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回没有什么情绪，“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是这句话。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真的“到时候”了，会发生什么？
祝满已经等不及，坚持道：“就三个问题。”
贺风回看了他很久，像是在僵持，又像是在犹豫。许久之后，他点头，“三个。”
祝满立刻问：“你喜欢那个’祝满‘吗？诚实回答我。”
沉默几秒后，贺风回答：“喜欢。”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地砸在祝满心上，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小刺猬在他手心里“唧唧”几声表示抗议。
“但只是对主人的喜欢，与爱情无关。”贺风回适时地补充。
祝满看着他冷峻的面色，内心依旧漾着波澜，不敢确定他话里的真假。
祝满将小刺猬放走，回看贺风回时，强令自己保持冷静，“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贺风回冷静地答：“因为我的立场。”
祝满暗中紧了紧手掌，“所以在你看来，立场是高于爱情的东西，是吗？”
贺风回肯定地说：“不是。”
祝满微怔，“那——”
一块慕斯蛋糕被塞进嘴里，祝满的话被堵住。
他身旁的AI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好装盘的慕斯蛋糕递到他面前，说：“好了，三个问题。”
漂亮的草莓躺在奶油上，像是所有乖软的人类宠物会喜欢的食物的样子。
祝满轻轻闭了闭眼睛，想要驱散心中复杂得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却屡次失败。
算了。
祝满拿过蛋糕放回茶几上，去抱面前的AI，头埋在他颈间，“对不起主人，是我僭越了……”
他喜欢的仿真手指很快便捋上他的头发，AI冷静又温柔地说：“没关系。”
祝满宁愿贺风回跟他生气，最好气到把他关起来，锁起来，威胁他说再僭越就把他扔回人类池里去，或者把他杀掉抛尸到一个荒郊野岭。
贺风回对他这么好，这要让他怎么相信，贺风回是刚刚在视频里说出那种狠话的人？
这要他怎么恨得起来？
这要他……在真的要杀掉贺风回的时候，怎么下得去手。
第25章 杀掉林琅
第二天夜里凌晨三点，祝满睁开眼睛。
起身，打开全息电脑，切断与别墅的链接，登入反智能联盟暗网，弹出一个对话框。
【江淮：出发前说一声，到了后院接洽。】
祝满蹙眉，发了个【。】就关掉了对话框。
智能手表显示贺风回正在充电，剩余时间还需一小时，于是祝满在电脑上敲下几行代码，让自己的房间门锁脱离别墅控制，与范子默和唐源所在的信号源链接。
一切就绪，祝满换上皮衣战靴，黑面纱遮住半张脸，别好刀枪，翻窗而出。
夜晚的A市寂静无人，春天生在的草木在夜色里失去鲜亮，只摩挲出沙沙的响动。
祝满跟着智能手表的定位一路小跑，他身前的一个个监控摄像头提前为他熄灭，那是范子默在基地里操纵的结果。
茉莉路2号到了。
祝满点了几下智能手表，给江淮发信息，下一秒便收到江淮的回复：【后院翻墙进来，监控已处理。】
看着足足两米高的围墙，祝满差点白眼翻上天。
不过这个白眼多少带点对江淮的个人情绪，两米对于反智能联盟的优秀执行者而言，不在话下。
右脚后退半步，俯身，起跑，冲刺，起跳，蹬上围墙，双手一伸，轻松抓到了栏杆顶部。一个后空翻落地，江淮出现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面前。
“优秀。”江淮笑着对他说。
祝满没给他一个眼神，径直掠过他，只留一个背影：“她在哪？”
“主卧。”江淮跟上答，“在充电，充电装置我已经做了手脚，电不会充进去，她没有战斗力。这栋别墅的通路也已经和外界断开，现在连接到组长他们——”
“废话不用说，这不是计划里部署好的？”祝满冷声打断，扬扬下巴，示意他开门，“剩余电量？”
“5%。”
祝满眯起眼睛，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看来，只需要跟她耗掉那5%的电即可，5%，小菜一碟。
两人来到了主卧门口。
“江淮？江淮？——”房门紧闭的主卧里，传出林琅的声音。
江淮手放在门把上，看向祝满，低声：“我去了。”
祝满双手抱肘靠在墙上，冷笑，“小心点，别死了。”
江淮对他微笑，推门而入。
他们的A计划是耗尽林琅电量，让她进入自然宕机状态，这是最轻松的方式。
但A计划唯一的缺陷在于，他们能够黑掉路上的监控，能够林琅别墅的系统，却无法进入林琅本身的神经网络里，阻挠她自行和外界联系。
目前，所有具有身份ID的AI都装载着AI政府统一制式的蓝色芯片，这种芯片不同于物理设备所用的智能系统，它保密性和安全性更高，目前还未被反智能联盟所破译。
所以如果江淮无法稳住林琅的情绪，那么就会执行计划B，由祝满进房间里直接开枪。
江淮没有将门关死，留了一条缝，祝满靠在门边，听门内隐约传来的声音。
是林琅的声音：“江淮，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淮：“抱歉主人，我在房间里看书，才听到您呼唤，来迟了。异常的话……没有的吧，家里的灯和家电我都可以使用。主人，怎么了？”
真会演，祝满心想，说不定他就是这样骗过联盟混到如今的地步的，等解决掉林琅，就地把和他的恩怨一起解决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江淮产生嫌隙的？从叶莺之死开始，由贺风回那晚的失态变重……
祝满心中一紧，自己竟然因为两个AI和一个人类产生了隔阂。
对江淮的怀疑是正确的吗？难道贺风回才是——
“那我怎么充不进电？”房内，林琅说。
祝满立刻抛下心中没由来的想法，集中精神。
“我……哎——”
是AI摔倒的声音。
“主人你别自己起来，你电量太危险了！”
“你……你扶我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充电装置有……有问题。”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十分虚弱。
“好的主人。”
祝满贴着墙靠近一步，从门缝里往里看。
江淮将林琅扶了起来，让她正对充电装置，背对门口。
很好。
祝满的手伸进皮衣里，从腰部滑到臀部，摸到手枪，握住。
林琅一只手搭在江淮肩上，语气变得十分迟缓：“为什么……我和家里的系统……连不上了？”
江淮扶着她的腰，温柔贴心地询问：“是不是主人电量太低了？”
“……不可能。”林琅缓慢地摇头，似在思考什么，“之前电量低的时候也没——”
她的话音忽然止住，她猛地抬头看向江淮，眼睛倏地瞪大。
完了。
她一把拽住江淮的衣领，“你——”
“嘭——”祝满踹门。
“咔——”上膛，一枪抵住林琅的额头。
祝满冷声：“放开他。”
“放开她。”另一个声音压着他响起。
谁？！
祝满回头。
一众穿着制服的AI警察，正举着无数把枪对着他和江淮。
怎么会？！
祝满立刻一个转身将林琅锁在自己身前，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太阳穴的背后，一层仿真皮层之下，是所有AI的命门，中枢芯片。
祝满盯着前方的AI警察，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是你干的。”
“不是。”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掏出了枪，对准对面的警察。
祝满嗤笑：“还装，累吗？过去吧，和他们站——”
“祝满。”江淮的声音忽然很沉。
祝满下意识分心0.01秒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的额角已经浸出了许多汗，汗顺着流到他眼角，好像他在流泪。
祝满的心弦忽然松动了一瞬，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他不久前做的那个梦，梦里常出现的那个浅栗色头发的小男孩对另一个栗色头发男孩说，小表哥，别哭啦。
“待会如果顶不住，你从窗户先跑，我给你断后。”江淮对他说。
祝满握紧了枪口，“闭嘴，你这瘦成一张纸的身板有能力断后？你先跑，别妨碍我把这群笨蛋机器杀光。”
对面为首的AI警察发话：“数三声放开她，不然开枪！”
祝满笑得张扬，放声道：“警官大人，我的枪已经抵在她额头上，你开枪，是想让她死吗？”
为首的警官眼球上下滚动，片刻后重新聚精盯着他，“你是GOV01的人类？他让你来的？他有什么阴谋？！交待清楚可以保你不死！”
祝满一惊，自己已经蒙面了，怎么会……？！
糟糕，是声音识别技术！
祝满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千万不能和贺风回扯上半点关系。
他握紧枪，开始打量先爆哪个AI警官的头最好。
“你开枪，然后跑。”江淮再次同他低语。
对面的AI警察还在警告：“数三声，再不投降就开枪！”
江淮语气变得急促：“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两个都留下来都会死！”
“三！”
“所以让你先跑听不懂？”祝满握紧手中的枪，“你别以为救我一命我就不会怀疑你了，这群警察为什么突然出现你还说不清楚——”
“二！”
“你别管我！”江淮打断他，“我在人类池里染上了肝癌，我本来就要死了！”
……肝癌？！
“一！”
祝满的倏地瞳孔瞪大——
“小心！——”
下一秒，他被江淮扑到身后的墙上。
“砰！——”
下一秒，他感觉压着他的人身体重重的颤了一下，再下一秒，江淮失力倒在他的怀里，再下一秒，他嗅到血腥味，温热濡湿的血蔓延到他的手上。
小表哥……
祝满一个回身将他放倒在自己身后，护着，喊道：“不许给老子死听见没有！”
同时抓起他的枪上膛，左右手各一枪，朝对面大吼：“妈的找死吗！”
“砰！——砰！——砰！——”
开枪，几个警察倒地。
一个子弹朝他飞来，他立刻下蹲一个前滚翻滚到已经电量告急的林琅面前，拽起她的身躯当盾牌，同时推倒江淮身前，边退边朝对面开枪。
他回头看一眼江淮，看见他捂着肚子，脸色逐渐泛白。
“砰！——砰！——砰！——”
祝满泄愤似的朝对面猛开数枪，朝身后的江淮叫：“不许死！”
“……别管我，快跑……”江淮在身后抓住他的衣角。
“想得美！”
“小满，”江淮忽然这样称呼他，“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什么？什么意思？
祝满分了一秒的神回头看他，再回头时，一颗子弹已经飞到了他的眼前！
子弹带来的气流扑在他的鼻尖，祝满下意识闭上眼——
“砰！——”
祝满一怔，自己没有感受到疼痛。
睁开眼，回头，他看见本来直直朝自己来的子弹突然变换了路径，从他眼角擦过，打在一旁的墙上。
“啪嗒——”
祝满应声回头，只见他身前的那些AI警察全部原地倒地，闭眼宕机。
目光向上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挺拔身影出现在昏暗的楼梯尽头，他步伐稳健地向前走，皮鞋踩出的“哒——哒——”声冷冽压迫。
祝满举枪，对准黑暗里的那个影子。
可是下一秒，他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