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弄坏了别人的家具,赔个新的理所应当。
侧门的保安亭有布告栏,上面张贴着业主的各类需求,有的招月嫂有的招司机,还有的求人介绍漂亮老婆。
林秋宿在前面徘徊,兴致勃勃看了半天相亲广告,然后注意到左下角有驾校宣传。
[包45天拿证,现在报名,可以自驾去上学。]
之前林观清提过这事,这两天兵荒马乱,林秋宿差点忘掉,自己应该趁着有空去学开车。
他拨打了上面的联系电话,对方耐心地向他解答问题。
“你住在哪里啊?最近报名的大学生很多,你们可以一起学一起考呢。”
林秋宿看了眼布告栏上的字,道:“望江公馆。”
得知是这个楼盘,那人的语气更殷勤了些,仔仔细细地讲了自家驾校的优势。
林秋宿捡着重点听,驾校普遍坐落在郊区,不过有顺路的教练可以接送,协商好学习时间,算不上太麻烦。
前阵子林观清给他打过一笔钱,他一直攒着,这会儿可以拿来交学费。
当天,他去实地看过情况,就直接办了手续。
“你可以开始刷学时咯,这个你扫码下载APP就行,有问题的话加我微信再聊。”
报名处的女人语速飞快地说着,林秋宿听到要下载软件,发蒙地“唔”了声。
“怎么啦?”女人问。
林秋宿问:“我能用电脑刷吗?”
他这手机连网络都没有,似乎谢屿有空出来的电脑,到时候问问能不能借。
女人答:“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你手机不方便,报考会比较麻烦,当然,我们这边也能帮你预约的。”
如今在大城市,各处地方都设计得越便捷越好,没有网络难免束手束脚。
来这里付过几次款,林秋宿用现金已经感到累赘,这下变得更加纠结。
他走出门,一边在自动售货机里投了两枚硬币,一边想着,可能开学后上网的用处更多,也不好总是问谢屿借东西……
要不然抽空挑一部便宜的智能机?
这么琢磨着,冰的矿泉水从售货机里滚落出来,林秋宿随着瓶子的碰撞声,被扯回了神游。
“诶,你正好买到最后一瓶?轮到我就显示没货了。”
排在他后面的男生笑嘻嘻说完,打量了林秋宿一眼。
林秋宿是用塑料袋拎着刀具直接过来的,男生乍看到这画面,还以为自己在哪儿结过梁子,对面使出美人计来取他人头。
不过林秋宿并没要动手的意思,他很青涩地抿起嘴,大概不知道怎么接话。
男生吹了声口哨,道:“算了,我喝芬达。”
在男生扫码的间隙里,林秋宿喝着冰水,余光偷偷瞥过去,觉得对方用的手机很不错。
没有年轻人会对新鲜事物不感兴趣,如果他对电子产品有研究的话,或许可以用上科技感、直面全屏一类的词汇。
但他此刻满脑子只有真好看,背面的摄像头与浴霸很类似。
好像昨天在广告牌上见过,是最新款吗?
“你住哪儿啊?也来这里刚练完车?”男生搭话。
林秋宿没有直接说公馆的名字,而是报了个大致的方位。
男生听完觉得稀奇,好巧不巧,两个人要去同一个地方。
“咱们住得很近,我那师傅马上要返程了,捎上你怎么样?”
男生问得真诚爽朗,态度又十分热情,五分钟后,林秋宿晕乎乎地坐进了一辆教练车。
路上两人交换姓名,男生叫做梁枫,也是今年高三毕业,已经被F大录取。
不过他们院系不一样,梁枫报的国际合作项目,前两年在国内学习,后两年要出国。
梁枫道:“咱们加个微信?之后可以互相照应,我抱一下计科院学霸的大腿。”
林秋宿垂下眼睫,拿出自己的笨蛋手机。
“可是我没有微信。”他说得坦荡,认真地向梁枫解释,没觉得有哪里应该局促。
林秋宿的坐姿端正自然,露出的侧脸弧度姣好,纤长的手指握住手机,看起来柔和而美好。
梁枫开玩笑:“这玩意是你们家祖传的财产吧,电池都该包浆了。”
林秋宿摆着一张精致的脸,正经地说:“没微信有什么要紧?这是我成为学霸的秘诀。”
他再打听:“你的这款多少钱?”
知道那玩意需要一万多以后,他白皙的耳尖多了几分不明显的薄红,但嘴上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已是日暮西斜,林秋宿拒绝了梁枫一起去电玩城的邀请,赶着回去准备晚饭。
他匆匆输入密码推开门,却见谢屿已经坐在餐桌前。
谢屿在鼓捣东西,听见动静短暂地瞥来一眼,再懒洋洋地问:“下午出去玩了?”
林秋宿讲了考驾照的事,提前打好招呼自己最近可能经常不在家。
“你在干什么呢?”他好奇。
谢屿手头的事务看着挺难搞,高挺的鼻梁上难得戴着框架眼镜,样子有些认真。
气质里的凌厉感被削弱,增添几分斯文,镜片厚度轻薄,应该近视度数很低。
这副模样和大学生无异,他低着头,反复地用卡片刮擦电子屏幕。
如此重复三遍,谢屿终于停下动作。
他检查了一会手机,继而将物件放到桌上,漫不经心地单手撑住脑袋,撩起眼帘看向林秋宿。
“做点手艺活,贴钢化膜。”谢屿解释,“过来看看。”
林秋宿不明所以,凑上前去一瞧,发现这不是谢屿的手机。
它新买不久,包装刚拆掉摆在旁边,钢化膜贴得严丝合缝,往后一翻,背面的面板颜色是……
自己在超市挑杯子时,无意说过喜欢的湛蓝色。
第4章 较劲
谢屿最开始觉得,林秋宿对比同龄人来说,为人处世有种过早懂事的成熟。
自从送过一部新手机,他决定暂时撤回以上看法。
林秋宿本来有些矜持和退却,不好意思收下这份贵重物品,直到谢屿说手机是林观清提的主意,也是林观清出的钱。
听到这句解释,林秋宿才没了心理负担,围着谢屿雀跃半天。
他嘟囔着“真的是给我的吗”、“我好喜欢,麻烦你了,请问这个怎么解锁”……
谢屿教会他基本的操作,他学得很快,马上自己鼓捣了起来。
其实还是有一点稚气的,谢屿想。
是个收到心仪礼物就不吝啬笑容的小孩。
林秋宿神色专注地注册微信,丝毫没察觉到谢屿的走神,过了会,伸手拉了拉谢屿的衣袖。
他问:“可以把林观清的微信名片推给我吗?是这个步骤没错吧?”
谢屿扫码加他好友,再把林观清的推给了他。
这时候林观清刚在英国落地没多久,对申请毫无反应,亲弟弟只能看到他的头像。
一张飞机上拍到日出的照片,云海漆黑混沌,远端乍现一道模糊暧昧的橙红。
很符合在外当装逼犯的人设。
林秋宿道:“他应该在睡觉吧?长途飞行那么累,先不打扰他。”
他没发现这里存在着矛盾之处,既然林观清筋疲力尽,就不可能突然和谢屿联系,出钱让人买手机。
此时林秋宿沉浸在简单的快乐里,打开应用商城,还下载了几款热门软件。
谢屿瞧他摆弄礼物,自己去了书房声称要办公,反手将门轻轻碰上。
接着,他给林观清拨了八次语音通话。
第八次,通话被怨念极重地接起。
“你他妈最好是有要紧事,催着我回去给项目收尸,或者你终于春心萌动了要请我喝喜酒。”
大洋彼岸的林观清很暴躁,显然是补觉时被突然吵醒,语气恶劣得像要造下杀孽。
谢屿道:“你举的两个例子都不可能发生,可这里确实有同样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配合。”
他昨天接到林秋宿,就觉得这个年代没智能手机,出行实在不方便。
而且如果可以,谁不乐意用最新最好的产品?
虽然谢屿不会当面揭穿对方的逞强,但心里默默记着,今天下午有空就去买了一部。
为打消林秋宿的顾虑,他临时扯谎,用林观清的名义去赠送。
谢屿怕真相回头被戳破,争分夺秒来串口供。
林观清这下没了脾气,沉默半晌后,说了句“谢谢”。
“秋秋一直讲他用不着太好的,我想高中也确实没必要,等考上大学就给他换。”他道,“要不是你快了一步,我正准备跟他说呢。”
他再说:“我弟好像对这种东西都不太感兴趣,之前我中了一台MP4,要送他他说不如卖钱。”
谢屿心想,你弟怎么不感兴趣?
人家都乐开花了,你们兄弟俩客套什么呢?
结合林秋宿对林观清的种种隐瞒,他若有所悟地想,也许只是林秋宿身为被照顾者,在用他的方式给家人减轻压力。
谢屿琢磨到这里,感到棘手地“啧”了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挂掉电话,他收到林观清的大额转账,远远超过了手机费用。
谢屿:[给主播打赏转错账号了吧,榜一大哥?]
林观清:[我弟太乖了,有时候很苛待自己,你帮忙看着点,该花就花。]
他是确确实实累过头,以前没当过所谓的榜一大哥,以后也没这种爱好,往常要是被谢屿这么故意曲解,肯定会不屑一顾地撇清。
现在他失去对线的力气,发完这句话以后,直接再度睡了过去。
等林秋宿的好友申请被通过,已经是周一的事情。
互联网行业的上班时间都很晚,尤其是游戏业务,十点半才是打卡红线。
这里离公司开车十五分钟,走路也才半小时,通勤很方便,可以睡到自然醒。
早上九点四十分,林秋宿煎完两个荷包蛋,看到谢屿收拾齐整地从衣帽间出来。
很多都市男女西装革履,不乏有人打扮得精致奢靡,彼此照面时,恨不能从每个细节上体现出自己价值不菲。
而谢屿已经升成制作人,却随性清爽,林秋宿见过衣帽间有一排名贵手表,此刻一只都没被戴上。
没有物件特意堆砌,谢屿却还是一眼就能脱颖而出,他养尊处优惯了,有种浑然自成的矜贵。
林秋宿眨了眨浓长的眼睫,声音清亮地说了早上好,然后将视线移开。
今天他终于适应新的不粘锅,煎蛋卖相极佳,拍了照片发给林观清显摆。
林观清发来语音:“新手机像素不错。”
他的关注点另辟蹊径,但正好合了林秋宿的意。
林秋宿还在心愿被实现的兴奋中,回复:“是的,你好厉害啊,怎么猜中的我最喜欢这款?”
男生说得悦耳动听,话语里一点也不浮夸虚假,满满都是欣喜。
两人难得如此融洽,林秋宿还絮叨着自己报了驾校,希望能尽快能拿到证书。
“有个住在附近、也要读F大的同学,跟我在同一个地方学车。”他道,“他说一般下个月就能考完。”
林观清道:“喔,你们相处得怎么样?要是他欺负你,你记得直接揍回去。”
“我怎么会被欺负啊?刚才是想说,等我之后有空兼职赚钱了,也给你买东西!”林秋宿觉得无语。
聊了小半天,他弯起水盈盈的狐狸眼,全程连个眼神都没给谢屿。
谢屿一边吃小馄饨,一边听林秋宿嘴甜得要命。
只不过是对林观清嘴甜。
隔着早饭的热气,谢屿控制不住眼神,瞄了林秋宿好几眼。
他瞧见对方弯起的眼旁有一小点浅色的痣,也看到对方笑起来时有梨涡。
林秋宿此时心情好,轻快地在赦免林观清的罪行。
“谢谢你的礼物,把我丢给你朋友的事,我俩就一笔勾销吧。”
谢屿作为那个被迫接手的朋友,此时不仅不想一笔勾销,还莫名其妙有点憋闷。
他并不斤斤计较,也没有小心眼过,但……
这个笑容本来该是属于他的吧?
自己怎么就深藏功与名了?
谢屿暗道便宜林观清了,早知道换个借口骗小孩,大不了就说抽奖收到了新手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能吃,谢屿也不再多想,当是亲身扮演了一把海螺姑娘。
他出门上班,林秋宿要买水果,两个人一同乘电梯。
林秋宿见他没去地下车库,问:“你怎么去公司啊?”
谢屿道:“工作日马路上太堵,过一个交叉口要等三个红绿灯,这点时间用爬的都能爬到了……我没特殊情况就骑车。”
他有一辆山地自行车,停在公馆的车棚里,高中那会儿买的,已经用了好几个年头。
不过成色不见老旧,涂装保养得很好,非常惹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