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四野深深

作者:四野深深  录入:05-07

  池灿说不上来感觉,眉头还皱着:“我感觉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杨钧瞧他脸色大概知道答案了,收好CD后边拉窗帘边揽着池灿大咧咧说,“大家都看!就说你哥,你信不信,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了!”
  光线从窗口涌进来照得池灿身上的马卡龙色外套鲜艳活泼。他带来风城的那两套衣服都快穿成干咸菜了,这天气也穿不住,这还是放暑假的时候李景恪带他去集市上买的,虽然材质偏硬线头很多,洗过一次就有些缩水,但池灿很喜欢。
  池灿不接杨钧的话茬,他不喜欢今天这样的片子,没有故事情节,没有因果缘由,也没有牵手拥抱亲嘴,只是犹如当头一棒砸得人晕乎乎犯堵,非常奇怪又难受。
  这天池灿抱着作业打算提前回去,走前顺便和杨均一起去他家土砖房后院抓了两把糠皮和硬玉米粒,站在栅栏边喂嘎嘎嘎的大鹅。
  池灿很想去摸摸大鹅雪白漂亮的羽毛,但大鹅看起来很凶,不认识他。于是池灿撒完手里的玉米粒便跟杨均拜拜,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刚才电视机里播放的东西还回旋在脑海里,大鹅的嘎嘎嘎并赶不跑它们,池灿爬上坡进了走廊,打开门时都没反应过来钥匙只用拧动一下——李景恪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关门一进来,抬头便看见李景恪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被猛地吓了一大跳,心脏仿佛趋停。
  “哥……哥。”池灿喊得一顿一顿,烫嘴似的。
  李景恪从家具厂回来不久,想来池灿下午又是去同学家了,起身疑惑地打量他两下,说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别把你小胆给吓破了。”
  池灿很慢地走到桌边,嘟囔说:“我还以为你又要出去一整天,让我一个人吃晚饭,大晚上才回来呢。”
  这是种类似控诉的怨念的话,李景恪伸手擦掉池灿脸上沾着的谷壳,笑问:“不喜欢一个人吃晚饭?”
  池灿“嗯”了一声,眼睛抬起却发现李景恪的额角上有道新鲜的伤口,要隔得很近才看得清皮下微微渗血的痕迹。
  他顿时迟钝了两秒,蹙着眉毛张开嘴。
  “那放下作业,拿上你的伞。”李景恪拍了拍他脑袋,已经若无其事转身走了。
  小伤而已,池灿很懂,心想李景恪可能不希望他小题大做地提出来,池灿忍着卡住了喉咙般收了声。
  “我们去哪里?”他便这么问。
  “正好多带一张嘴去蹭饭敲他一顿,就上次那个罗杰哥哥。”
  池灿还是从抽屉里偷偷拿了一个创口贴。他一听罗杰的名字板了板脸,不大情愿的样子,但又跑去拿伞很快跟上了李景恪。
  “非得跟他么?”池灿问道。
  “上次他跟你开玩笑占便宜,多可恶,”李景恪却说,“这次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争取吃垮他的钱包。”
  池灿听着莫名觉得李景恪总把他当三岁小孩对待,类似李景恪就很懂怎么睡觉,而他还在喝奶一样。
  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他还是想开心一点,至少干巴巴望了这么久,李景恪终于肯带他一块出去了。
  李景恪没骑自行车,他们走了条以往池灿从未走过的路,经过一大片深绿色的麦田,终于到了罗杰家住着的地方。
  李景恪让池灿在外面等了一小会,没多久他跟罗杰就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根烟。
  罗杰个子不算高但身材魁梧,吨位不轻,他把烟盒塞进裤口袋,时隔这么久一见到池灿又笑起来,哎哟一声。
  “这是池灿呀,你哥终于肯带你出来了,好久没见没什么差别啊,倒是长高了点。”
  他摘了头顶根本不合适的黑色棒球帽——上回李景恪落他家的,直接按到了池灿脑袋上。
  “平常记得打伞戴帽子防防晒,别跟你哥一样晒黑了,小姑娘晒黑不好看。”罗杰嘿嘿玩笑道。
  池灿一直没说话,显得和当初那样乖乖巧巧,然而此时却骤然掀掉了帽子,直直看着罗杰说:“我不是小姑娘。”
  场面变得些许下不来台,李景恪皱着眉回过身,朝罗杰看了一眼,罗杰有些诧异地耸肩,笑着表示自己闭嘴。
  “捡起来。”李景恪看回池灿,对他说道。
  池灿微凸的喉结动了动,一言不发迅速弯腰捡起了地上蹭了灰的黑帽子,僵硬地拿在手里。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罗杰讪讪一笑,也没见过李景恪这耐心又不耐心的样子,边去隔壁院里取摩托车边说道,“是罗杰哥哥的错,以后不开这个玩笑了。”
  李景恪径直往前外了两步,站在屋墙脚下,隔了片刻才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
  下午快结束已经看不见太阳,但还是能感受到灼人的紫外线在皮肤上停留,池灿揪着帽沿煎熬地站在一旁。
  连日来的低气压使得一切都变得不太美妙。
  不过李景恪忽然感觉手背被碰了一下,有些发痒。李景恪没理,对方居然得寸进尺顺着捏住了他的手指。
  他终于垂眼看下去,转头和池灿对视,淡淡说:“什么意思?”
  “我……”
  “送你去上学,老师是这么教你懂礼貌的?”
  “对不起。”池灿咬咬唇,说得很快。
  李景恪从他手里抽出帽子,往他头上又是一扣,遮住那双湿漉漉惹人烦的眼睛,说道:“怎么不掀了。”
  池灿眼前忽然黑了,于是抓李景恪抓得更紧,然后把一只捏得皱皱巴巴的创口贴塞进了李景恪手里。
  池灿示弱求饶喊了一声:“哥。”
  他是有意避开的哥哥两个字,脸却变得热起来,混乱的脑子涌出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池灿忍不住笑,眨眼间成了个仰着头咧嘴的傻子。
  罗杰轰隆隆发动摩托车溜出来时,看那两人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也就池灿能对着李景恪那张冷脸还能笑出来,他猜大概是受制于人寄人篱下,也没办法。
  李景恪近来在家具厂似乎遇到了点麻烦,连程言宁都来跟他打探怎么回事,但罗杰哪里能知道具体,李景恪平常跟他们出来碰了面也从不提这些,只是认识这么久了,看他心情和说话频次能猜到一点。
  李景恪唯一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在养着眼前这个池灿——所谓的弟弟。
  不怪程言宁怀疑李景恪的动机,连罗杰看了池灿都知道池灿漂亮诱人在哪里,他不信李景恪看不出来、不是别有所图。
  见罗杰已经停在那头,李景恪哼笑着拽了拽池灿头上的棒球帽,看着他被弄乱刘海后露出的干净洁白的额头和一双清澈的瞳仁,里面倒影着天边晚霞和云彩,眼睛却弯起来冲他笑。
  李景恪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创口贴,甚至第一瞬觉得奇怪,池灿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个。
  李景恪忽然也想起十年前教池灿玩仿真枪的那个下午,当时他想弄坏那个天生好命的弟弟,现在却希望池灿可以永远这么干净漂亮,如湖水蔚蓝。
 
 
第22章 会更刺激
  李景恪收了池灿的创口贴,但没用。
  池灿以没被拒绝和训斥为胜利,他带着那顶不合头围的帽子忽然看见罗杰拿手机镜头对准了他们。
  他习惯拍照,也很上相,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以前池灿跟爸爸妈妈出去玩都会拍很多照片,虽然如今一张也都不剩了。
  李景恪在发现偷拍后也只愣了一瞬,双眼习惯性紧盯过去,罗杰立即装作看时间收起手机,朝他们招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池灿还没摆好拍照表情反应过来,就被李景恪拽着去了摩托车旁。
  罗杰把先开出来的这辆让给了李景恪,自己又去开了辆更旧但马力更足更刺激的老式大摩托出来,得意道:“你带池灿就不能跟我抢这辆了吧。”
  李景恪看了眼傻站在一旁的池灿,池灿迅速明白过来,想到不用三个人挤一辆车而是可以单独跟李景恪一起,他欣喜地抬手按着棒球帽往后退两步,等李景恪跨腿骑上车后也吭哧上了车后座,然后两手扶着李景恪的腰,比起来到风城第一晚爬上车的模样沉着不少。
  引擎呜呜转起来,罗杰一个人潇洒先上了路。
  混合着灰尘的傍晚阳光笼罩在整个大地和他们身上,李景恪很快也发动了车子,池灿有了经验,听着轰鸣声不自觉揪紧一点李景恪的衣服,紧接着车就飞速冲了出去,身后跟着扬起一片四散腾飞的尘土。
  一开始车速并不算快,整条路上就他们一前一后这两辆摩托,池灿还有空边记路边眯眼看过路开阔的稻田、村镇和远处的洱海平面,而头顶就是带着烟紫晚霞飘带的天空,处处碧波万顷,风动粼粼。
  池灿才陶醉了一小会儿,转转脑袋打算换一边继续看风景。
  李景恪感觉到动静,反手就拍了一把池灿的腿,车头跟着左右拐了两下,吓得池灿瞬间不敢动了。
  “会不会太快了?”李景恪偏过头问道。
  池灿喃喃着只想让李景恪别偏头了,心里却很甜蜜,李景恪这次还会关心他。他怕李景恪听不见,扯着嗓子说:“不快,这样刚刚好。”
  “确实不快,所以跟在别人后面吃灰,”李景恪懒洋洋说完,也只稍稍提了点速,仍然偏头笑着问池灿,“这样行吧?”
  池灿其实觉得挺快的了,点着头忘了出声。
  “上回骑马有比今天快吗?害怕可以慢一点。”
  李景恪抬高的声音有一部分飘散在呼啸而过的风里,池灿被一连串问得感觉颜面扫地,就怕李景恪又提他掉猫眼泪的事。
  “不怕!”池灿抱紧了李景恪的腰喊道,“不用慢一点!”
  看着跑在前面的罗杰笑嘻嘻回头,扑了一串灰往后飘来,李景恪眯起眼,说:“那我们慢慢的。”
  然而话音刚落,池灿趋于稳定的高速心率还没稳两秒,李景恪勾起嘴角,转眼挂上四档后拧动油门,车速猝不及防陡然飙升,池灿干瞪着眼看着身下装着两个轮子的钢铁块发出巨大轰鸣,一下往前窜去,风把他眼睛吹得迷瞪,头发胡乱飞舞,打在皮肤上生疼。
  李景恪开得太快了,疯狂却稳健,令本就因为和李景恪飙车而摔骨折过的罗杰根本不敢提速追赶,没两下就被超了过去,换成自己跟在后面吃灰。
  换李景恪载着池灿到了前面之后,大路仿佛一卷不断展开的画卷,任他们疾驰向前。池灿恍然间有种别样的畅快,积攒的郁结也被冲散。
  他虽然十分紧张,但到底不像上回骑马那样害怕了。
  贴着李景恪的后背勉强缓过来后,池灿抬起了头。
  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大鹅都赶不走的东西,此刻分分钟被甩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没哭吧?”李景恪朝后视镜瞟了两眼,紧接着对池灿问道。
  他今天回来后的心情似乎不错。
  池灿拽了拽李景恪的衣角,喊道:“你说话不算数!”
  李景恪笑了两声,胸腔震颤随着体温和贴近的身体传过来,池灿支支吾吾几句,刺激之余不忘扭头去看看被他们甩在后面的罗杰,觉得罗杰很像沧桑版熊大,一脸苦哈哈都追不上来。

  他嘿嘿也笑了笑,得意地吸着鼻子回来继续抱紧李景恪,仿佛已经完全适应,没一会儿便感觉充斥在耳朵里的声音小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张挂着木牌匾的大门,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池灿扶着李景恪的手臂和车后座跳下车,一落地,前两天才刷洗干净的白鞋子又踩了一脚泥。
  不过他那双白运动鞋早就蒙了层灰,池灿软着腿跑到路边草里蹭了蹭,整理好刚刚被刮乱的头发和衣服,心脏随着逐渐恢复正常的跳动速率而沉甸甸静下来。
  他自认状态良好地站着等李景恪停好车,李景恪熄了火坐在车上,朝迟来一步的罗杰看了眼,再看向池灿,仰仰下巴说:“裤腿卷起来了。”
  池灿原本不信,低头一看,立即惆怅地弯腰大力扯下去裤腿。
  李景恪看起来其实有些疲惫,他下车后揽着池灿先一步进了那张门,问道:“下次还敢坐我的车吗?”
  跟着往里走了两步,池灿沉默几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紧接着嘀咕道:“还行,有点刺激。”
  “下次抓衣服抓松一点,别抱我抱那么紧,会更刺激。”李景恪边给了他一个略带肯定的眼神,边提醒池灿怎么改进行为才能令话语听着更使人信服。
  至于那到底是不是肯定,全凭池灿自己领悟。
  池灿顿时不说话了,李景恪笑着拿过他一直攥在手里的棒球帽,顺手捏了捏他气呼呼的脸。
  被嘲笑后生气的池灿往往坚持不了多久,才被捏两下就忍不住咧嘴,面对李景恪毫无原则。
  罗杰今天请客安排聚在老地方之一,是一个朋友自家开的农家乐,吃饭打牌一条龙都有,花卉果园和草坪样样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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