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新婚夫妇还有正事要做,酒的度数不高,喝下去也不过是胃部微微温暖而已。
合卺酒喝完之后,食案便被撤了下去,宫女开始铺床。
因为床上放置着红枣栗子之类的东西,很不适合休息。
婚床铺好之后,下一步就需要新郎为新娘亲自宽衣解带。
当然不是真的当众把衣服全脱了,只是将婚服脱下。
嬴华璋大大方方的站起来,眼眸含笑地看着菟裘鸠双颊微红的走过来认认真真帮他脱婚服。
他们两个的婚服十分复杂,一般男装比女装还要简单一些,但菟裘鸠自己的婚服都没办法自己穿脱,此时看着嬴华璋身上的婚服更是有些茫然。
这个……之前没演练过啊。
因为都是新手,为了到时候不手忙脚乱,一般都会提前进行演练,比较复杂的环节都会针对性的练习,比如说奠雁之类的。
然而宽衣解带这个真的没练习,他甚至看着嬴华璋身上的华服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好在旁边有宫女轻声指点他该从哪里下手。
菟裘鸠轻手轻脚地开始解腰带,他的动作太轻柔,所以半天才把腰带解下来放置到旁边宫女捧着的托盘上。
嬴华璋忍不住轻笑一声低声说道:“别紧张,不必这般小心,扯不坏。”
他的婚服可是绣娘精心制作,结实得很,又不是纸糊的,不需要菟裘鸠那么小心。
按照菟裘鸠现在这个速度,新婚之夜他们两个就在这里脱衣服吧,什么都不用干了。
菟裘鸠听到他笑,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忍不住脸色更红了一些。
不过嬴华璋这么说,他也放松了不少,认认真真的将嬴华璋身上的婚服脱下,然后在宫女的帮助下自己的婚服也被脱掉。
婚服的里面是一套精美的常服,也亏了他们两个成亲的日子在冬天,若是在夏天,这么多层的衣服裹下来,只怕婚礼还没进行完就已经中暑了。
脱完婚服之后,赞者带着下人和宫女们退下,只留下新婚夫妇二人在房内。
菟裘鸠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
毕竟总不能让女方主动吧?
他看了看嬴华璋的头饰问道:“这些……要不要摘下来?”
嬴华璋点头,他头上的发冠和首饰十分沉重,更何况哪怕只是一根发簪也得拿下来,要不然怎么睡觉?
他坐在外间的梳妆台前,菟裘鸠也跽坐在他身边认真观察半晌之后才开始下手。
嬴华璋头上的金冠看上去似乎很复杂,实际上都是通过巧妙的手法插在头发上的。
让菟裘鸠插是不会的,摘下来却没有难度。
随着发冠和发钗一点点被卸除,嬴华璋一头青丝也如瀑布般滑落下来。
菟裘鸠轻手轻脚的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心想就这个光泽度和发量放到后世得羡慕死多少人。
嬴华璋本来已经做好了头发被扯痛的准备,毕竟就算是他自己拆发簪也经常扯到头皮。
其实他很不耐烦这些东西,但又不得不带甚至就连脸上除了睡觉也必须时时刻刻带着妆容。
然而此时看着菟裘家十分小心的帮他理顺头发,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根发丝被扯到,他忽然觉得以后有这么一个人每天为他摘发簪也不错。
等发簪全部都摘完之后,嬴华璋十分大方地站起来说道:“走吧,去休息。”
休息……是……是要洞房花烛吗?
菟裘鸠瞬间脸色爆红,他期期艾艾说道:“那……那个……可不可以先不洞房?”
他说完就忍不住捂嘴,明明之前想过很多委婉的说法,怎么一开口就这么直白?
嬴华璋的脚步微微一顿,他转头看向菟裘鸠略微眯了眯眼若有若思地重复了一句:“不洞房?”
菟裘鸠连忙说道:“是,我……我在琅嬛书院曾见过说……说过早行周公之礼对小娘子身体不好。”
周公之礼或许还好,但怀孕生子绝对是个鬼门关。
嬴华璋清清冷冷看着他并不相信菟裘鸠的说辞。
试问有哪个男人能在新婚之夜忍住不碰新娘的?要知道之前那三位被选中之后,连流程都没走就迫不及待地往他身边凑,恨不得立刻跟他行周公之礼。
此时民风开放,私奔之事都有不少甚至不会被谴责,更不要提父母已经同意婚事,那么提前有亲密关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搞出人命都没什么。
菟裘鸠之前最多也就是握过他的手腕,如今又在新婚之夜主动提出不碰他。
嬴华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菟裘鸠对他的真实身份是真的没看出来吗?还是当初也不过是在骗他?
菟裘鸠被嬴华璋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时之间颇有些忐忑。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嬴华璋还未成年,就算成年了也没到他心里的适婚年龄。
他们两个的婚姻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可抗拒因素,嬴政着急让他们结婚,他们能怎么办?
但婚后就是他们说了算了,万一洞房之后,公主有了孩子怎么办?对他的身体肯定是非常大的负担,他娶老婆是要陪自己一辈子的,又不是为了生孩子!
菟裘鸠站起来刚要从生理和医学角度解释一下自己这么做的用意,结果就听到嬴华璋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菟裘鸠略微一愣,内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之前梦中的片段,一边疯狂把这个记忆赶走一边问道:“知道什么?”
嬴华璋认真看着他半晌,忽然笑了笑:“你竟是骗了所有人,连我和父王都未曾察觉,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嬴华璋回想直指上报的各种消息,在确定菟裘鸠身家清白之后,他对菟裘鸠的监视就放松了不少,只是安插了几个人跟着菟裘鸠,目的也是为了保护对方。
现在看来,或许就是在那之后菟裘鸠才知道真相的。
那么会是谁告诉菟裘鸠的呢?李斯还是赵高?
菟裘鸠看着嬴华璋的表情,心中越发有些慌乱,忍不住呼吸急促问道:“公主在说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他说完竟是不敢再看嬴华璋,转头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嬴华璋抬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拎回来平静说道:“何必再装傻?不如把话说开。”
既然菟裘鸠知道了,他也不介意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菟裘鸠依旧没看他,心头的不安越发严重起来。
嬴华璋看他这样轻笑一声,放开了他之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菟裘鸠被他的主动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嬴华璋常服里衣之下的胸膛是平的。
他瞬间整个人都蒙了,之前嬴华璋曾经抱过他,他还曾靠在对方胸口吃粥。
当时的感觉就是虽然对方的胸有点平,但也是软的。
可现在无论是胸肌还是腹肌甚至对方可以称得上是肌肉线条漂亮的肩膀手臂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娘子。
所以……他做的那个梦是真实的?
菟裘鸠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变得惨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晚婚没办法选择了,那就选择晚育吧,我跟公主的孩子应该很漂亮吧。兔兔托腮幻想.jpg
第93章
嬴华璋没想到菟裘鸠竟然是这个反应,迎着对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伤心欲绝的眼神,他也沉默了下来。
嬴华璋披着里衣长叹一口气:“坐下说吧。”
菟裘鸠浑浑噩噩的坐下,眼前是嬴华璋鲜亮的面容,脑中却是对方身陨咸阳宫的画面。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嬴华璋给他倒了一杯水之后说道:“你……早就知道,但没有相信?”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菟裘鸠如今的反应,他或许是听说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所以今晚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不敢洞房。
菟裘鸠紧紧攥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过了好半晌才压下心头涌起的荒谬之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您到底是公主还是公子?”
他自认为已经很冷静理智,但问出口之后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耳朵却竖着等待答案。
嬴华璋平静说道:“你不都看到了?我的确是男儿身。”
菟裘鸠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闭了闭眼问道:“大王知道吗?”
嬴华璋十分好脾气地有问即答:“知道,当年邹衍曾为父王卜过一卦,我当着许多年公主便是由此而来。”
菟裘鸠抿了抿唇问道:“那……那大王为何要为你选婿?万一你身份暴露怎么办?”
“你不知道?”嬴华璋若有所思:“我们成婚的原因……你父亲没有告诉你?”
菟裘鸠茫然说道:“阿父说,是公主八字极硬,正好我的八字与公主相合,大王便定下了这门婚事。”
嬴华璋无奈叹气:“他骗了你,我刚才说的邹衍你应当知晓。”
菟裘鸠此时脑中浑浑噩噩,听了嬴华璋的话勉强让脑子转动了一下问道:“可是阴阳家的创建者?”
嬴华璋点头,将为何会男扮女装又为何跟菟裘鸠成亲叙说了一遍。
菟裘鸠眼见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都跟梦境对应上,一时之间不由得更加绝望。
他不怕穿书,就算是书中的世界又怎么样?他活着,他的家人活着,嬴政嬴华璋扶苏等等他在乎的人都是鲜活的,那就是真实的世界,他无所谓。
然而他惧怕数十年之后的那个血色未来。
嬴政驾崩,扶苏被逼自杀,书中没有有关他家人的讯息,但在那样动荡的年代,他的家人或许也好不了。
这样的未来怎么能让他不绝望?
嬴华璋从来没见过菟裘鸠这般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伸手碰触菟裘鸠的脸颊低声问道:“你……你还好吗?”
菟裘鸠眨了眨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抽了抽鼻子问道:“那……万一邹衍的卜言是假的呢?”
嬴华璋帮他擦掉眼泪之后沉默半晌才说道:“如果这个假指的是他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也没什么。”
怕就怕邹衍说出来的办法也不能让大秦避开那个所谓的祸事,那样嬴华璋才会真的不甘心。
菟裘鸠低头沉默,嬴华璋又说道:“这件事情你被蒙在鼓里委屈也是正常,但你也不必担忧,待我二十岁之时便能恢复身份,那时你自然可以再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至于前程……父王和我也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在说到让菟裘鸠迎娶心爱女子的时候忍不住顿了顿,脑海中莫名想到话说开之前菟裘鸠一整天都是开心又羞涩的模样。
将来他和别的小娘子成亲之时,会不会也这样?
嬴华璋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不适感,他这个人对属于自己的人事物都有很强的独占欲,此时他把菟裘鸠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内,自然就属于自己。
一想到有一天对方会属于别人,他就忍不住心生不悦。
菟裘鸠依旧沉默,他哪里会在乎这些?他只想大家都平安而已。
嬴华璋见他不说话,也没继续安抚,等时间长了,菟裘鸠应该能想开,是以他转而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菟裘鸠闷闷说道:“我……我做了一个梦。”
嬴华璋略一愣:“梦?什么梦?”
“梦中跟你说的一样。”菟裘鸠没有把穿书这件事情说出来。
如今这个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嬴华璋问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梦?还梦到了什么?”
他有预感,菟裘鸠的梦应该并不一般,要不然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以他对菟裘鸠的了解,对方哪怕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沮丧而是积极地去寻找解决方式。
这是一个坚强到几乎让嬴华璋都要赞叹的人,怎么可能就因为他的身份就绝望成这般模样?
菟裘鸠回答说道:“三天之前梦到的,没……没梦到什么。”
“说谎。”嬴华璋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不适合说谎吗?”
菟裘鸠摸了摸被他轻点过的额头,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梦中的后半部分跟历史也有重合之处,不管他是不是在书中,若是借由梦境说出来,让嬴华璋甚至嬴政知道,是不是……能稍微避免一点?
可是那个未来实在是太阴暗,这对父女,不对,是父子听了肯定不高兴,甚至还会勃然大怒。
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扯到了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