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刚才等的时间久了?不至于吧,大哥你又没提前告诉过我你在外面等啊。他在心里暗自腹诽。
心里这么想,但他明面上继续摇尾巴。
“那也不用大哥亲自开车,我来就好,我的手……”
“你的手好了吗?”琴酒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反问道。
“没……”姬野凌被问的顿了一下。
“但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他补充道。
“伤在右手?”
姬野凌乖巧的,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他敏感的察觉到,随着琴酒每句话字数的逐渐减少,车内的气氛正在逐渐降至冰点。
下一秒,琴酒的举动让他全身僵在了原地,因为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右臂,精准的找到他的伤处,重重按了下去。
他所在世界的时间是混乱的,但姬野凌是这个混乱时间里唯一保持不变的普通人,所以他的伤势并不会随着时间飞速流逝而加快愈合。
钻心酸麻的疼感从骨裂的地方连绵不断的涌来,姬野凌面色不变,垂眸安静看着琴酒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对方的手指很凉,指尖有一层粗糙的枪茧。
但在琴酒想要收回手时,他满脸无辜的将刚刚还被重重按过的右臂又向前递了递。
一副虽然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的样子,但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琴酒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稳稳放回身侧。
“大哥?”姬野凌试探的小声说道。
现在连他都有些摸不准琴酒究竟想干什么了。他半点都不认为琴酒刚才反常的行为会是出自关心这种情绪。
区区骨裂,怎么可能,是在看不起他,还是琴酒。
那么还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姬野凌的大脑飞速转动思考。
“你的伤没好,愈合情况很差。”琴酒指出这一点。
“呃……”姬野凌还在想他该怎么掩饰这一点,说自己为了不让身体钝掉,进行了额外的运动与锻炼,导致伤势加剧可以吗?
可琴酒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的右臂光是晃动,都应该会产生痛感。”
“可你今天有几次不经意使用右手的情况。”
“你和我一样都是左撇子,完全可以避免用到右手的情况。”
“所以为什么——”
琴酒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双森冷的墨绿色眸子,紧紧盯住了姬野凌的眼睛,像是在探寻着什么,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话,恍如五雷轰顶一般,将姬野凌震的头皮发麻,灵魂出窍。
琴酒用冰冷的语调,宣判一般缓缓说道。
“你今天很反常,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叛徒的味道。”
第64章
“……”
姬野凌沉默了一刹,为琴酒这突然敏锐起来的叛徒雷达。
不要在专杀自己人的时候突然敏锐起来啊喂!
虽然某种程度上,琴酒的判断是对的。
Julep这个人格,他确实不是瓶真酒。
【你为什么一副很震惊的样子,会暴露不是你自己策划的吗!】
系统迷惑不解,它可是看到,姬野凌之前并不是无心,而是故意使用右手的。
他在有意引导琴酒发现这具身体双重人格的的事实。
话是这么说,我也这么做了,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发现欸。
姬野凌的语气困惑,似乎完全想不通这个问题。毕竟他表现出的应该是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不加留心就不会注意到的。
他像是一只手贱猫,闲着没事就去瞎撩拨一下,真的捅出篓子来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于是第一反应是故作无辜的翘着尾巴跑远。
【懂了,你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暴露,所以做了又没有做全。】
系统难得聪明一回,摇头晃脑的总结。
姬野凌抿了抿唇,没有反驳这种说法。
虽然事实是他出于难得的于心不忍,给了琴酒最后一次抽身的机会,将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只要琴酒对玫瑰没有那么在意,没有看出来Julep人格之下那些微小的差别。
那么他就不会给琴酒递出这份剧本。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将来他骗完感情和人气,就没关系了。
可琴酒看出来了,起了疑心。
兜兜转转,他们无意识间都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那么姬野凌也就不能逃避。
姬野凌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了,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琴酒画个饼,先把眼前这一关糊弄过去。
大哥你嗅觉失灵了,这就是满眼是你会摇尾巴的狗狗没有错。
姬野凌下定决心重新抬起眼,明亮的眼瞳像是漾起波纹的星海。
而最珍贵的那颗星星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点了点头,犹豫一瞬后,回答对方的问题,“会痛的。“
琴酒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不置一词。
姬野凌紧接着轻声解释道。
“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惯用手是左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我是你手中可以斩断一切阻碍,无所不能的刀。”
“这是我对于你的意义,也是我活下来的理由。”
“刀如果会像普通人一样受伤,那就失去他的威慑力了。”
姬野凌慢慢的,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至于叛徒……”
“可能因为我最近和警察呆久了吧 ,身上难免沾染了他们的气味。”
说完之后,他对此感到不满一般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就是他针对琴酒刚才的怀疑做出的所有解释。
车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前方火车压过铁轨传来的轰鸣噪音。
姬野凌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琴酒身上。
他仿佛完全没有想过琴酒会不相信自己的说法,也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琴酒的左手已经探进了身侧的大衣口袋中,里面放着那把他从不离身的伯莱塔。
琴酒的右手虚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有力。
他开起车来,和萩原研二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如果说萩原研二像是花花公子,车在他手下是一件行云流水的华丽艺术品。那么琴酒就是杀伐果决的暴君,方向盘是他用以勒住野兽咽喉的缰绳。
现在他的指尖正一下一下轻点着方向盘的中央,陷入沉思判断之中。
这个审判的过程被拉的极长,短短几瞬却像是过去了很久。
车里的气氛是绷的极紧的弦,现在颤颤悠悠,濒临断裂。
系统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快要窒息 。
车里唯二的两个人却全然没有受到这种影响。
姬野凌悠哉游哉的歪了歪头,从最初通过后视镜偷瞄,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身侧之人轮廓分明的侧脸。视线带着燎人的炙热温度。
手贱猫又狗狗祟祟的伸出了他的爪子,这里挠一下,那里挠一下。
最终,琴酒做出了判断。
“咔嚓”的子弹清脆上膛音在车内响起。
黑洞洞的枪口在转瞬之间已经隔空直指向了姬野凌。
现在他们处于平交道的路口,前方是飞驰的可以挡住一切视线的火车,保时捷两侧都贴有防窥的车窗膜,枪上装有消音器,至于剩下的那点声音则会被火车的轰鸣与汽笛声遮掩过去。
换而言之,琴酒现在完全可以解决自己,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在一刹那间悄然断裂,狭小空间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系统已经吓傻在了原地,紧紧闭上了双眼,它不明白姬野凌的说辞是哪里出了纰漏。
还是说,琴酒本就对他产生了怀疑。
姬野凌抬头扫了一眼枪管,眼神平静,不起波澜。,
片刻后,手撑在身下冰冷的皮质座椅上,如慢动作一般,一点点挪动身子,像是悉悉索索的小动物一般试探着向着身侧之人的方向缓缓贴近。
在这个过程中,琴酒始终没有任何表示,也并没有拒绝姬野凌的靠近,只是不动生色的冷眼旁观他的动作。
某一个瞬间,他们之间距离无限的近,近到姬野凌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烟草味道,与一点淡淡的雪松木气息。两者混合交融在一起。
让姬野凌无意识的想到了落雪后万籁俱静的松涛林。
最终,随着一道极轻的震动。
姬野凌低了低头,将前额抵在了冰冷枪口之上。
这个距离,子弹距离他只有短短一根枪管的长度,只要身前的人扣下扳机,那么他无处可逃,必死无疑。
姬野凌没有说话,只是行动间无一不在向对方传递着一个讯息。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拿走我的命,我不会反抗,因为它本就属于你。
【艹,你干嘛!】系统睁眼时看到这一幕直接疯了。它不知道这疯子还有点自毁倾向,现在开始直接摆烂。
我在赌。
姬野凌确实在赌。
他记得在纽约单人篇的后续彩蛋里,他在得知自己要被放逐大阪而情绪激动时。
琴酒也是这样将枪管抵在他的额上,随后那具身体的情绪就渐渐平复下来。
姬野凌猜测这个动作应该不仅仅代表着杀意,它在琴酒与自己之间一定有其他的寓意。像是某种无声的安全词一样,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使用,是他们二人之间一种不宣之于口的默契。
呜——”的一声汽笛长鸣,火车长蛇状的身影渐渐远去,信号灯重新转亮,道闸栏杆缓缓升起 。
姬野凌没有抬起头,但能感觉到伯莱塔的冰冷枪管从他的前额挪开。
有人重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姬野凌面上维持那份执拗又认真的神情不变,坐回原位,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
这确实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安全词。
相反,只要刚才自己表露出丝毫害怕的情绪或者试图再多辩解两句,才是真正的暴露。
保时捷重新启动,优秀的引擎在短短几秒之内,就将速度提升上去,远远甩开了身后的车流。
自始至终,琴酒都没有说自己信或者不信,只是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将刚才的质疑就此翻篇。
下了山路,驶过高架桥,前方再拐一个路口,就会进入古朴典雅的京都市区。
姬野凌需要在这里下车,改乘地铁回去。
他不能被柯南看到自己从琴酒车上下来,那真是有几张嘴都解释不清的世纪难题。
保时捷缓缓停在了路边黄线画出的停车位上。
现在是小学馆暑期活动的放学时间,一群看起来年纪比柯南大一些,戴着小黄帽身穿短裤的小学生,蹦蹦跳跳的排成长队,从车前经过,穿过街心的十字路口。
姬野凌看着这支队伍在心里吐槽。
这才是正常的小学生的暑假生活。
某位踢足球炸卫星的小学生那是夏威夷特工训练营出来的王牌学员。
他偏了偏头,准备道别,却发现琴酒的视线也和自己一样,停落在那群小学生身上。
只是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温度。
“你刚被我带回来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能闹。”
察觉到姬野凌在看自己,琴酒没有分给他视线,只是像回想起什么一般,用不经意的口吻淡淡说道。
低沉的声音如破冰时潺潺的河水流淌在寂静的车内,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姬野凌以为这是琴酒对他的补偿,是对于刚才怀疑他的一种委婉安抚。俗称打一个棒子,再给一颗甜枣。
他笑了笑,刚想接话。
脑海中却突兀闪过一段影像,明晰的记忆随着琴酒的话,返还给了他一个瞬间。
姬野凌在这片记忆中看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红发孩子
——这具身体幼年时的模样。
漆黑房间里,黑暗中只能看到几件基本家具的轮廓。房屋的主人只是将这里当成一个短暂的落脚点。所以整个屋子冰冷空荡,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他低垂着头,坐在那条长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沙发靠枕,脸上是一片没有情绪的漠然,像是陷入了休眠的精致人偶。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终于动了一下,却仅仅是给自己换了个姿势。
在抬头的瞬间,姬野凌看到了他的眼神,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眼神,比起人类更像是一种死物,目光里是空无一物的漠然。
他的眼神是闪着寒芒的出鞘刀剑。姬野凌在看向他双眼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也像是被隔空刺到了。
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中响起。
沙发上的小小身影,在听到这道声音时,像是被人重启了电源一般。
他歪了歪头,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熟门熟路的绕过茶几,走到玄关。
门被人轻轻从外面打开,明亮如水的清浅月光也一并从门外洒了进来,映亮门外之人亮银色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