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幽幽地说道:“别摇了。和我说说外面那些虫族是怎么回事吧?”
代号A立刻把所有问题都甩给埃德加多:“它是王族,带着很多耀武扬威的小弟,肯定是因为它太招摇了,才会被人类找到妈妈的踪迹。”
朱利安狐疑,“难道一只属于你的低阶虫族都没有?”
代号A乖巧地说道:“没有的,所有虫子都会听妈妈的话。”
朱利安在蚕茧般的被子里挣扎了一下,未果,放弃地躺了下来,“别叫我妈妈。你说的是之前我和你,好像在意识对话的那种?”他久违地吐槽起代号A的称呼,然后才又说道。
代号A从善如流,“是的,朱利安。”
朱利安的眼神从代号A滑到埃德加多身上,又立刻弹开。
唔唔,如果是这个能力的话……
他闭上眼。
感觉,感觉……
更深更深地沉下去。
朱利安最先“看到”的是离他最近的两团光点。
一团比较明亮却小,一团暗淡却庞大,它们的存在感是如此明显,无法忽略。不用去触碰,不用去注视,朱利安都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代号A和埃德加多。
再远,再远一些呢?
无形的网络骤然张开,画面仿佛在他眼前一点点拉开,视野一下子拔高、或者开拓,无法形容的感觉……晦涩古怪的呓语在朱利安的耳边徘徊,嗡嗡和嘶鸣声交织在联结里,仿佛每一根无形的联结都在跳动着难懂的发音和字符。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重重叠叠的声音混合在一处,仿佛蠕动的根须上遍布诡异的肉瘤,粘稠诡谲的脓液里长满爬行的触手。
他看到,总算看到无数、无穷,无法估量的光点。
那些光点各色不同,大小不同,密密麻麻地点缀在联结上,仿佛一颗颗簇拥在枝芽上的果实、或者是扭动的眼球。
它们贪婪地蠕动着,又在某个瞬间齐齐地看向他。
看向祂。
朱利安仿佛感觉到自己在那一瞬间碎开无数个自我,每一片“我”都带着阴冷残酷的气息,“他”们疯狂地在他的皮肉下挣扎,蠕动,好似要把朱利安的意识彻底吞没,祂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仿佛要更深地沉浸入永夜。
那一刻,无数的嘶鸣,来自宇宙深处的回响震荡在祂的耳边。
那是……无数声呼喊。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
诡奇的呓语一下子在朱利安的耳边炸/开,在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什么意思后,朱利安的意识不知为何突然疯狂挣扎了起来,原本被混沌笼罩的理智立刻回神 ,连滚带爬地断掉了联结。
他咸鱼瘫软在床上,好久,好久,才颤抖着说道:“……让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get。
最近的更新报时又不太准点了(幽幽)
*
朱利安(惊恐脸):怎么全世界(虫族)都在叫我妈?
*
第54章
“朱利安一直没有出来?”
远在雅斯顿主星的布莱克将军皱着眉,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其中就有亚瑟的身影。约瑟芬的影像则是直接出现在了他们的左前方, 正一边跟随着他们一边玩弄着自己手里的洋娃娃。
约瑟芬甜美的女声响起, “除了每日去餐厅取食,并和布雷斯短暂交流外,他一直都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
布莱克将军忍不住眼角抽/搐, 身后的亚瑟适时说道, “将军,您之前和朱利安·休的交流太仓促直接。”
“那群智囊团不也觉得, 朱利安是个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布莱克随意地挥了挥手, “相比较要怎么和他交流,不如先看看自己如何。”
远处疑似虫母的人类很重要, 可现在联邦会议召开了, 这是眼前最紧要的事情。
…
朱利安在床上躺尸第三天。
整床被子都卷在了朱利安的身上, 他就像是条毛毛虫一般瘫着, 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每天生理需求都会迫使他起来, 说不定朱利安真的能继续一直这么躺下去。
他幽幽地想,这世界上为什么还没有创造出能让人记忆消失的机器呢?
“妈妈。”代号A试探着伸出一根触须, 得到了朱利安痛苦的回应, “不要叫我妈妈。”
如果之前是被迫习惯, 可前几天遭受的重创, 还是让朱利安心有余悸,不想再面对这个称呼。他翻了个身, 又翻了回来,扭动着毛毛虫的被子扭到床边, 盯着床下的代号A:“它们很吵, 有什么能让它们闭嘴的办法?”
也不知道朱利安是不是开启了什么魔鬼的大门, 自从他尝试着用联结后,他突然发现他的世界朝着那些可怕的虫族们敞开。
如果他清醒还好说,可如果他睡着了,就连梦里都会有无数虫族在追着他喊妈妈,那简直是噩梦。
最绝望的是,从噩梦惊醒后,代号A会趴在他的床头天真地说道:“妈妈,刚才你在和我说话吗?”
那到底是梦,还是,不是梦?
朱利安已经不敢去猜想那个真相后的答案。
代号A提出了一个办法,“朱利安嫌弃它们吵闹的话,把它们全部都吃掉就好了。”虫族的声音带着奇诡的诱/惑,仿佛是在梦里流淌的毒液,“只要把它们全部都吃掉,这样,朱利安就不会听到它们说话了。”
那其实不是说话,毕竟低阶虫族并不拥有足够的智慧。
可哪怕只有一点点意识,都足够传递出来它们的破碎想法和念头。
朱利安听完代号A的话,又默默地挪了回去。
他继续躺平,“……埃德加多呢?”
提到这个名字,朱利安就忍不住牙疼,或者心口疼,不然胸疼也行,反正就是身体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代号A闷闷不乐地说道:“朱利安不是感觉得到吗?”
朱利安随口说道:“我是能感觉得到他就在这附近,可是这舱室里没……”他突然愣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就仿佛一只猫猫怂怂的小动物,“他在这房间里?”
他猛地往天花板看了几眼,然后,又带着某种恐惧的敬畏,低头看了看床,牙齿似乎是不愿意、却还是生生挤出来一个词语,“……不要告诉我,他躺在床板下。”飞船的床都是非常简便的摆设,除了四柱支撑起床外,底下并不是完全中空,还有隔开的位置能容纳行礼。
但既然有隔开的位置,那当然是有缝可入。
代号A理所当然地说道:“朱利安不让埃德加多在床上,贴在床板下,是最靠近朱利安的地方。”
朱利安:“……”
为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一丝嫉妒啊!
为什么要嫉妒啊,这很恐怖啊!
朱利安觉得毛骨悚然。
只要一想到有什么东西趴在床底,试图透过这薄薄的一层来窥视着他,朱利安的喉咙已经颤抖了几下,他硬生忍下那种冲动,抿紧住唇角,流露出一丝怒意。
“埃德加多,出来,我要看到你的全部。”朱利安说到这里时,考虑到埃德加多的智力问题,又加了一句,“就是你现在化身的人形。”
慢吞吞的,当那浅灰色的黏液从床底蠕动出来的时候,朱利安头皮发麻,但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到那种一贯会随之而来的疯狂畏惧,仿佛那种种意识已经被过往的经历摧残到麻木,别说是害怕,连人的敏锐都在一次次的磨难里变得迟钝。
这不是好事……朱利安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一点。
人在受伤的时候为什么会疼呢?
除了身体受伤外,那同样是本能在提醒着危险。
受伤,流血,疼痛,会对人造成危险。
而对疼痛流血的恐惧,会迫使着人远离那些危险的东西。可如果一个人在受伤时不会疼痛,在危险来临时不会害怕,那被麻痹了的神经会让人忽略了自己的极限。
朱利安拼命想回忆起那种恐惧的反应,却只能在记忆里捞起破碎的情绪。
他仍然会害怕。
他的身体在哆嗦,颤抖。
可不再是那种无名笼罩下、仿佛连意识都要裂开的疯狂,他似乎变得更加……
朱利安的意识飘远了一瞬,在埃德加多重新变成人的样子后,又忍不住露出有点绝望的眼神,“你下次变成人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给自己弄一身衣服?”
他试图比划。
是,朱利安知道埃德加多变成的这个人身材很好。
但身材再好也不能每一次都在别人面前晃荡着自己的“利器”,那真的不离谱吗?
埃德加多歪着脑袋看朱利安,俊美得宛如雕塑的脸庞过分硬朗,高挺的鼻子打下浅浅的暗影,仿佛这人是神明亲手捏造出来的造物,连一丝一毫都非常完美。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只要一想到这是套在谁的身上,朱利安立刻就失去了鉴赏的渴望。
当他费劲一切,总算把被子包住埃德加多,让他不再那么赤身裸/体的时候,朱利安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怒意。
他坐在床头,离坐在床尾的埃德加多远远的。
朱利安难得有耐心,认真地说道:“不要随便趴在床底,我不让你们两个上/床,但你们不是有自己的地方住吗?”
代号A不说了,埃德加多可是有自己的房子。
代号A:“埃德加多不会懂的。”
朱利安看向另外一只虫族,就听到代号A幽冷地说道:“朱利安不是已经看到了我们是怎么出生的吗?埃德加多的等级的确是达到了王族,也是虫族里最厉害的王族之一。可它不够完整,不够完整的虫族,无法让朱利安生下完美的子嗣。”它的声音里带着尖锐的冰冷,仿佛翅膀扑棱般的声音在古怪腔调里回荡,“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可能变成人。”
朱利安没想到代号A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朱利安想抓被子,但被子已经给了埃德加多,只能抱住枕头,“大部分力量属于埃德加多,而余下的部分,组成了你吗?”
埃德加多并没有参与他们交谈,别说是倾听,或许连一点点留意都没有。
他几乎全身心都只在做一件事。
“注视”。
没有谁在看到埃德加多的时候会不被他吸引,那只稍逊色于朱利安的完美容貌但凡走在路上都是极致的亮点。可与此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发现不了埃德加多的诡谲怪异,因为他的视线焦点从来都只有一个。
看着朱利安。
不管他在做什么动作,不管他们处在什么环境下,埃德加多的脸,他的眼睛,永远都只会停留在注视着朱利安这个动作上——除非朱利安有别的要求。
想想看,一个走在朱利安前面的人,他的脑袋却转动了一百八十度,只为了保持“看着朱利安”这个动作,那是何等的惊悚。
朱利安经常被埃德加多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这才会不肯让他跟着。
结果这位居然跑床底去了。
那更吓人!
可正因为他这一连串愚痴的行为,足以说明代号A提及的问题。
埃德加多的确有可能成为最靠近虫母,最强大的王族,可在它残缺不全的时候,它也由此失去了这个资格。
朱利安不知为何,从代号A的话里提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他更用力地抱住枕头,想起他偶尔有几次莫名变得非常冰冷的意识和想法,干巴巴地说道:“我问一个问题。”
“咕?”
代号A转动着虫脑袋,四只金黄色的复眼盯着朱利安。
那不够赤红,却总给朱利安一种流动的熔浆般的错觉,“你们,虫族间,你之前说过,并没有所谓的雌虫,那么当虫母想要繁衍的时候,是怎么繁衍的?”
“曼斯塔王族之所以叫王族,是因为它们最有可能成为虫母的王虫。但只要虫母愿意,所有的曼斯塔虫族都可以成为祂的王虫。”虫族的声音哪怕再如何人性化都不可能变得纯粹柔和,声音振动间总是带着难以觉察的嘶鸣,“祂可以选择一只,或者无数只虫族。”
朱利安:“……那么,当初我在艾尔索营地出事时,埃德加多和我的行为,是……”
他吞了吞,那个字还是没说出来。
“交/配。”
代号A平静地说道。
尽管这类人的话语里透着疯狂的妒忌,可虫族仍旧没有流露出一点,它甚至还昂起上半身,和朱利安解释,“朱利安在过去,诞下了带有自己基因的存在。是因为交/配后,埃德加多不够完整,所以无法结合诞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