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惊道:“总督这是要放了东胡公主和驸马?”
姬浊收起烟杆,背过双手,悠悠问道:“你道何意?”
“皇上猝然仙逝,难保东胡不会起歹心......”
不等于观说完,姬浊便皱眉打断道:“扣人也轮不到我来扣。”
“但是......”
姬浊稍微有些不悦,道:“行了,出去吧,别让尊客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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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李府。
“回禀公子,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二公子。”
“接着找。”李思澄冷下脸道,“再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说完他便径直去了李岐的屋子,屋子里面光线昏暗,两个丫鬟立在床旁侍候,床榻之上时不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李思澄摆了摆手,那两个丫鬟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祖父。”李思澄坐到床旁轻声唤道。
床榻上的老人面色蜡黄、形如枯槁,眼看就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找到......没?”
李思澄不忍心让祖父难过,红着眼睛撒谎道:“祖父放心,找到了,景宸就在回来的路上,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李岐连道了两个“好”。
他这口气吊得不容易。
“太.......”李岐费劲地说出一个字。
李思澄立马明白李岐所问何事,这种事上他不敢撒谎,据实回道:“太子殿下......还没找到,仍在派人找着。”
李思澄明显感觉到祖父对此事的失望,连忙安抚道:“赵大人都平安无事,太子殿下也定能找到,他们只是走散罢了,祖父莫急。”
李岐静了半响。
忽然想起自己最宝贝的学生还挂在城墙上,眼泪登时便涌了出来。
“祖父.......”李思澄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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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儿!耀儿!”
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宫妇被五六个人架住,眼睁睁得看着旁人把她的孩子带走。
“耀儿——”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洪庆帝活着时,赵婧纭风光无量,洪庆帝死了,她没了靠山,太后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行宫里能搬走的物件一样没落,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就留了两个老婆子在她的宫里。
那两个老婆子也不是为了照顾她,而是看着她不让她寻死罢了。
赵婧纭就这么被关了五六天,等到太后来见她时,她的精神已经快达到奔溃的边缘了。
太后领着人进来,赵婧纭披头散发的冲上前抱住太后双脚,哭道:“太后,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太后流露出不悦之色。
萧玉麒跟在太后身边,她小声对旁边的宫女说道:“把她拉开。”
宫女照做。
赵婧纭扔在哭喊道:“太后,我错了,我错了,把耀儿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太后嗤笑道:“你的耀儿?”
“对,我的,是我的耀儿!”赵婧纭痴痴道,“我的耀儿!”
太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太监立马往地上丢出一个棉布包裹着东西。
赵婧纭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那丢过来的东西。
“打开看看。”太后拿手帕遮住鼻子,“那里面才是你的耀儿。”
宫女们松开赵婧纭,赵婧纭缓缓挪动膝盖,打开棉布的那一瞬愣了下,遂后尖叫着丢开棉布,登时就从棉布里面掉出婴儿的骸骨。
“那不是我的耀儿!不是我的!”赵婧纭说着就要扑向太后,幸亏被太监们给按住了。
赵婧纭还在喊叫:“我的耀儿很健康,很健康!”
太后冷声道:“你生下来的就是一具女尸,什么耀儿,不过是你从别的地方找出来的一个杂种罢了!”
赵婧纭呆住,不再讲话。
“若不是谢资安调查你、调查李千水,哀家也查不到这些事。”太后道。
萧玉麒猛然攥紧手心。
太后笑道:“杂不杂种,哀家现在不关心,洪庆想让你死,哀家偏不让你死,哀家就让你活着。”
这是对洪庆的折磨,更是对赵婧纭的折磨。
“哀家来,是问你一件事。”太后眸光一紧,“答好了,你的事牵连不到赵家,否则你心里也该清楚后果。”
赵婧纭垂着脑袋,不看太后一眼,她也知道太后要问什么。
太后一字一句沉声问道:“究竟是谁指使你毒杀皇帝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异变
“阿巴还, 你看!”
阿勒坦花掀开车帘,立马就看见外面热闹喧哗的景象,来往的人都穿着中原的服饰,有挑着扁担的、也有推着独轮车、挎篮子的.......
“这里就是我们大晋的王都了。”知丘跟在车旁边, 洋洋得意道, “是不是比你们王都热闹好玩?”
阿勒坦花两眼放光, 指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道:“知丘,我要那个!”
知丘看了眼冰糖葫芦, 连忙跑过去买了一串递给阿拉坦花。
阿勒坦花吃了一口,兴奋道:“这个好吃!知丘你再去买十串回来, 不,把他卖的全买回来!”
知丘刚想解释他们来不及去买了,马车便停了下来, 他一抬眼就看见前面站着一排身穿蟒袍的人, 急忙低声道:“阿巴还,快收起来,咱们到了。”
阿勒坦花霍得就放下帘子了, 倘若她不听话, 谢公子便会生她气,再也不理她的。
她左思右想只得把冰糖葫芦藏在马车里。
“阿巴还,我们到了。”侍女掀开帘子, 请阿勒坦花下车。
阿勒坦花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走到谢资安旁边。
“见过赞乐公主、支驸马。”一行人纷纷向阿勒坦花、谢资安行礼。
阿勒坦花以前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她偷偷瞥了眼谢资安, 想着谢资安教她的, 猛吸了口气, 说道:“免礼免礼。”
领头的人是萧文:“还请公主与驸马移步宫中, 觐见太后。”
谢资安微笑道:“有劳大人为我们领路了。”
即使换了个新身份重回邺城, 谢资安还是没办法摆脱从前那种绝望, 冷汗一点点把他的衣衫浸透。
过去种种如梦魇般在他的脑海里放映着。
谢资安只能悄悄在袖中用力掐自己的指腹,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大脑,勉强让他能保持着清醒。
“支公子看上去像是中原人?”萧文道。
谢资安回道:“在下的确是中原人,早些年家中落败,流落到东胡,幸得鸿台吉赏识,才有今日的光景。”
“原是如此。”萧文笑道。
谢资安扫了一眼前来迎接的人没有看到李家人,这种场合就算李岐病重李思澄也该来啊。
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出现了。
谢资安道:“听说大晋有位三朝元老,在下一直十分敬仰,那位三朝元老没有来吗?”
萧文叹了口气:“支公子来晚了,李太师昨日因病重已经追随先帝去了。”
“什......么?”
“李太师病笃离世了。”萧文道。
谢资安一滞。
李岐死了,那李寒池呢........李寒池还没有回来吗?
谢资安在真定府听说了洪庆离世之事,便写信给李寒池,但自信离手,信便杳无踪迹了。
那封信至今没有回音。
难道李寒池是因为李岐耽搁住在邺城了吗?
萧文道:“支公子怎么了?”
谢资安有些恍惚,喃喃道:“没事。”
不对,李寒池若是收到信一定会回他的。
莫不是先前刺杀李寒池的人又动手了?可这也不对,那个人现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思索半响,谢资安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支公子,我们到了。”萧文道。
知丘推着谢资安进了乾清殿,宏伟的宫殿上坐着一个老妇人,怀里还抱着猫。
那猫同她的主子一般,懒懒地往下睥睨。
谢资安记得,这猫是叫丑奴。
气氛肃穆,阿勒坦花忍不住低声道:“支公子,我好害怕,我们走吧。”
谢资安使了个眼色,请阿勒坦花再忍耐忍耐。
“本来应该是先帝与两位谈和,但先帝走得猝然。”太后开口道,“哀家一个妇道人家硬是被推了出来。”
台下没有人敢接话茬,太后接着道:“赞乐公主与驸马一路舟车劳顿,委实是辛苦了。”
熟悉的声音在谢资安的脑子里反复回响,谢资安低着脑袋,脑子里全是初来乾清宫九死一生的那一幕。
记忆不听话得再次混乱了起来。
阿勒坦花站得离谢资安最近,一下子便注意到谢资安的不对劲,谢资安的整条右臂都在猛地颤抖。
两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殿陷入寂静中,所有人纷纷看向他们,等他们两人的回复。
“不辛苦!我们不辛苦!”阿勒坦花傻笑道。
大家都知道阿勒坦花脑子有毛病,也没太在意。
太后笑了笑:“赞乐公主天真可爱,东胡王好福气。”
阿勒坦花又傻傻一笑。
“谈和之事还得过几日,等我们大晋新帝登基后再谈。”太后道,“这几日便让鸿胪寺安排两位住下吧。”
阿勒坦花用力地点点头:“多谢太后了。”
说完她又怯怯得补充了句:“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太后微笑道:“当然可以了。”
阿勒坦花虽恨不得推着谢资安直接跑出去,但又记着谢资安教她的礼数,害怕谢资安一会儿因为她失礼生气,所以只是快步走出去。
走出来后,才长吁一口气。
等到众人退散后,萧玉麒扶着太后回慈宁宫。
“母后,那个东胡驸马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太后嗤笑道:“粗鄙之人,哪里登过这般地方,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还得傻子公主来说。”
“玉麒你仔细想,东胡王若是真疼爱那傻子,又怎么会只派一个瘸子跟着她?”
萧玉麒霎时福至心灵。
她惊道:“东胡王谈和是假?可......可不应该啊,否则他怎么预料到先帝忽然......”
太后轻轻拍了拍萧玉麒搀扶她的手,问道:“ 赵婧纭开口了没?”
萧玉麒摇摇头。
太后冷笑:“撬开她的嘴,什么就都知道了,就用她对付李千水的办法如法炮制,哀家倒是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
萧玉麒默然。
如果洪庆真是赵婧纭下毒药死,那她究竟图什么?赵婧纭在宫中的靠山便是洪庆.......
“玉麒。”太后叫道。
萧玉麒怔了下,回道:“母后。”
“马堂还有那住持的事你得继续盯着,底下人全是饭桶,哀家信不过他们。”
太后所说的饭桶自然是包括朱月。
“哀家到了这个岁数,能信得过的人越来越少了。”太后怅然道,“玉麒,你可不能叫哀家失望啊。”
萧玉麒忙道:“玉麒定然不让母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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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
“谢公子,谢公子。”阿勒坦花见没人便叫出了谢资安真实的姓,“知丘,知丘,你快过来看看,我好害怕。”
阿勒坦花急得已经哭了出来。
谢资安扶着素舆,泛白的嘴唇在翕动。
知丘关上门便跑了过来,也是着急得原地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他哥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啊,为什么一来到这种地方就会发生这种事?!
“我......”谢资安忽然勉强吐出了几个字,“我没事。”
可他刚说完,人又陷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杂种!怎么还不去死?!”
“那咱家便送你两个字,扶摇直上入青云,大鹏展翅九重天......扶青如何?”
“你是杀人犯!杀人犯!我养了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儿子!”
“我们又见面了,小点心。”
......
谢资安也不知道这种混乱的记忆持续了多久,不知不觉中他又慢慢地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
那是他幼年的家。
踏踏踏!
父亲的皮鞋声再次响了起来,年幼的谢资安轻车熟路的躲到了床底里。
他抱着斧头,恐惧得瞪大眼睛,只见那双陈旧的棕色皮鞋在床前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