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东的是经纬资本的高层谭总,带着他下面的两名投资经理。
夏稀这边则带着CFO和谢韬。
包厢十分宽敞,门口处有沙发和茶几,中间是中式的红木大圆桌,往后则摆着一个山水屏风,屏风后面有白裙翩跹的乐者在弹琴。
夏稀进门的时候,凝神听了一耳,是古筝和琵琶。
他眼里的情绪忽然深了些,可是很快,就被热情的招呼声打断。
夏稀收回思绪,扬起公式化的笑脸,与谭新民礼貌握手,然后对身边的人分别做了介绍。
谭新民为人随和,和夏聿骁曾经也有过交情,席间给他透露了不少秦家的事情。
听说秦董事长卖着老脸,四处拉投资,可是没有人敢帮他。怕亏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秦家的对手公司,这两年声名鹊起的万方科技,大股东是翼云资本。翼云的版图庞大,半个商圈都恨不得跟它沾亲带故,大家又怎么会帮外不帮亲。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秦氏高层焦头烂额的,也不妨碍秦家公子风流成性。
谭新民提到秦烨,眼神变得兴味十足。
圈子里传秦烨几年前意外受伤,切除了颗高wan,因为治疗及时,倒是不影响性功能。只是身体上的残缺,大概造成了心理上的扭曲,也许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自卑,他一改往日的温润形象,变成了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情人遍布澳洲和国内。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最长的也不过两三个月,但无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是些肤白貌美的小男生。
谭新民看了眼旁边的夏稀,忽然想起来他们应当是青梅竹马的同学,只是世事变迁,两家早就不来往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见夏稀神色淡淡的,似乎对这些风流韵事不感兴趣,便和夏稀碰了个杯,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上。
虽然谭新民和夏聿骁是旧识,可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一旦涉及正事,可丝毫不会客气。一顿饭吃的并不轻松,谭新民喜辣,桌上的菜色都偏辣,夏稀吃得不多,又喝了些酒,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没想到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刚好和方才八卦的男主角,在走道上不期而遇。
真巧,秦烨也在这里吃饭。
宝月楼里,连走道都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可是他们两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不知所措。
“小稀。”秦烨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唤出声。
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段历史岁月的长河,灯光下的青年和少年时期比起来,仿佛判若两人。
秦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也将近九年没有见过夏稀了。
当年因为身体受伤的事,他愤怒过也怨恨过,可是这些情绪从来不是针对夏稀。他对夏稀,是愧疚的,他不知道怎么会控制不住,做出了那样的事,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他也付出了代价,还被送出了国。
最初在国外的时候,他是自暴自弃的,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听到了夏聿骁的死讯。他忽然像从梦中惊醒,想回国看看夏稀,可是又不敢面对他,也不敢在那个节骨眼出现在他的面前。
等他放下心结跑回国的时候,夏稀已经不知踪迹了。
夏家或许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隐匿了他的行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说出国留学深造去了。
秦烨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最终又回到了澳洲,做他的花花公子去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夏聿骁的死讯,其实比他真实的死亡时间,要晚了一个月。
因为集团并未上市,不需要第一时间对外披露内部重大变故,夏家选择了“秘不发丧”,先以夏聿骁生病为由安定内乱。
医院原本就是夏家的,当时只有几个亲信在场,几方配合之下演了出住院疗养的戏码,直到一个月后才以“病逝”对外公布。
秦烨丝毫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在其中担任重要的一环。
他正欲上前,忽然旁边的包厢门被拉开,江郁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秦烨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他看着江郁那张更加锋芒毕露的脸,听着包厢里传出来的翼云老板还有万方总裁的谈笑声,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愤恨,可是已经不能对对方产生任何威胁。
江郁松开手,包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那些大佬们的谈笑声也被完全阻隔在内,一切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秦烨的眼神变得复杂,像是嫉妒,又像是难以置信。
江郁承接着他的目光,眼里却没有丝毫波动,漆黑深邃的眼底,像是一片死海,带着居高临下的凝视。
秦烨牙关紧咬,下颚线条变得紧绷,仿佛不甘示弱,可是江郁却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淡漠地收回视线,径直走朝夏稀走去。
他的脸颊是淡红的,嘴唇却泛白。
“是不是不舒服?”江郁眉峰皱起。
夏稀抬头看向他,他穿正装似乎比自己更加合适,也更加好看。
模特一般的身材和比例,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还有在资本社会磨练出来的强大气场,一切都让他在这座雕梁画栋的宝月楼里,成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还好。”他低声道。
“我送你回去。”
“嗯。”夏稀没有拒绝。
至少在秦烨面前,他希望江郁永远无往不利。
两人相携离去,秦烨站在原地,再次看着他们的背影。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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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糖吗?是糖吗?是吗??
第80章 怎么喝了这么多?
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夏稀先停下脚步,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到了。”他盯着门缝的位置,轻声道:“你回去吧。”
江郁跟着停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定了两秒,才道:“好,你进去后吃点儿东西,胃不舒服的话别再喝酒了。”
夏稀淡淡嗯了一声。
江郁又道:“至于秦烨,别担心,我来处理。”
秦家的处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早就有人在背后,联合各大资本,对它发起了一场围剿。
夏稀的眸光微微变深,联想起今天听到的一系列事情,还有秦烨看见江郁时的反应,不难猜出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
秦烨的账,不仅是他的,江郁想必也不会轻易罢休,不过他要出手,也是理所应当。
“好。”他应了一声,落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用力,厚重的实木门渐渐打开:“我先进去了。”
屋内的谈笑声传来,夏稀走了进去,随着房门的合上声音逐渐被阻断,同时被阻断的,还有江郁的视线。
夏稀回到位子上后,谭新民又拉他喝起了酒,两方就融资的事,短时间还没有达成共识。
谭新民想要以入股的形式注资,夏稀却并不愿意出让股份,只肯以债权的方式接受融资。
公司如今的资金链没有问题,与秦氏的情况并不相同,没有必要再让外资进来稀释股份,影响董事会的决策权。
以集团目前的经营状况,这笔投资是稳赚不赔的,谭新民当然是有意向的,只是在利息点数上双方还在拉扯。
夏稀不肯让利,想要将利息压到5.5,谭新民这边却想加一个点,最低也不肯低于6。
两方正僵持着,包厢门忽然被敲响,酒楼经理身后跟着几个服务员端着菜进来,说是淡莲轩包厢的客人送来的,让谭总注意身体,别只顾着喝酒,也品鉴品鉴美食。
“淡莲轩?”谭新民十分疑惑,“什么客人?”
夏稀看着服务员手里的盘子,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是魏一云魏先生做东。”
谭新民愣住,魏一云的大名他当然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他今天碰巧也在这儿吃饭,还主动给自己献殷勤。
依魏一云在行业里的地位和身价,这不应该啊。
经理没再多说什么,招了招手,身后的服务员将几道菜摆上了桌,都是他们没点过的偏清淡些的菜,不过菜色精致,看着恍若国宴级别。
一道《富春山居图》,由西冷和牛和野山菌摆盘而成,一道《小桥流水》时蔬,一道清蒸海鱼,一道文思豆腐羹,还有每人一例的小米辽参。
“魏先生说今天时间不早了,就不过来打招呼了,您喝了酒,吃点养胃的,改天有空他再邀您一起相聚言欢。”酒楼经理道。
谭新民哈哈一笑:“魏总太热情了,这么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麻烦替我道一声谢谢。”
“那是一定。”经理礼貌地微笑着,又将最后一份中式甜品放到夏稀面前:“这是江先生给您加的,他说和您是老同学,记得您喜欢吃甜点,借花献一下佛。”
夏稀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面前白瓷碗碟里的玫瑰杏仁奶豆腐上,白色的乳酪上面缀着一朵精致小巧的玫瑰花,不像真花,应该是由巧克力制作。
桌上的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谭新民眼里也多了些深意,和魏一云一起的江先生,又和夏稀同一个年纪,他心里有了答案。
同在投行,江郁虽为后起之秀,但可谓风头正盛,人脉甚广。
“原来你和江郁是同学啊。”谭新民终于了然魏一云这一出的用意,哪里是给他面子,分明是替江郁给夏稀面子。
“嗯,高中同学。”夏稀淡淡应着,“很多年前了。”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影响。”谭新民笑道:“这大概就是英雄相惜吧。”
夏稀没有接话,也没有动那份甜品,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既然都是旧识,谭新民又开始跟他聊起了江郁的那些绯闻轶事。
江郁这人年轻大胆,有野心,眼光又毒辣,深得魏一云的赏识。就算如今他已经离开了翼云资本,魏一云也还是十分抬举他,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甚至在外人面前也十分给面子地喊声江总。
圈子里都传他一定是救过魏一云的命,不然魏一云怎么会像被下蛊了似的,听说原本还想招他做乘龙快婿,只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江郁貌似不喜欢女人。
聊到这里,谭新民打量了下夏稀的脸色,似乎想窥探些内幕。
然而夏稀脸色始终淡淡的:“不清楚。”
“我倒是有听说,他身边一直有一个人,说是他弟弟,但又没有血缘,什么哥哥弟弟的,不过是个幌子。而且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其他人出现过,总不能挣这么多钱还做个苦行僧吧?”
夏稀没有接话,谭新民又道:“听说和你们是一个高中的,当年他还在华尔街的时候,就有人见到过那人出现在他的公寓,可不像是弟弟。”
夏稀仍是没有出声,只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杯里的酒晃动了下,洒出来一两滴。
旁边的谢韬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魏一云送了菜过来,明里暗里提点他们少喝点儿酒,谭新民原本没准备再喝了,岂料夏稀兴致上来的样子,一杯接一杯喝的起劲。
谭新民也被带动了些情绪,酒劲上头,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江郁还在翼云的时候,翼云似乎有意往大健康行业布局,接触过友正集团。但那时友正的掌权人还是夏稀的母亲林茵,双方似乎并没有谈拢,最终没有达成合作。
如今掌权人更换,莫非是还有合作的意向?那有江郁这层同学关系,岂不是比自己这方更有优势?
难怪这么殷勤,感情是鸿门宴啊。
短短时间内,谭新民心里掠过了许多念头。
一顿饭吃到最后,夏稀面前的甜品一口未动,酒倒是又喝了不少。
结束的时候,双方都喝多了,但合同也终于敲定,最终还是以夏稀提出的5.5个点的利息,达成合作。
谭新民被人搀扶着走了,夏稀比他醉得还厉害,在位子上坐了好半天才起身。
谢韬想要扶他,被他伸手推开:“不用。”
他自己单手扶着墙,一点点走下了楼。
大厅的灯光明亮,服务员热情地说着“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夏稀的视野却模糊不清,仿佛坠入梦境。这是他回国以来,第一次真正将自己喝醉,可是谈下了融资,他心里是高兴的。
高兴才会喝醉。
他脚步微晃地往外走着,大门外挂着两盏灯笼,橘红的光晕投下来,光线变得更加朦胧。他的车子就停在门口几步之遥,然而迈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下去。
有一只手臂很快揽过他的腰,夏稀撞在他的胸口上,感觉有点疼,他皱眉推拒了一下:“谢韬……”
旁边的谢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神情微微尴尬。
江郁收紧了手臂,脸色微沉:“是我。”
夏稀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橘红的灯光,看了眼,心想,是梦。
他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