。他看起来明明那么高大，眼眸是有些凌厉的瑞凤眼，鼻梁高挺，唇微薄，哪里都和“乖”这个字挂不上牵连。
可是仙尊还是知道他很乖。
乖乖的。
哪怕长大了，长得那么大一只，仙尊还是觉得他乖。
仙尊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重新看向火苗，看着火苗跳跃、迸溅出火星子。
思绪杂乱。
“师父。”寒洲看着师父，伸手去拉住师父的手，全程紧紧看着师父的眉眼，如果变动就随时收回。
没有变动。
他很轻易就拉住了师父的手。
“遇到师父，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或许是今晚繁星遍布、篝火明亮，他说了出来。
“我还没有和师父说过吧？”
他弯起了漆黑的眼眸，火光跳跃在纤长睫毛上。
“第一次遇见师父，被师父拉住的时候，我以为我遇见了仙人。”
这是很轻松的话题。
不是包含着沉重希望的“我想永远待在师父身边”。
没有隐秘的恐惧。
仙尊看向他。
修长的手拉着骨节分明的手，明亮的火光照耀在上面。
看着师父看过来，寒洲和师父对视着，仓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师父。”他提问，“我可以占有你吗？”
夜晚的风，吹起了他黑色的长发。
从小就一直都想要占有师父。
师父只属于他。
只是以前，怎么可以、怎么敢，那是仙人一般的师父。
寒洲不再说话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师父。
哪怕再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对——师父对他有多好寒洲知道。
怕说出来的话显得可怜、怕说出来的话带着太多的期待……
仙尊卡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嗯。”
虽然仙尊感觉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漆黑的眼眸弯了起来。
仙尊的心情也从“自己把自己卖了”回过来，变好了一点，起码弟子现在很开心嘛。
拉着师父的手，寒洲开始和师父一边烤火，一边商量未来的生活。
种种考虑，寒洲觉得师父未来会和自己一起隐居。
他不在意。
商量的事情都是很琐碎的，比如要不要种一颗葡萄……
夜晚慢慢过半，琐碎的聊天终于结束了。
仙尊让寒洲先睡一会儿，寒洲乖乖闭上了眼睛。
等寒洲入睡后，仙尊起身离开。
察觉到师父行动的寒洲依旧闭着眼，睡在火堆旁等待着师父回来。
宋齐远的本体和分身终于会和，融合之后，往回走回到火堆旁。
寒洲还在睡觉。
宋齐远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坐下来，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让他枕着睡。
他就说，寒洲很乖。
除了涉及到他的事情上，寒洲一直很乖。
宋齐远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希望寒洲那么乖的。
可是既然答应陪着寒洲，那就无所谓了吧？反正他会照顾好寒洲的。
天亮之后。
宋齐远带着寒洲继续赶路。
他们需要回到灵天宗，去做一件事情。
灵天宗。
袁掌门早已收到了消息，修真界的“诛魔”行动失败了。
寒洲也真正成魔了。
在这次的行动中，还有修真者被抓住了，虽然后来仙尊把他们放了。
他摸着自己的胡子，沉默不语。
仙尊一味地护着那魔，仙尊会站在修真界的对立面。
而灵天宗，很快也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正在他沉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发生了何事？”袁掌门眺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方向，似乎是……
“掌门!”一个长老急急忙忙跑来了，“不好了!不好了!”
袁掌门看向这个长老。
“留青峰被砍断了!”跑来的长老大呼小叫。
什么？!
袁掌门也惊讶极了。
整个灵天宗都听到了那声巨响，离得近一些的人还能感受到地动山摇。
一时间，一些灵天宗弟子简直以为是要天地颠覆了。
“那是什么？”不少灵天宗弟子看向留青峰的方向。
只见尘土飞扬，几乎铺天盖地。
只是，再大的尘土，也掩盖不了，尘土之后，一座山峰消失了山顶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