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潮能化为实质,必然在这瞬间盈满了林秋宿的胸腔肺腑。
林秋宿屏住了呼吸,再度吐息的时候,莫名充满了力量,而这份力量全数用作了回应。
他出声道:“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他还说:“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好像能把我变成一颗种子,被安放在他的眼睛里。”
林秋宿像是被移植过来的一株花朵,不习惯周遭的一切,只能很慢、很迟钝地生出根脉。
被细致地浇灌,被长久地等待,他才勉勉强强地抽出鲜绿的嫩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在期待自己生长得快一点?
雪天里被吻过发旋的时候?樱花前得到一个拥抱的时候?
下意识认为自己该独自面对,谢屿却毫无理由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他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个节点,如果必须给出答案,他可能不得不说每分每秒。
包括眼前也是每分每秒之一。
不过眼前有个本质性的差别。
林秋宿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其实很喜欢他呢?喜欢到小小的种子终于开花了。”
旁边的谢屿怔了一下,安静地听林秋宿继续讲下去。
“我一直存着他画的小狗,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告白,记得他是用一种多认真的表情,说想要当我的初恋……”
这阵子发生那么多事情,林秋宿曾顾虑重重试图断尾,沉默地只身回到故里,好像最初是打算将过往掐灭在旁人的议论之间。
然而到了最终,他彻底地放下防备,对另一个人抛出陈年积攒的秘密。
有什么东西跟着呼之欲出,他这次决定不去遮掩,直白地袒露出来。
“我真的好喜欢你。”林秋宿认真地讲,“谢屿,现在请你收下我的心。”
第74章 饭卡
海外工作室,凌晨两点。
写完蓝图工具书再上传云端,林观清关掉对应的需求单,再回复了几个高层的留言。
总办对他不正常的作息已经毫无惊讶,看过研发进度的报告,又问什么时候可以第一轮内测,希望能有个准确的节点。
林观清划了个DDL,再说:[运营和发行能配合,我这里就没有问题。]
这是一个比理想预期还提前了几周的时间,开发组这里压力会非常大。
不过面对高管的提问,首要考虑的自然是他们想看到哪种答案,自己实现的可能性又有多高,而不是畏惧于过程中具体会遇到多少困难。
果然,高管看到以后语气都客气几分,还让林观清有需要就尽管提,自己保证会全力帮助。
倾斜给海外工作室的权限已经够多,这里向其他业务组要技术支持要美术资源,几乎是一路畅通,所以林观清敢报出一个激进的内测日期。
正好他有事想报备,于是现在提前说了一嘴。
[之后有些人事变动需要《燎夜》那边配合。]
高管见到燎夜这两个字,不敢直接打包票,说:[只要Island不拦着,我们都同意。]
林观清有他这句话就可以,至于其他的问题,自己可以处理。
工作室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冷掉已久的饭团已经从晚饭变成夜宵,再拖几个小时可以直接当做早餐。
林观清一边吃掉饭团,一边翻看前同事发来的新消息。
他们刚下载完正热乎的工具书,感动于他的办事效率和文档的详实程度,觉得这玩意当做鸿拟的策划传家宝也不为过。
尽管文档针对了本组的蓝图功能,和其他组不尽相同,但逻辑设计上很多通用的地方,总办也说过可以在公司范围内发布共享。
当传家宝也好,做共享资料也罢,对此林观清都没意见。
但他见到前同事一副感天动地的样子,心说好歹以前也是自己手底下带的人,要不要这么没见识?
一个系统策划道:[太久没见过Clear写的东西了,都快忘了组里的主策划本该是什么水平,原来自己曾经拥有过一个靠谱的直属上司啊。]
不止是他觉得当时上下级配合得非常愉快,林观清也一直想挖人,之前过年就向前同事们抛出过橄榄枝。
只不过那会儿《燎夜》太忙,新工作室远在伦敦又需要慎重思量,那些策划虽然对唐律然心生不满,但没有直接答应林观清的挖墙脚。
现在林观清再度提了下,让他们有空可以考虑,自己这边有合适的空位做接收。
[谢谢老大,但我就不想啦。]小七回复。
林观清曾经认为小七尚在事业发展的黄金期,是最可能内调过来的一批人,不禁多问了一嘴为什么。
小七:[做这行要有发展,肯定没办法在一个组窝到老,国内就那么一帮熟面孔,我也明白,比你和Island更厉害的主制作没几个。]
小七:[可伦敦好远啊,就算我在沪市,一年也只能回家三四次,我担心自己会很想家,心态绝对扛不住。]
小七:[而且我爸妈记性不好,别到时候都忘了他们儿子长什么样了。]
林观清以为小七比起开发期项目,更喜欢待在已经上线的成熟项目里,万万没想到是嫌来了英国不方便回家。
他先是噎了下,再转念一想,人家有这种顾虑很正常,自己也因此摇摆不定过。
只不过小七主次分明认知清晰,对机会拒绝得很爽快,而林观清稀里糊涂地待在了这里。
林观清对家乡没有眷恋之情,因为毕业前常住学校宿舍,毕业后一直租房在外,甚至没有什么回家的概念,就是工作累了找一张床去睡觉而已。
不过他忽地想,如果有个地方,是他和林秋宿共同生活,就和父母陆续出事前一样……
算了,怎么可能和那时候一样?
林观清“啧”了声,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越长大越牙尖嘴利,话不投机半句多,吵起来自己指不定还吵不过对方。
这么内心数落完,他转头打开微信,凑过去问:[秋秋,回沪市了吗?明城这趟顺不顺利。]
林秋宿:[嗯嗯,还算开心。]
得到简短的答复,林观清还想了解得更多一点,但怕自己显得太唠叨,反而惹林秋宿嫌弃。
他琢磨半天,没想好该如何措辞,再收到林秋宿的两条新信息。
林秋宿:[我见了爸妈,聊了一会天。还去过你的高中,校门口那家大排档居然还开着,我吃了他们的海鲜炒饭,味道和以前一样。]
林秋宿:[问了他们怎么配的调味料,下次等你回来,可以试着在家做一下。]
林观清瞧着手机上的这几行字,愣了半天,不光感到惊喜,还……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向来乐于拌嘴的弟弟突然性情大改,从顶撞兄长变得如此贴心,其实是一件极为突兀和值得惊悚的事情。
林观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准备打国内报警电话。
自己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虽然叛逆、别扭、带刺……
可如果棱角消失、乖顺过头,身为亲哥只会浑身不适,同时产生强烈怀疑。
对方是不是被人残酷地掘走并调包了?到底是什么傻逼敢冒充他弟弟?
林观清陷入了恐惧之中,直到林秋宿高冷地分配任务:[是说你来做。]
收到这条命令之后,林观清反而舒了一口气,感觉对面恢复了一丝熟悉。
尽管如此,他还没有打消疑虑,看着之前的消息,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无法概括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异样感,林观清隐隐约约地觉得,屏幕那一方的林秋宿有哪里发生了未知的改变。
……难道是谈恋爱了么?他这么猜测着。
随后不由他借此追问,林秋宿发来了一条长达二十多秒的语音。
“以及,为什么你凌晨两点多都没有睡觉?不要每次都说加班没办法,你有不得不加班的理由吗,那些同事跟你一起在加班吗?”
“作息差成这样,是想让我领你的人寿保险赔偿金么?我对这类业务一点也不感兴趣谢谢。”
往常林观清在项目组里强势到说一不二,即便是和董事会有沟通摩擦,也一贯据理力争,反驳得有条不紊。
然而此刻,他话都不敢多说,即便没在林秋宿眼皮子底下被盯住,也老老实实离开公司,回到伦敦的公寓。
十五分钟以后,林秋宿:[?]
尽管只是一个单薄的问号,林观清立即会意,拍了张房间熄灯的照片过去,上面还有实时水印。
林秋宿疑惑:[桌上啃到一半的面包快发霉了,你捂着不扔掉,是因为和细菌培养出感情来了吗?需要我尊称它们一声嫂子不?]
林观清:“……”
托谢屿的福,最近他总是窝在工位前面,按部就班完成研发任务之余,还要没日没夜地写工具书,根本没精力收拾房间。
不及时扔垃圾确实是他的错,但林秋宿的敏锐程度也太特么恐怖了吧?这面包是缩在角落里的啊?!
也不清楚谁能胜任这人的男朋友,林观清在抓狂之中,暂时放下了对未来弟夫的满满敌意,不由萌生出怜悯之情。
同情心泛滥之际,林观清筋疲力尽地睡过去,梦到一堆乱七八糟、荒谬至极的东西。
他得到一串沪市的地址,满怀期待与忐忑,兴冲冲地开门进去。
却见林秋宿坐在色彩温馨的沙发上,茫然地抬起头,询问:“你好,请问你是谁呀?”
得知是自己亲哥哥以后,他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在英国吗,现在终于可以回来了?那什么时候回去呢?”
林观清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这次不会再离开了,以后他们能够一起生活。
但接下来的走向出乎预料,林秋宿怔了怔,为难地说:“可我对象不能接受和电灯泡一起住。”
是啊,一个久居大洋彼岸、只在手机里活动的长辈,简直和电子虚拟人物没区别。
自己之于弟弟的伴侣,就与从天而降的陌生人一样,活脱脱的碍事电灯泡。
而林秋宿当然更偏心朝夕共处的恋人,而不是常年不见踪影的兄长……
林观清从而倒吸凉气,当场被这堪称报应的画面吓醒!
·
[操,梦到林秋宿那小子不认我,只认他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男朋友了。]
谢屿听到手机的震动声,瞥见林观清如此感叹,来自己这里找开解。
他散漫地打字安慰:[天要下雨,秋要开窍,这是大人没办法插手的事,你早点学会忍着比较好。]
紧接着,他没搭理林观清倍感无语的辱骂,利落地将手机揣入口袋,继续听技术中心的专家讲MeshLOD算法。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探讨显存消耗,谢屿若有所思,打开笔记本想写几笔灵感。
纸张在翻过某一页时,他突然停住,看着黑笔勾勒出来的林秋宿,不禁翘起嘴角。
男朋友这时没有在眼前,在纸上好像也可以过过瘾,思及此,谢屿多扫了几眼。
不过这样子犹如隔靴搔痒,反而愈发勾起了想见面的念头。
谢屿被一场接一场的会议缠住,没有办法如愿,而林秋宿那边同样忙碌。
最近实验室缺了好几个人手,大四的学长学姐要么保研后换了团队,要么签约工作提前入职。
有些课题进行到一半,需要梳理思路和备份数据,一部分担子落在了林秋宿身上。
今天收拾办公室,教授翻出来一叠积灰资料,看到姓名落款是施晗之后,让林秋宿去问一声这些东西是否还派得上用场。
施晗完成了毕业论文,已经去秋招时找好的公司实习,这会儿不在学校里。
林秋宿与他留言,两个小时之后收到了回复。
施晗说这份资料还挺重要,自己在寝室苦苦地找了半天,不料是落在办公室里。
他再说可以出跑腿费和小红包,麻烦这边同学抽空寄过来。
“要不你把地址发我?”林秋宿问。
施晗说:“你写鸿拟吧,我刚来公司没多久,还没找好租房,住在园区内部的宿舍。”
林秋宿愣了一下,道:“我记得鸿拟和F大有来回班车,过来挺方便?”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正好我想溜出实验室透透风。”
施晗非常欢迎他过来:“那敢情好,我饭卡的余额很充足,还可以请你吃饭!”
林秋宿面对他的盛情招待,矜持地说:“不用了吧?把资料送到以后,我自己找地方解决就行。”
“这儿食堂不收现金只能刷卡,你怎么解决啊?哎,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今天晚饭绝对包在我身上了。”
施晗如此安排完,听到林秋宿小声说:“我有认识的人在鸿拟,想要找他玩。”
“学弟,我和你讲,这饭卡一个月充一次,这些天大家都没钱了,现在找你朋友玩,相当于过年去穷亲戚家串门。”施晗说。
饭卡上的金额是公司免费发放到各个账户,一次固定打一整个月的钱,再定期清零作废。
根据职级的高低,和聘用性质的不同,这些待遇略有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