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因塞特星域的东部,星罗棋布的宇宙幕布下悬着一艘巨大、充满了性冷淡风的机械感星舰,银灰色的外壳遍布了寒光,刻画在其外壳上的涂料含有特殊且罕见的矿物质,在星空之下闪烁着微弱却也吸引眼球的光芒。
这是属于银甲势力的星舰,他们是虫族中的佼佼者,力量强大、地位尊崇,生性冷漠;以“银甲”为姓氏,用于区分他们在虫族中的贵族身份。
眼下,星舰内部灰色调的长廊中,银色直长发的陆斯恩·银甲身型凌厉、脚步生风,纯黑的披肩飘在身后,勾画出冷冽的棱角。那张近乎是造物主精雕玉琢的脸庞冷得像是冰川,眉头间可见的沟渠如同一道被封印的烙印,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虫族们均低着头,清一色的黑色制服又沉又冷,就像是不会说话的机器人,这样的沉寂直到陆斯恩走进了敞糯竺胖骺刂剖也派晕⒑米
主控制室内,半墙高的屏幕上光影微闪,随即露出了一只放大的蜜色手掌。镜头转动,那只手几乎被彻底照了进去,骨节分明连接着修长的指,淡青色的经络交错分布于肌理之下,正流动着一种无言的性感。很快手掌的主人后退,同样如陆斯恩俊美却风格大相径庭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呀呀呀——让我想想,自从上一次虫族的联合会议后,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了?三年?五年?还是八年呢?”
屏幕里的人同样是虫族内部格外显赫的一族,他们与银甲相对,被称之为“猩红”。
安格斯·猩红笑盈盈看向冷面煞神一般的陆斯恩,蜜色的手指勾着一头火红的长发,大片饱满的胸肌藏在了V形的领口之下,隐秘的红色虫纹盘踞一侧,同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恶意的光晕,有点儿像捏着玩具准备恶作剧的小孩。
当然,安格斯的威力强大于淘气的孩子数百倍。
他道:“我感受到了——你说,杀了他。”
“是。”
陆斯恩下颌微收,黑色的高领正好卡在喉结的位置,只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皮质的黑色手套,被包裹的指腹缓慢按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我想,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当然。”
相同的目标造就同行的盟友,更何况对于他们这几位高阶虫族来说,“杀死虫母”是多年的渴望与夙愿,那是仇恨浇灌的种子,早已经在近千年的时间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安格斯颔首,唇边勾出一抹冷笑,那股森冷感几乎与顾栖在意识中感受到的杀意完全重合,“就像是我说的,死亡才应该是虫母的归宿——猩红一族并不需要虫母的降临。”
忽然,主控制室内响起了紧密的铃声,站在操作台前的虫族下属立马报告道:“大人,有新的连线请求接入。”
屏幕内的安格斯兴奋地拍了拍手,“一定是艾薇。”
陆斯恩:“接通。”
“是!”
随着虫族下属的操作,屏幕被一分为二,片刻的闪烁后出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明艳美人,她敲了敲手中的老式烟枪,氤氲缭绕的薄灰自其精致姝艳的面孔上溢散,火红的唇丰满润泽,吐出的话带着刀尖上的利劲儿——
“虫母醒了,感受到了吧?”艾薇·金翼抖了抖手里的烟枪,那些雾气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脸侧绽放出了玫瑰的形态。她美得带刺。
——啪啪。
安格斯拍手,“不愧是金翼的继承者,精神力操控一如既往的精妙啊。”
“比不上虫母。”艾薇的眉眼间有些挥不尽的倦怠感,那染着红色的指甲点了点下唇,碧色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以及藏在更深处的空茫,“在精神力链接中我感受到了,你们也想杀了他,不是吗?”
残存于记忆中的仇恨令艾薇的瞳深地浓绿,而如今的她身为金翼的新继承者,必将带领整个族群为自己的哥哥报仇,至于原本被虫族定义为“核”的新生虫母,也将因过往的血仇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艾薇,或者其他几个高阶虫族看来,能够操控整个虫族的虫母本就不应该存在——比起“核”,虫母的存在反倒更像是控制虫族的杀手锏,那是会酿成多年前悲剧的隐患。
金发碧眼的美人忽然站了起来,姣好的身形暴露在屏幕之内,她双臂撑着桌面,浅金色羽翼状的虫纹自雪白的肌理上一闪而过,“你们要联手?”
“No!No!No!”安格斯有些夸张地摇头,红色的头发甩在脸侧勾出弧度,落下了小片的阴影,“盟友并不意味着是联手。”
一直沉默的陆斯恩也开口道:“先到先得。”
“比谁先找到虫母吗?”艾薇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脸上闪过沉思,“虽然知道虫母诞生了,但显然现在的感应强度并不够,我想虫母应该还未孵化?”
陆斯恩点头:“卵内的精神力链接。”
“啧,果然是虫母啊,没孵化都有这么强的精神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安格斯面色一冷,原本浮在红瞳中的漫不经心被厌恶取代,“这样的家伙,真该死!”
艾薇冷哼,明显因为安格斯的话再一次想到了过去不愉快的经历,“那就看谁先找到虫母了,最好是赶在虫母成熟之前杀了他,不然等真的孵化出来……算了,先这样吧。我不想耽误时间,到时候找到虫母再见。”
话落,她雷厉风行地挂断了讯通,没有丝毫叙旧的想法。
“好冷漠无情的艾薇啊!明明以前还是可爱的小妹妹呢!”安格斯耸了耸肩,他摸着下巴,忽然对陆斯恩开口:“听说你还在找?”
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瞬间主控制室安静了片刻。
被问住的陆斯恩一顿,冷漠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神情变化,但那点儿变化又很快被主人掩盖,要不是安格斯从小和陆斯恩一起长大,恐怕他都无法发现对方的失神。
“嗯。”陆斯恩轻轻应了一声,“艾薇也没放弃。”
“呵,这么久了……”
安格斯的眼神有些空茫,像是想到了某些久远的事情,但在旷久的背后却又被另一种迷茫代替,“随便吧,你们想找就找,我已经不在意了……那些记忆模模糊糊,我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至于现在,我想做的就是杀了这位还没孵化的虫母殿下。”
说着安格斯怪笑一声,“我可真讨厌‘虫母’这种身份的家伙啊……”
通讯挂断之前,安格斯轻笑一声:“趁早放弃吧,我们不过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解决掉虫母才是重中之重。”
陆斯恩眸色加深,晦暗的光一闪而过,又瞬间消失。
——不论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对于“虫母”的杀意都真真切切、无法掩饰。
没有任何一个高阶虫族想要重复数百年前的那桩惨剧。
银甲星舰的另侧,像是刺猬毛寸一样发型的男人走在安静的长廊里,他偏头看向走廊尽头的主控制室,在几步之遥低头按下了联络器的发送键,灵活的指尖绕动,很快一切记录都被彻底消除。
“阿普,大人叫你。”
一个虫族忽然探头出声,被叫住的男人立马道:“来了。”
被称作是“阿普”的寸头男人快步靠近主控制室,对里面的高阶虫族陆斯恩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陆斯恩近乎是冷漠地点了点头,“那就开始追踪吧。”
“是。”阿普低头应声,眼底闪烁一道速度极快的暗芒。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每一天都千变万化,隶属于虫族的因塞特星域东部、北部、南部的三方最强大、最古老的势力近期忽然有了新的动作——位于东部的银甲、北部的猩红以及南部的金翼,这群原本一直静守在自己族群范围内的领头者不约而同地开始向某个方位靠近——
西部,荒芜之地,也是他们初步感应到虫母的大致方位。
那是被神遗忘的深渊。
第2章 破卵而出
走过时间的轮回、漫长的等待,涌动的虫鸣找到了它们的王。
*
又一次意识逐渐清明,困意如落潮缓缓退下,等顾栖睁眼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只是比起上一回的清醒,这次的视线似乎更加清晰、颜色分明,那层将他和温暖液体包裹在内的膜愈发地透,甚至可以透过粉白色的肉膜看到虫卵之外的环境——
是一处嶙峋的山洞,石壁青灰,苔藓厚重如毯,暗色调的空间里安静地不像话,在细碎的石子铺成路的尽头是洞口,隐约能看到藏蓝色的天空以及一闪一闪的星辰。
宇宙之大,是曾经作为人类的顾栖无法想象的,现如今即使他成为了新生的虫母,也依旧无法丈量宇宙的尺寸。
顾栖过往在军校中学习的记忆里,蒙玛帝国与虫族的关系一向不好,但也没有差到战火纷争、枪炮相向。硬要形容,大概就是“互不干扰”、“冷眼旁观”的情况,因此在蒙玛帝国境内几乎看不到虫族的存在,倒是偶尔可以见到来自摩美得星域的人鱼族。
而顾栖只在课本中见过全虫化的虫族,比起人类中体能与精神力的佼佼者alpha,只能说在体型上两者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全虫化的虫族几乎可以达到将近十米甚至更甚的高度,而人类alpha则需要机甲的配合才能有一战的能力,其中的差距无需想象,顾栖都能猜到自己落在虫族手里恐怕撑不过一个回合。
——别说是一个回合了,他直接能被踩成肉泥。
无声的叹息从青年的口中溢出,细碎透明的泡泡自水体里炸开,荡起一阵波纹。
从来不是坐以待毙性格的青年撑着酸软的身体撞向看似清透脆弱的卵膜,瞬间就被另一道力量反弹了回来,浅肉红的虫尾颤颤巍巍打了个圈,圆润的末端向腹侧卷曲,弯成了半月的形状。
只不过这是一轮吃饱了、撑大肚子的弯月。
虽然是被挡了回来,但虫卵真切地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保护新生的脆弱虫母,于是晃动的水体承载了一切了压力,又安安稳稳地托着青年的腰臀缓缓落在了卵的底部。
——像是一双能够将他举起来的大手。
顾栖有些恍惚,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落后的三等序列星球、疯疯癫癫的监护人、混乱的街区、起起伏伏的蓝色潮水、电池能源耗尽的A02,以及和蔼可亲的查理爷爷、被交付在掌心里几枚发着光的钱币和那座被“白鸟先生”资助的图书馆……
褪色的记忆重新染上了光,最令顾栖印象深刻是儿时难以摆脱的贫困以及担忧被抛弃的恐慌。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
漂亮的虫母从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咕噜声,经历过生死后彻底换了个种族的青年懒洋洋地在虫卵中伸了个腰,对于过往回忆的矫情转瞬即逝。哪怕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依旧过得有滋有味,毕竟三等序列星上最不缺的就是无父无母、四处乱窜的“小混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顾栖就是靠这样的身份来维持自己的自由生活。
好在他总是运气不错,一路磕磕绊绊,离开了杂糅着美好与难过的家乡,又遇见了帮助他的好心人……
但好运气也总有用完的时候,等他像是那位“白鸟先生”一样飞到了第一序列星后,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沟壑,贫民窟带刺的白蔷薇落在贵族堆里就变成了被冷待、被窥视、等着被抓进笼子的金丝雀,唯有拳头才能勉强护自己周全。
——毕竟美丽的事物总是天生会引得旁人觊觎,而带刺的蔷薇就更令上位者想要拔光满身尖刺,温柔抚慰那水淋的花瓣。
被困的新生虫母不耐烦地扯了扯飘在水体中的黑色发丝,他蜷缩着虫尾缓缓翻身,温暖流过躯干,不放弃地再一次试图破开虫卵的束缚。
必须要在其他虫族找到这里之前出去。
顾栖凝眉,难以蓄力的手臂对准一处更透的卵膜,再次撞了上去。
横在山洞内的虫卵轻微晃动,这样的成效对于顾栖来说是一种鼓励,于是他忽略了身体、尾巴的酸软,一次又一次……虫母新生的皮肤脆弱到可怕,即使有着水体的保护,但短时间内重复的撞击依旧令顾栖的整个手臂都透出一种青红。
太累了,这具身体弱到可怜!
顾栖忍不住小小地埋怨,他甚至因为此刻的撞击联想到了曾经军校生时早起晚睡、摔摔打打的痛苦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