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寻的想法则是能混过去就混过去,真打起来事后还得清理现场痕迹,怎么想都很麻烦。
毕竟羽柴寻当时还不知道琴酒做这些事的时候一般都有个伏特加在后面收拾现场,于是这就导致,和琴酒脑回路完全对不上的羽柴寻直接采取了和琴酒完全不同的隐藏方式。
这种酒会中途带情人出去另开一间房的情况不要太多,因此羽柴寻非常果断地就把琴酒身上带血的衣服扒下来一脚踢到
沙发底下。
木仓还在琴酒手上,羽柴寻也没太在意——他的心思也全在该怎么糊弄敌人上,于是他半跪在沙发上,手掌撑在琴酒的脸侧,偏长的假发因为他俯身的动作垂落下来,正好遮住了木仓身上的金属反光。
羽柴寻虽然不是职业演员,但他对演戏这件事一向是非常用心的。
比如为了表现出真实感,在前来搜查的人推开门的时候,羽柴寻便掐着嗓子发出了几声喘息。
声音不算重,还带着点模糊的黏腻感,异常缠绵的声调落在耳中,一下子就会让人想到一些尴尬又微妙的事。
而这样的事在这里并不稀奇。
于是那些人几乎没有怀疑就退了出去,而在门被带上的瞬间,羽柴寻就被琴酒掐住了脖子反压在沙发上,因为刚才的经历逐渐沾染上不知道是谁的体温的木仓口毫无缝隙地贴在羽柴寻被扯开领口下方的一点位置。
伪装出来的情人之间温存缠绵的气氛在几秒钟内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尖刺一样的冰冷杀意。
“你在找死吗?”
琴酒当时明显是压着火气,说话的语气都和平常有很大的区别,眼中暗沉的情绪像是阴影一样蔓延。
他落下来的目光很冰冷,但又像是火一样烧着羽柴寻身上的每一寸。
羽柴寻最后当然也没有死,伏特加中途打来的电话救了他一命,但事后羽柴寻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因为自己确实是为了任务,就算和琴酒一开始的计划不符,但最后也没出什么意外,琴酒实在没道理这么生气。
羽柴寻最后只能把问题归结于对方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并且已经到了非常排斥的程度,虽然他们那个时候从外人角度看起来很亲密,但实际上羽柴寻当时全程都半撑着身体,根本没怎么靠在琴酒身上。
讲道理,羽柴寻自己其实也不太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这也算是他们这类人常见的身体应激反应了,毕竟在随时都有可能遭遇袭击的情况下,贸然放松警惕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琴酒的反应在羽柴寻看来还是有点过度。
这种程度的接触都不行,就更不用指望别的了。
换句话说,指望有人能接近琴酒顺便获取他的信任,羽柴寻直接去绑架琴酒强硬地逼他答应说不定都要更有可行性一点。
——嗯?
羽柴寻的思绪一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当然,羽柴寻指的不是直接去绑架琴酒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事实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只是忽然给了他一点灵感。
想要说服别人做一件事,利益贿赂是一种方法,而武力威慑同样也是一种办法。
事实上,琴酒平时出任务干的最多的也就是这种事。
羽柴寻不清楚琴酒最开始进入组织的契机是什么,但他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对方为组织工作的理由。
组织里几乎没有人会怀疑琴酒对组织的忠诚,也很难去想象琴酒如果也背叛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哪怕是组织里明面上的二把手朗姆也没有这样的影响力,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琴酒实质上并没有特意表现出自己对组织的忠诚,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像机器一样执行任务而已。
但人类并不是机器,琴酒留在组织,一定是因为组织能为他提供他最需要的那样东西。
不是金钱地位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可以自由狩猎的猎场。
琴酒是天生适合在黑暗里生存的猎手,危险的环境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对生命的威胁,但对琴酒来说,危险也意味着更多的乐趣,寻常人所希望的安定反而是无趣的。
只有组织可以满足他肆意狩猎的欲望。
所以想要说服琴酒,不管是退让还是迎合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样一来,琴酒只会把他当成是没有价值的猎物,然后快速地失去兴趣。
羽柴寻上前一步走到他用来整理思路的黑板前,看着自己写在上面琴酒的名字,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天和琴酒短暂交手的过程。
猎物是不可能和猎手平等对话的。
能让猎手认同是同类的存在,只有另一个猎手。
而他只需要把他抓住。
羽柴寻忽然笑了。
——就和琴酒现在想对自己做的事一样。
*
基地训练室内,桑格利亚沉默地结束了又一轮的试木仓,旁边的手下立刻上前接过他手上的木仓械,正准备去更换另一把木仓的时候,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这是一间私人训练室,桑格利亚在组织里也不太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找他,就算是出任务,也是直接用短信联络比较多,因此那名手下听见敲门声便有些意外地往门口看去。
羽柴寻,代号黑醋栗,但在代号成员普遍用代号互相称呼的组织里,对方是少有的不太喜欢别人用代号称呼自己的人。
朗姆一开始也对此颇有微词,毕竟代号的出现就是为了隐蔽性,但羽柴寻也很少出去做任务,大部分工作都是在组织的技术部完成,他这个名字在外界的资料库里甚至是已死亡状态,因此朗姆最后也懒得管他。
对方看见里面是桑格利亚明显有些意外,他立刻出门看了一眼门牌号,然后说道:“抱歉,我找错地方了,话说你们知道这一层的资料室在哪里吗?”
“资料室前不久搬去三层了,”听说羽柴寻之前一直在住院,那名手下也不奇怪对方不知道资料室搬迁的事,恭敬地回答道,“就是电梯出去左拐走廊尽头的那一间,需要我带您去吗?”
“不用了,”羽柴寻说道,“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说完,羽柴寻就离开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手下自然也没有太在意,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他旁边的桑格利亚在一瞬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为住院,羽柴寻已经很久没有和桑格利亚联络过了,桑格利亚也没有意见,毕竟对方现在一直被盯着,想找到机会交流实在太难了,而且短时间内羽柴寻确实也没有需要桑格利亚做的事。
但羽柴寻现在来找他,显然是有新的安排了。
桑格利亚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木仓,等到今天的试木仓结束,他才不动声色地把手下支开,然后在基地绕了一圈,最后才来到三层的资料室。
羽柴寻正靠在柜子边随意地翻看文件。
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办公室积压的审核文件,在组织的其他人眼里,羽柴寻自从出院之后就一直在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地处理文件,当然,这个说法也不算全错,他确实已经处理掉了不少文件,只不过中途还顺便去地下竞技场度了个假。
“这段时间基地有什么异常吗?”
桑格利亚近期没有任务,因此一直待在基地里处理一些琐事,他想了想说道:“这边基本没什么问题,但是前段时间……孤儿院那边倒是有个奇怪的消息。”
提到孤儿院这几个字的时候,桑格利亚下意识抬眼看了羽柴寻一眼,他其实并不清楚羽柴寻和那家孤儿院具体有什么渊源,事实上组织里知道羽柴寻真正出身的人就很少,但羽柴寻一直对那家孤儿院非常上心,这点桑格利亚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尽管在桑格利亚的印象里,羽柴寻甚至从来没有亲自地去过那里,但对这样一个既不是组织据点也没有什么情报可找的地方,羽柴寻却时常会去询问那边的状况。
果然,听见他的话,羽柴寻直接放下手上的文件,看向他问道:“什么消息?”
“也不算什么大事,线人之前回报说,前不久有个年轻人去了那里找了老院长。”
孤儿院有人拜访其实倒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但那家孤儿院本来就偏僻,院长老了之后就由他的儿子接手,如果是去领养孩子的,也不该去找早就不管事的老院长。
羽柴寻微微挑眉:“有照片吗?”
“有,”桑格利亚说,“不过我们的人去查了,但非常抱歉,我们暂时没查到,对方有可能进行过易容。”
这样就没办法确认身份了,桑格利亚语气带着歉意,羽柴寻倒是不意外,能找那里的人不可能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至于是谁,“FBI那边有动静吗?”
“内部的动静挺大,”桑格利亚回答道,“因为赤井秀一带回去的那份名单,FBI内部之前一直在排查组织的卧底,现在排查虽然已经结束了,但因为涉及到美国那边的某位政要,所以也还乱得很。”
换句话说,暂时没空出来搞事情。
羽柴寻眯了眯眼,一直在追查他的人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赤井秀一那边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安室透虽然和琴酒去了地下竞技场执行任务,但诸伏景光可没有。
不过羽柴寻还是有点意外。
居然真的查到了那里……羽柴寻微微垂眼,垂落的白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从羽柴寻个人计划的角度,那里的情报实质上也影响不到什么,说白了,那里残留着不过是他过去的一些碎片,远远谈不上是有价值的情报。
只不过是一些无聊的过去而已。
“羽柴大人,”桑格利亚沉声问道,“需要我们介入吗?”
“没事,不用管,你们去了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
羽柴寻摇了摇头。
再者,“也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
*
“关于之前的调查,我这边有了一点进展。”
从地下竞技场回来之后,安室透就陷入了连轴转的忙碌生活,朗姆非常满意他这次的表现,毕竟安室透是他的手下,安室透在组织里的影响力扩大,对他自然是有好处的。
但在组织里受到重用,也就意味着受到更多的关注,因此安室透只能比之前更加警惕,加上其他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诸伏景光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和对方交流的机会。
安室透之前大概是在想事情,现在需要他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听到诸伏景光的话他才终于回过神,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诸伏景光立刻注意到了安室透的疲态。
“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安室透从以前开始就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就算他一向能把时间平衡得很好,但人终归还是有极限的。
“没事,”安室透摇了摇头,“而且这也是好事。”
虽然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到令他头痛,但收获也是显而易见的。而不得不说的是,萨莱特送给他的那个实验样本起到了主要的作用。
安室透确实不信任对方,他没道理相信一个仅仅见过一次且身份可疑到连名字都百般掩饰的家伙,但他们现在的目的确实是一致的。
萨莱特想要利用他去给组织的研究搞破坏,尽管安室透不清楚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但这也确实是安室透想要去做的事。
这也是安室透觉得萨莱特可怕的地方,因为自己就算明明白白地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甚至知道前方一定有陷阱,但他最后也还是会选择和对方合作。
萨莱特最开始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的弱点展露给他看,同样也是因为他清楚安室透最后也不会抓他。
因为安室透不能去冒风险。
萨莱特知道他是卧底,但抓了萨莱
特,谁又能保证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安室透一点也不怀疑,如果那天自己真的把对方抓走,第二天他和诸伏景光是卧底的消息就会出现在朗姆或是琴酒的办公桌上。
而对方就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
这样的人如果是合作伙伴会让人非常安心,但如果是敌人,那就是灾难了。
同样的,安室透也很清楚,当萨莱特取得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们之间基于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就和羽柴寻一样。
安室透为这个念头顿了一瞬。
其实羽柴寻和萨莱特确实是没什么差别的,就好像羽柴寻和组织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差别,如果真到了要和组织翻脸的时候,安室透不会放过朗姆或是琴酒,羽柴寻……当然也是同样的。
他不能让羽柴寻成为自己的特例。
降谷零必须不断地在心里强调这一点。
安室透将注意力重新转到诸伏景光带来的情报上:“你说调查有进展,是指什么?”
见安室透的脸色恢复如常,诸伏景光便拿出自己提前整理好的部分资料,然后递了过去。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说道:“我去查了佐井实验室里关于组织衍生药的服用者死亡名单,和我们之前猜的一样,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身份没有录进档案库的边缘人物,但也有极小部分人有着正常的家庭和人际关系,在档案上,他们基本都是失踪案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