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琴酒。
“欢迎回来。”
姬野凌看见年幼的自己靠在门口仰着脸，生硬的挤出了这句话。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好，于是脸上冷漠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生动的人性化懊恼。
进来的人明显比他要高的多。他重重揉了一把等在门口的小孩的头发，伸手带上了门，伴随着轻微咔哒落锁声，房间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里的两个人都有优秀的夜视能力，所以谁都没有打开客厅里的灯。
寒夜的凉气与一丝微弱的血腥气，从进门之人的身上源源不断的飘来。小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
琴酒觉察到他的目光，一边脱下黑色大衣挂到客厅的四角衣架上，一边头也不回的简短解释了一句。
“别人的血。”
身后那道一直盯着他的灼热视线消失了。
琴酒从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个牛皮纸质的文件袋，向身后递去，姬野凌伸手接过。
文件袋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火药与硝烟的味道，证明它被人和伯莱塔放在一起过。
姬野凌将它打开，抽出了里面几张薄薄的纸张。
是一系列证明身份的资料，住民票，医保卡，甚至还有护照。几乎所有户籍需要的身份资料证件都在这里了。
他拿着那一摞资料愣在了原地，抬头看向琴酒，目光里有些困惑。
“自己收好。“
琴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抽走了他手中的那一叠资料，重新装回了袋子里。
“明天开始，你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琴酒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年幼的姬野凌似乎没有听明白，只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被送到另一个地方了，于是歪了歪头，像幼犬一样眷恋的蹭了蹭抚摸过他头发的那只手掌。对方的掌心里，还带着外面寒夜的凉气。
“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如果是长大后的姬野凌，可以将这句话用千百种方式说出来。熟练的调动表情与情绪，让它听起来像是撒娇，像是恳求。让人忍不住答应他的要求。
可现在的他，并不会这些。
姬野凌看着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子，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也只是用冰冷的语气问出一句。还因为语调生硬，没有起伏，硬生生的将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我不需要现在的你。”
琴酒垂下森绿色双眸冷淡的看向面前的小孩，毫不留情的否定了他的价值。
“我可以成为你的刀，我能帮上你。我是0号，我有能力帮你清扫掉所有敌人。”
姬野凌似乎有些挫败。低头自言自语的喃喃。
“这个名字也一并不需要了。”
“姬野凌——你的新名字。”
琴酒说到这里，低头扫了一眼小孩，勾了勾唇角，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把自己藏起来，去做一个普通人。”
“你有更好的未来，不仅仅止步于这里，你不会一辈子藏在这个几寸房间里像把刀一样活着。”
年幼的姬野凌目光错愕的看向琴酒，似乎不能理解他这种想法。
他做好了准备，没有心的活下去，谁需要他，他就效命谁。
即使浑浑噩噩，但最起码他能为自己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现在他效命的人跟他说，你要去你自己的未来。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他抬起了眼，目光中是害怕就此被抛下的不安。
“如果在这之后你没改变想法，再回来找我，当我的刀，我会需要你。”
琴酒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一种无声的誓言与保证。
琴酒没有答应什么，对于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这些都是随时都可以弃之如履的东西。
他也并不需要一把没有灵魂的刀。
所以他会送姬野凌去外面的世界，去见识世界上千百种生活方式。
等零号亲身感受过那个世界之后就会知道，普通人安安稳稳的一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随时在身上带着刀，睡觉的枕下也不用放着枪。
无需活于担心杀与被杀的恐惧之中。生活中最大的危机仅仅源自于失恋失业。
他会在那个世界里寻得他的灵魂。
如果在这之后他仍愿意回来的话……
“一言为定。”
姬野凌看见记忆中自己重重的点头。
他反应过来了，这是自己这具身体小时候的记忆。
0号，听起来像是实验体的数字编号。
或许他这具身体本身就是酒厂搞出来的实验体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带走了他。
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名字与一段崭新的未来。
姬野凌的大脑里在转瞬之间，电光火石般掠过了不同的猜测，最终归于一个答案。
这具身体小时候跟个无心机器人一样的性格也叫闹？
几乎是在想明白的同时，唰的一下，姬野凌的冷汗就遍布了全身。
琴酒刚才是在诈他，他的怀疑根本没有打消。
他已经顶在嘴边快要脱口而出的那句附和，就这么打了个转吞咽下去。
“我只是听从你的指示学着去做一个普通人罢了，我现在学的不好吗？”
姬野凌极轻的笑了一声，有些骄傲的抬头眯了眯眼。
琴酒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他做的很好。他的玫瑰，在他们分开的日子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确实有好好的长大了。
然后如承诺过的那般，回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所用。
他是他亲手锻造出的最好的一把刀，也是唯一的一把。
姬野凌不打算继续呆下去了，多说多错 ，他准备溜了。
他打开了车门，盛夏嘈杂的蝉鸣声如潮水般涌进了车内。
第65章
“行动那天见，我会好好盯住波本的。”
姬野凌探了探身这么保证道。
随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琴酒扫了一眼后视镜，车后的人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用那种一贯的落寞眼神看着他走远，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琴酒冷笑了一声。
刚才的试探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无论是性格，记忆还是习惯都没有差别。
一切迹象都表明，是自己的大脑在某一个瞬间因为过度谨慎而产生了错觉。
可他相信直觉。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如果不是被人替换，那么玫瑰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而他却还在妄图想要瞒过自己。
琴酒又点起了一根烟。袅袅浮起的白雾中，他的神色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
姬野凌看着那辆黑色保时捷汇入如海车流，驶入沉沉暮色。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琴酒起了疑心。
按照他那种要保证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之下的极端控制欲性格，无需自己后续再多加引导，琴酒也会主动彻查自己身上产生的问题。
既然查了就会一步步发现自己设定好的“真相”，步入泥沼，再也无法抽身。
姬野凌转身走进地铁站。
*
姬野凌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弯又回到京都市区。
时值夏日祭，古朴商业街上遍布零零散散的摊贩。
捞金鱼的摊贩前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鲷鱼烧与烤鱿鱼的香气飘遍了街头巷尾。
身穿粉色和服，扎着古典发髻的小女孩拎着装金鱼的小袋子。跌跌撞撞的去追走在前方的父母脚步。
她的父母在前方笑盈盈的逗她。
“理惠，跑快一点，爸爸妈妈要先走啦。”
姬野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目送这算的上熟人的一家三口牵着手走远，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这一次他没有上前打招呼。
已经不会再见的人是没有必要专门告别的。
“啊啦，你怎么还特意找过来，这么不放心吗？有这个还不够？“
跟在一家三口身后气质温和的中年人，在与姬野凌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
同样是熟人，是大阪游乐场枪杀案发生时恰巧在场的那位医生。
他冲姬野凌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手机屏幕的地图上，一个红点正逐渐从这条街道上消失，轨迹与刚才的一家三口重合在一起。
姬野凌叹了口气，戳穿了对方的身份。“贝尔摩德。”
对方手中的地图界面——“荷鲁斯之眼”。这具身体以前搞出来的追踪程序。
用芯片卡记录目标的DNA，提取录入后在数据库中进行比对，搜索记录后自动定位入侵对方的手机，并与所处城市的智能系统连接，进行全方位监视。无论目标藏身在这座城市的哪一个角落，都无处可逃。
曾经的自己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应该也是希望它能发挥像同名埃及神话中鹰神之眼一样的作用。
而姬野凌在大阪游乐场递给贝尔摩德的那张芯片上，有川藤井之的DNA。
“开玩笑的，所以刚才在据点背着琴酒，特意发消息给我，又要我做什么？”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
玫瑰是个过度谨慎的家伙，很少会这样直接暴露面容。
“行动那天，易容成我的样子，给这个号码拨通一个视频电话，我会篡改数据流，让它看起来是从我的手机上拨出的。”
姬野凌递给贝尔摩德一个号码。
“你的情人？”贝尔摩德记下电话，临走前，轻笑着调侃道。
“不……”姬野凌否认完，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身对着贝尔摩德的背影再三叮嘱道。
“只拨通电话就好，不要多说话，他很敏锐，你的易容不足以应付过去。 ”
*
京都警府
柯南拉了一下冲矢昴的衣角。
“姬野哥哥去哪里了？”
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没有看到姬野警官了，柯南有些担心。
“和他的高中同学去参加校庆了。”
赤井秀一如实回答。
“你就那么让他去了！”
柯南瞪圆眼睛，难以置信。目光里满是无声的控诉。甚至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
只是点开手机给柯南看了一眼屏幕，示意自己将发信器放在对方身上了。
上面显示人物位置的小红点正高速移动。柯南辨认出出这应该是京都地铁7号线的移动方向。它的停靠站点中有一站是在京都警府。姬野哥哥应该快要回来了。
赤井秀一在柯南身边淡淡的说。
“我知道你担心姬野警官，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解决预告函的案件。”
“只要解决了它，玫瑰就无法趁乱引起更大的骚动。”
“这次案件不是玫瑰的手笔吗？“柯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不是。”
想起那个将自己藏身于组织最深阴影之中的幽灵。
赤井秀一摇了摇头。
他了解玫瑰，对方不会采取这种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挑衅。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柯南抿了抿唇，看向赤井秀一。其实有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赤井先生是不是在卧底的时候认识玫瑰，是不是知道玫瑰与姬野哥哥之间的关系。
他手上是不是有更多关于玫瑰的，自己不知道的情报。
“赤井先生……”他仰起了头。
赤井秀一早就察觉到柯南的眼神，但还是沉默下来，绷紧了唇角，神情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这副神情出现在冲矢昴脸上，与他一贯温柔的形象格外不符。
“所以预告函有看出来什么线索吗？小侦探。”
半晌后，他轻笑着转移了话题。
情况确实符合柯南的猜测，但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将它说出的时机。
柯南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顿了一下，体贴的顺应着赤井秀一的话语将刚才的话题略过。
“我和平次都认为预告函的第一个线索是在祇园。”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和赤井秀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手中显示发信器显示出的位置。
上面那个代表姬野凌的那个小红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移动。
停留的位置正是在祇园附近。
赤井秀一和柯南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
最近因为孟兰盆节的祭典，大大小小水灯商家的生意明显兴隆起来。
在五山送火仪式结束以后，人们会在京都西郊，岚山脚下的渡月桥附近放走水灯，入夜的桂川河上会飘荡着明明灭灭的灯笼。
“纸艺”是京都有名的水灯店铺，他们的水灯都是由匠人亲自扎制而成的，富有江户时期的古典韵味。相对的，价格也比普通的水灯贵上一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