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的优秀毕业生,老练的刑警伊达航,在这一刻将观察力运用到了极致。
“你们来的挺巧,我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萩原研二满脸无辜的呛声,听起来还有点颇为遗憾的意思。
姬野凌在与双手抱臂倚在墙上作壁上观的松田阵平擦肩而过时,对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咔——“的一声,打火机蹿出火花,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
松田阵平的视线还在看向身后的那场闹剧。嘴上的话却是对着姬野凌说去,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你知道hagi挺照顾你的吧。他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跟谁关系都不错,但其实是外热内冷的类型,很少主动跟一个人交心。”
他点到即止的提醒姬野凌不要辜负萩原研二的好意。
他看不透姬野凌这个人。即使萩原研二跟他担保过很多次,说凌是个好孩子。但松田阵平有时候与姬野凌对视久了,会觉得他的眼睛没有乍看之下那么明亮温暖,琥珀色眼眸的深处像是一汪粘腻的深潭,仿佛有什么未知的怪物在深潭之下拖着长尾游曳,随时都会蹿出来。
就是这么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们身边,莫名其妙的和萩的关系变得很好。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hagi前辈。”
姬野凌轻笑了一下,坦然承认自己的感受。
这份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就好像他喜欢赤司,喜欢平次,喜欢静华阿姨和平藏叔叔一样。大家都是他生命里某个阶段中重要的人,在这个阶段中只要想起他们,就会觉得很温暖。
他已经知道有些话在该说的时候,就要说出来让该听的人知道。但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心里倏地空了一个洞,风灌进去,呼呼作响。
但其实喜欢才是最没用的东西吧。大家都要向前走的,没有人会因为这份喜欢,就为此停留在他的世界里。
“松田前辈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姬野凌的笑容淡了下来,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转身走远。
松田阵平墨镜下的眼眸眯了眯,打量姬野凌的背影。他发现这个家伙身上的气势从京都回来以后彻底变了,整个人都沉寂下来,像是风平浪静,水面之下却暗流汹涌的河流。
这趟旅程中发生过的事情让他成长了,他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的奔向远在前方的目标。
姬野凌重新走进黑田兵卫的办公室。片刻后再出来时,他已经因为工伤而拥有一个特批下的假条,悠哉游哉的伴随着隔壁同事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正大光明的翘班了。
早高峰时段的米花街区,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的上班族和学生党,皆是步履匆匆,一副被东京这座高机械化与精密化的城市驯化了的麻木表情。
唯一和姬野凌一样有闲情雅致的是挎着菜篮结伴外出采购的家庭主妇团。姬野凌跟在她们身后听了一路的厨艺交流和家政百科特辑,不得不说中年妇女的智慧是无穷的。
下地铁时,姬野凌鬼使神差的脚步一拐直奔大型超市,他突然心血来潮地想要自己做一顿饭。
有句话说的对,无论是Julep还是凌,在外人眼里,现在都是重伤在身,应该沉寂一段时间。他可以趁这段“养伤”时间在家里当快乐阿宅,刷刷论坛摸摸鱼。
姬野凌提着购物篮,慢悠悠的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咖啡,可乐,红茶。他的生命之源。看起来不怎么健康,在姬野凌又一次伸出手试图去拿能量饮料时,系统重重咳嗽了一声。
【如果你指的自己做饭是指用能量饮料喂饱自己的话,我建议你还是继续把波洛咖啡厅当成食堂。】
姬野凌心虚的缩回爪子,一想它说的也对,掉头直奔生鲜区。
秋季的三文鱼肉质肥美,纹理紧致分明。生鲜区的料理师傅把它们按照不同的部位分割切片,打上不同的价格标码,供给顾客挑选。
“胁田师傅又来进货啊,店里最近消耗量这么大吗?”
包着白头巾的大师傅乐呵呵的从水箱中捞出一条半米多长的鲜活三文鱼,手起刀落,一刀拍晕还在甩尾挣扎的三文鱼,跟等候在一旁的滑稽独眼男人聊天。
胁田师傅是米花区一家寿司店的帮工,最近经常过来替寿司店进货。
“毕竟秋季是吃鱼生的好季节啊。”
胁田兼则好脾气的笑笑,低头看向案板上的死鱼。冰冷凸起的白色鱼眼带着海水的腥气,死不瞑目的看向他的方向。
姬野凌前进的脚步停留了一刹那。他感觉到这副身子在轻微颤抖,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笼罩了自己。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自兴奋,像是天涯海角遍寻不到的仇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姬野凌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正在压制这具身体的冲动,现在给他递一把刀,他能去当场行凶,捅了朗姆。
——这具身体对朗姆有着剧烈的恨意。
不过为什么之前他没有产生过这种反应?
姬野凌想起来了,之前朗姆全程没有出面。他与朗姆是隔空交流隔空对线。
【这就是网恋拆盲盒的痛苦啊,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一个秃头龅牙大叔。】
系统在感叹唏嘘。
姬野凌的左手搭在右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安慰自己这具身体。
——不要着急,他会亲自解决朗姆的。因为他向琴酒保证过。不是凌也不是Julep,是在那一刻以自己的名义做出的保证。
他从来不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不远处的朗姆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在注视自己,令人格外不舒服。
他在心里数了五个数,倏地转过了头,看向后方。身后空空荡荡,一切如常,刚才那个瞬间的感觉好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不,不可能,那种像是藏于暗处的野兽的窥视,和很多年前的琴酒如出一辙。
朗姆忽然似有所觉得低头看向锃亮的白瓷砖地面,一个清瘦高挑的人形影子消失在货架拐角处。
——刚才真的有个人在这默默凝视观察了他一瞬,然后掉头离开。
他人已经离开走远,只有反射出的影子,慢了一秒,而恰好被朗姆捕捉到。
朗姆的眉眼沉了下来,大师傅处理好一整条鲜活的三文鱼,将它包装好递给顾客。却发现胁田师傅的神情与气势变了。
仅仅是他低下头杀鱼的短暂时间,胁田兼则周身的气息就已经从一个滑稽可笑的中年男人,变成只有高权在握多年的上位者,才能浸染出的冰冷沉重气势。
没有人在看到这样子的他时,还能有胆量调侃他那对像土拨鼠一样的大板牙。
*
“京都新闻为您报道,京都警府宣布昨日于京都市区发生的爆炸案件已经结案…”
姬野凌从购物袋中拿出一罐冰咖啡,喝了两口,收看京都本地的新闻频道,一系列事件经过一整夜时间的发酵应该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电视中,主持人已经开始朗读下一条新闻。
“昨夜,京都贺茂川河堤附近大桥上,发生恶性枪击事件。死者是新晋议员川藤井之及其家眷。”
“具体事故原因,现场还在调查中。川藤井之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议员翘楚,东京都知事的有利竞争人选……”
姬野凌知道他们最终什么都不可能查出来,只会以悬案结案。所以他用Julep的身份给他们留下了一道尾巴,从乱成一团的毛线团中悄悄露出的一根线头。
——今井俊田。
他被藏在琐碎的信息中,毫不起眼,不会引起酒厂的注意。但他的死亡会作为引路的丝线,指引那些警觉的侦探们找到藏在一切背后的源头。
姬野凌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完那杯冰咖啡,用遥控器关闭电视。拿起手机查看京都论坛的民生板块,从一堆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中,翻到他想要的信息。
【响水山庄那块昨天晚上发生了火灾,烧的好严重!!!】
配图是几张远远偷拍下的照片。红色的消防车停在院中,整座车库的顶棚都被烧穿,只剩下一片焦黑的钢架,歪歪扭扭的屹立着,像是后现代艺术展中的作品。
既然自己现在能从网络中找到这条消息,那么警视厅现在肯定也已经收到了伊织无我遭遇暗杀,生死不明的信息。
算算时间,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差不多已经抵达东京,而柯南与赤井秀一正在返程的新干线上。
姬野凌向后仰靠在松软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在等一个电话,看看谁会是那个最先来找他的倒霉蛋。
这是一间格外空荡的房间,除了作为生活必需品的几件大家具外,没有多余的生活痕迹。好像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可以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因为过于空荡而格外寂静,偶尔窗外响起两声单调的蝉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息。
——嗡的手机震动。姬野凌接通电话,将手机递到耳边,却不开口讲话。
柯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姬野哥哥,出事了,你有没有看今天早上的晨间新闻,京都昨晚发生恶性枪击事件!”
“嗯。”姬野凌哼出一个音节。
“然后服部平次回到大阪以后,传来消息,今井俊田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啊!”
“我怀疑这不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它们——”
“哦——”
柯南正想说出自己的推测,手机被人接了过去。旁听全程的赤井秀一认为柯南再多说两句姬野凌能把五元音aeiou都给他哼完。
“姬野先生。”赤井秀一加重了语气。
这回是来了个不好糊弄的大银弹。姬野凌没有掩饰的轻叹了一口气。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
“冲矢先生,很抱歉我现在无法向你们提供帮助,我正在等一个消息。”
“等什么?”赤井秀一一愣。
“等我的停职通知和来逮捕我的人。”
第87章
与此同时,东京警视厅正在远程连线京都府警,召开特别会议。由黑田兵卫管理管主持,副总监诸星登志夫全程旁听。会议已经进行到尽头,黑田兵卫清了下嗓子,沉声发言。
“关于本次针对赤司财阀会长的绑架勒索案件,我提议与七年前袭击事件联系在一起看待。”
“二件案子犯罪手法,犯罪目的,都如出一辙,甚至勒索金额数目也相同。及有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组织所为。我请求调出七年前的封存档案,重新开始着手调查……”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没有办法时的破局之策。也是赤司征十郎与黑田兵卫制定行动计划时,从头到尾仿照当年案件的原因。
——为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追根朔源的将其引向七年前的案件。
黑田兵卫记得那个无风而燥热的夏夜。京都雅致庭院餐厅的三楼包厢里,赤司征十郎指尖转动把玩着一枚象牙白的将棋棋子,神情若有所思。
棋子越转越快,摇曳成一团翻飞的白色流光,就在它快要飞出的瞬间,赤司征十郎手腕翻转,向下一压,将它收入掌中。
“假如上述所有做法,到最后仍然没有引出警视厅中的那名卧底,黑田先生,您有权在那时采取最后的手段。”
“最后的手段?”
黑天兵卫饶有兴致的重复了一遍。他觉得赤司家这个小子很有意思,他身上既有属于上位者的野心与手段,又有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通透与豁达,两种特质巧妙的糅合在一起,形成他独特的人格魅力。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赤司征十郎身为赤司财阀的接班人,会成为和他父亲一样利益至上的野心家。
“是的,只不过这是所谓的下下策。”
“如果上述手段全部都不凑效。黑田先生可以用我的这份授权委托书,借此机会请求警视厅重新开始调查七年前关于我的那起封存案件。”
赤司征十郎将一张折叠起的薄薄纸张,放在木质桌案上,推向黑田兵卫。
“他们当时在那起案件中,有尾巴没处理好,留下过把柄,才会在之后与我父亲谈判达成协议。”
当年那起案件发生后不久,赤司征臣就主动向警视厅提出要求,为了自家财阀的股市利益,放弃查案,并将档案封存。并用自身权势不断向警视厅施加压力。
既然身为当事人都已经做出决定,浑不在意。警视厅也没有其他办法。赤司这个姓氏作为日本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在政界与商界都颇有威望。
案件最后被认作有两个艺高人胆大的毛贼想要勒索金钱而草草结案。至于藏在他们身后,露出一点踪迹的庞然大物,再度沉入水底,销声匿迹。
当时警视厅中不乏有人认为赤司征臣利益熏心,甚至可以为此不顾亲生儿子的生死。但假如他是与组织达成过协议的话,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