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想想也是,如果莫尔顿在他上飞船前和他说这事,那布雷斯肯定在前几天都不安生。他挠了挠头,“所以,你觉得那个死者的惨状看起来像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不是看起来像,而是本来就是。
但朱利安肯定不能这么说,他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看”到那东西,甚至还反噬己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延迟感。
他道:“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虐杀一个人,也不会把他们的血涂抹到每一个地方,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作为亲眼所见的布雷斯赞同朱利安的话。
毕竟他当时看到就忍不住嘀咕。
“要不然,我们联系一下莫尔顿试试看?”布雷斯说。
朱利安:“我来之前就试过了,联系不上。”
布雷斯英俊的脸上露出诧异,开始捣鼓自己的光脑,发现对方的确没有回应。布雷斯立刻就紧张起来,接连联系了自己的家人,其他朋友,还有上司,只见被他骚扰的人基本上都回复了他,包括他的秃头上司,布雷斯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是飞船和通讯的问题。”
而是莫尔顿那边联系不上……这不也是很危险吗?
布雷斯刚刚松了的那口气立刻又提了起来,再次试图联系莫尔顿。
朱利安看着布雷斯联系上司又挂掉上司通讯的动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就不怕被你上司找麻烦?”
摆弄着光脑的布雷斯潇洒地说道:“怕什么?等我回去就炒了他。”
在几次尝试都没结果后,布雷斯和朱利安面面相觑。
“他是故意送我们走的。”
“他家肯定出事了。”
两人异口同声。
朱利安咬牙,“当时他不肯跟我们走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果真的像他话里那么轻松,他为什么要那么快送我们走?”
布雷斯本来想说就算留下来也害怕啊,但一想到当时莫尔顿略显仓促的动作,也能理解朱利安的意思,“怎么办?现在回去?”
朱利安叹了口气,他原本是不想让布雷斯掺和进来的,但涉及到莫尔顿……
他开口,“约瑟芬,你在吗?”
“你好,朱利安。”
这一次,约瑟芬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小女孩的形象,而是一位漂亮的女人,“她”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虚幻的影像让人一下子就看得出来“她”的身份。
朱利安:“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件事吗?”
他把莫尔顿的事情提了一下。
约瑟芬:“已经列入事项。不过在飞船离开玛莎矿星的领空后,艾尔索营地发生了一次爆/炸,至今还有人下落不明。”
朱利安和布雷斯两人脸色骤变。
难道莫尔顿……
希望他没事。
约瑟芬看向朱利安,微微一笑,“您之前吩咐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那名死者登上飞船的证件名叫艾莫斯·格林兰,但实际上的名字叫杰罗尔德·朗曼。那些与他看似相熟的乘客也全部都使用了假名,并且他们随身都携带着一个铁红色箱子。
“杰罗尔德在十年前还是门伦水星一个普通的商人,他喜欢购买各种带着传说、或者奇怪传闻的东西,这个特殊的喜好让他经常出入拍卖所。有传闻,他曾在巴杰罗拍卖所斥巨资买下了一件藏品后离奇失踪。不过根据对他光脑使用次数的追踪,可以看得出他过去十年的行动轨迹,多数是漫游在偏僻的星球,极其偶尔会回到几大主星补充物质。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和他那些‘朋友’似乎私下有着相同的信仰。他抛弃家产和妻女离开后都是在追踪这些诡秘的传闻,直到这一次登上飞船。”
朱利安听完约瑟芬的话后,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被单,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难以解答的问题,“你们觉得,他的信仰和这一次他死亡有没有关系呢?”
“根据监控,杰罗尔德在死亡前十五个小时内,都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他的房间。”约瑟芬道,“而从死者伤口的纹理和角度判断,除了手腕一处断痕外,其他的伤势应该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朱利安心中一惊,没想到约瑟芬,或者她身后的人居然能看出来这一点。
那的确不是杰罗尔德自己造成的,是代号A。
但一想到代号A,朱利安的脸色更不好看。
只是这脸色变化混淆在初听到消息的震惊里,多少能掩饰过去。
等到朱利安和约瑟芬又沟通了几句,“她”离开后,布雷斯整个人扑了过来,就要抓着朱利安的肩膀晃悠。
但朱利安最近正敏/感着,布雷斯一扑过来,他就忍不住退。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朱利安重申。
布雷斯:“你为什么会和约瑟芬说话?不对,你怎么能和约瑟芬说话?也不对,你怎么会拥有和约瑟芬通话的权限?”
是的,权限。
朱利安听到布雷斯激动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其实“约瑟芬”是全联邦都知道的智脑存在,因为“她”在诞生之初,就曾经在全体联邦人的光脑上出现过,那一句,“你好,XXX”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问候语。
尽管在那之后,约瑟芬只作为联邦最重要的秘密而使用,但没有谁能忘记约瑟芬这个名字和这张脸。
朱利安挠了挠脸,又挠了挠脸,“其实,我们一上飞船,就被约瑟芬发现了。”
布雷斯坐了回去,呆呆地说道:“……这岂不是等死?”
朱利安叹了口气,“不会,至少在他们目的还没达成之前,他们不可能伤害我们。”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着休息舱对外的窗户。
第七军团在对他表示出诚意之前,就连朱利安也不知外面有那么多的虫族。
而直到现在,那些虫族都没有骚扰过飞船,更没有靠近。
飞船飞行这些天,也没出过一次警报的事故。
就好似这些虫族是真的护卫在飞船的附近。
如果之前朱利安还会怀疑这种可能性,但在他真正联结上虫族,听到了那无数声吵闹的妈妈之后,朱利安也不敢再怀疑。
他又叹了口气,“要不,今晚我和你凑一屋?”
以布雷斯的性格,他在知道了和信徒有关的事情后肯定会担忧害怕,这时候朱利安顺势提出来这个请求,布雷斯有八成的可能性不会拒绝。
“抱歉,还是算了吧。”
到时候,朱利安就可以……嗯?
布雷斯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活似一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别的都可以,但这个真不行。朱利安,你也不希望你明天起来,我的脑袋就搬家了对吧,你可怜可怜我,可不要让那两只虫族盯上我。”
朱利安:“……你为什么总觉得,它们会因为我和谁靠近,就杀了谁?”
布雷斯:“我不知道你和谁靠近后它们会不会杀了那个人,但我知道,如果你和我靠近,它们肯定会盯上我。”他的嘴巴快速地动弹,如果不是紧盯着布雷斯的话,都未必能看得清楚他的动作,“朱利安,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迟钝还是天真。”
他无奈地盘腿,摆着手说道:“我和莫尔顿为什么会捏着鼻子忽视了那两只虫族,而不是立刻上报护卫队?”
朱利安:“因为,你们害怕?”
布雷斯:“当然会害怕。但是护卫队的火力足够,想要炮轰掉两只虫族还是很简单的。”
朱利安默默在心里说,想要杀掉埃德加多还是有点困难的。
当初红宝石号的自爆都没给它弄死,代号A就不确切它的身体强度……
“我们会接受,是因为它们听你的话。”布雷斯接着说道,“也因为你,似乎离不开它们。”
“我离不开它们?”朱利安惊讶地重复,“我可没有……”
布雷斯打断朱利安的话,摇着头说道,“这种离不开,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那是一种感觉,或者是潜意识的想法。我知道你很抗拒虫族,说实话,谁不害怕呢?但有时候‘需求’就是一种特别奇怪的事情,反正我和莫尔顿私下谈过。我们总觉得,和虫族在一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那一天,莫尔顿捕猎回来前,其实已经看到小山洞里的事情。
他驻足在山壁下犹豫了很久,还是先挪到了布雷斯在的山洞里,而那时候,布雷斯也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想要钻出去看,却被莫尔顿推了回来。
布雷斯沉默,“朱利安和那两只虫族呢?”
“在隔壁。”
布雷斯跳起来,“那为什么不去……”
“我觉得不该去。”莫尔顿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迟疑,带着自己都怀疑的犹豫,“我总觉得,朱利安似乎,和虫族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和谐。”
布雷斯翻了个白眼,在莫尔顿的身边坐下,“可朱利安是个人,曼斯塔虫族那是什么残暴的物种,你是想让朱利安去送死吗?”
莫尔顿揉着灰色的脸,“可朱利安真的是人吗?”
正打算生火的布雷斯身体僵住,打了个哈哈,“他不是人的话,他还能是什么呢?”
莫尔顿:“祭祀神明的时候,只要是在场的祭品,就没有活下来的。而朱利安是从缝隙里挣扎出来,那道缝隙……在艾尔索营地的记录是不存在的。”而所有看到缝隙的人都发了疯,唯独莫尔顿只是因为用眼角余光看到——又或者是某种奇怪的庇护,还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从缝隙而来的朱利安,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能和曼斯塔虫族交流,他能命令那些曼斯塔虫子,他甚至穿越到了过去,和自己的母亲对过话……莫尔顿每一次只要想起,当初他在后厨看到那个浑身湿/漉/漉,布满了鳞粉,苍白虚弱如同得影子般的朱利安,总有一种诡谲的呓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似乎是在促使着他去靠近朱利安,去撕开他虚伪的假象、虚掩的人皮,让祂……
布雷斯重重推了一把莫尔顿,把他从那种迷离的幻想里推醒,“好吧,就算朱利安他真的是个怪物,那你想怎么做呢?”
说到底,人类和虫族是两个物种。
布雷斯潜意识里知道埃德加多就是那个导致艾尔索营地发生惨剧的怪物,可是当怪物披上了人皮后,即便再是畏惧,可是布雷斯仍然没有升起复仇的欲/望。
一个是因为,艾尔索营地的惨剧,多少是和人类自己自私的欲/望有关,而另外一个最直白朴素的原因,是布雷斯知道自己和埃德加多的差距就如同天地浩瀚,它是无边星空的危险,而他不过最渺小的尘埃。
尘埃想要活着,尘埃想要存在。
如此就够了。
人类就是靠着代代恐惧的本能活下去的生物啊。
而当朱利安和这样的怪物走到一起的时候,当那些怪物在他的面前匍匐头颅的时候。
纵然他是个人,他也便成为了怪物。
莫尔顿看着逐渐升起来的火堆,很久后才说道:“那也不错。”
他闷头戳着火堆,全身都仿佛被火焰笼罩着。
“不管是虫族也好,人类也好,在消除了隔阂后,有什么差别?”
…
布雷斯的话其实很古怪。
而如果不是布雷斯谈起来,朱利安甚至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在私下还有过这样的对话。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可怜兮兮站着的埃德加多和代号A后,朱利安更头疼了,但有时候,事情都上门了,其实躲也躲不过去。
不知为何,朱利安总觉得,尽管他亲眼看到了那亵渎之姿,但这两只虫族不会真的背叛他,那么昨晚的异常又是为什么?
朱利安开了门,顺便让两只曼斯塔虫族进来。
埃德加多自然半点感觉都没有,抬脚就进,代号A可不一样,它奇怪地咕咕了两声后,才跟着进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在床边坐下,先问比较容易沟通的代号A。
“你前两天晚上,是不是去了死者的房间?”
飞船上死了人的消息如同风一样传遍整艘飞船,朱利安相信就算代号A没和他真的交谈过,但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代号A昂起上半身,“去了。”
朱利安:“为什么要过去?”
代号A不会问朱利安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也没有思考那天晚上不会有人看见这种事情,它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利安,四只金色的复眼带着某种奇怪的律感,吞吞/吐吐地说道,“A闻到一个很好闻的味道,好闻,好闻……所以,去,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