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都在一楼伺候,二楼空空荡荡,没谁发现了他的踪迹。
楚修下楼的时候,楚锦正扑在楚滇身边,神色萎靡。
楚滇的表情极不自然,看见楚修时眉头微跳,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笑道:“小修来了,你们谈好了吧?过来签字吧。”
楚修都不用看,就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他的便宜弟弟哭哭啼啼来告状,还提到了楚修那句莫名其妙的:“如果雄父知道了你对我做的事。”
便宜弟弟什么也不知道,当做笑话说出来,不依不饶要雄父给他公道,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滇一听这话,就能联想到他策划的车祸。
所以在渣爹心中,就是楚修察觉了车祸后面的有所隐情,但错误的归罪到了弟弟楚锦头上。
渣爹虽然对便宜弟弟有所偏爱,但不过是出于对高阶雄虫喜爱,谈不上什么感情,于是他故作不知,由着楚修怀疑楚锦,这样万一将来有个差池,他能第一时间摘清自己。
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和楚修前世的爹一个样子。
楚修冷眼看他在雄保会面前演父慈子孝,也端起腼腆的微笑,他刷刷在纸上签了个字,然后抬眼看楚滇,卖巧道:“雄父,我能出去住吗?住家里我害怕。”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楚锦一眼。
楚锦:“你!”
楚滇忙道:“没事,你出去吧。”
在渣爹眼中,楚修刚刚‘得知’车祸是弟弟害的,但还是配合签了字,他一边庆幸楚修没怀疑自己,一边又有点愧疚。
楚修又道:“我害怕,想要大雌父陪我。”
楚滇:“让他陪你!”
楚修:“今天大雌父的样子也吓到我了,太突然了,害得我呛到了,我要他的可控制器。”
楚滇从手指上撸下一个绿宝石戒指:“给你给你。”
楚修满意点头。
处理完这些恶心的事情,他也不多留,和雄保会一起出了古宅。
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楚修忽然截住了想走的工作人员:“劳驾。”
他在一行人诧异的眼神中彬彬有礼的问:“劳驾,能不能重新给我一份文件,我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份签错了。”
古宅中,楚滇小心的收起文件,递给楚锦:“收好吧。”
他撑着扶手坐回椅子,语气欣慰:“家里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伊西斯的财产如此雄厚,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看不起咱们的家族,哼,怕是要求着我们回去。”
楚滇说着,闭上眼睛,表情痴迷,显然已经畅想起了吗未来。
“雄,雄父……”楚锦声音传来,有些怯生生的。
楚滇被打扰了白日梦,不悦睁眼:“嗯?”
楚锦颤巍巍:“您看这个。”
楚滇视线下移,在那张纸的最末尾处,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字迹银勾铁骨,力透纸背,却不是楚修的名字,而是两个硕大的汉字:
“做梦。”
楚滇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签名,看了半响,猛地摁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楚锦惊恐的看着他:“雄父!”
楚滇喉咙一颤,居然涌出来一股腥味,旋即有热流顺着唇角滑下。
他拿手指一点,放在眼前,发现是鲜红刺目的鲜血。
*
城西,Whistel酒吧,后间雅座。
伊西斯端坐在沉香木椅上,面前摆着上好的龙井,但是已经凉了。
他疲倦的支起手撑着额头,林秘书点开光脑看了看时间,担忧道:“老板,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自从上次伊西斯同意约会邀请,楚家的少爷就再也没来过信息,对伊西斯敲定的时间和地点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就像是根本没看到一般。
伊西斯揉了揉酸胀的额头:“不来,到是一件好事。”
哪怕刑罚已经注定,也总是希望刑期更远一点。
林秘书忧心忡忡:“可是他不来,岂不是说明对您很不满意?”
伊西斯笑了:“他怎么可能对我满意?”
一个把他撞进医院的雌虫,雄虫怎么会满意?
林秘书默然无语。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如果雄虫一直不来,他们难道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
伊西斯道:“再等几个小时吧。”
如果他们走了,雄虫一直不来还好,若是雄虫刻意晚到,迟了几个小时却发现没人在,会如何暴跳如雷,伊西斯不想去想那种可能。
林秘书陪在一旁,只得道:“是。”
他们一直等到日落西沉,华灯初上,桌上的龙井换了一壶又一壶,都没等到雄虫出现。
林秘书焦躁不安,伊西斯则靠在椅背上小憩,就在时间超过约定时间三个半个小时之后,伊西斯的光脑突兀的震颤了一下。
为了这场宴会,他已经推掉了所有会议,这个时候能发进他光脑的,只有和楚家少爷有关的消息。
伊西斯点开,却发现并非约会时间更改的通知,而是一条来自雄保会的消息。
“您好,您的雄主楚修阁下已经签署同意文件,内容如下,请您查看,如有异疑,请致电雄虫保护协会……”
下面带了几kb的附属文件。
他伸手点开附件,前面都是些早已知晓的陈词滥调,无非是财产转移和雌虫守则之类的东西,伊西斯早就看了无数遍,也和律师对其中每一条条款争论辩驳过。
他飞快略过它们,但在鼠标点到最后几行时,他拖动屏幕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林秘书时刻关注着老板的动向,见他停住,也不由凑过来:“怎么?雄虫签署的文件有问题?”
他激动的提高声音:“所有的条款在法庭上都商量好了,如果雄虫增加要求,我们绝不同意。”
伊西斯摇头:“没有增加要求。”
在他光标点到的地方,赫然写着:“身份:雌君。”
第62章 觉醒
林秘书愣了好半天, 才道:“什么意思?”
雄虫把他们晾在这里晾了这么多个小时,摆明了极不满意, 但现在却将伊西斯提成了雌君,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老板?”林秘书控诉的看向伊西斯:“你私下里和楚家少爷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害他担心这么久!
雌君和雌侍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最基础的一点,雌君无法随意废除, 如果伊西斯婚后不犯错, 雄虫是没办法换掉他的。
伊西斯摇头。
他并未和楚家少爷有任何接触。
林秘书肉眼可见的开心,在包厢里走来走去:“天啊, 老板,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还可以管理群星?我们是不是不用全部上交了?要不要发个公告啊?我们公司的股票这两个天跌惨了!”
群星高层全员配股,林秘书也手持了不少,群星这两天暴跌搞得他大出血。
伊西斯微微叹气,显得很是疲惫,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急,也许是误发,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等婚礼尘埃落定后,再来操心这些吧。”
林秘书点头:“好。”
他重新看向那份文件, 最下方标记了雄虫选定的婚期,就在七天后, 时间非常紧张。
雄虫基本上都是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婚礼伊西斯需要全权负责,雌侍和雌君的礼节又大不相同, 七天的筹备时间,确实非常紧张了。
况且婚前还有三天的教导期。
这种制度有点像古代的小姐找教导嬷嬷, 雌虫在婚前会被安排指导,像楚家这种贵族,一般专门养了负责此类事务的人员,伊西斯头疼的撑住额头:“希望不要太过分。”
他体质特殊,自愈能力很弱,不擅长讨好别人,也不曾了解具体的教导规则,如果楚家存心磋磨,他会很难过。
林秘书也想起了这一茬,他沉默片刻,道:“呃,如果是雌君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或许会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
对普通的雌虫而言,这三天都是很难度过的,更何况从未被迫屈膝过的伊西斯。
林秘书又找补道:“或许,呃,那位楚少爷会帮帮您?毕竟他从未见过您,却换成了雌君,他应该是喜欢您的吧?”
伊西斯沉默了。
他不理解雄虫的用意,也不明白自己身上除了财富,还有什么雄虫在意的地方,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许雄虫是真的喜爱,但现在他们足足差了快二十岁,楚家少爷明确的取向就是青涩的少年,而他早过了雄虫喜欢的年纪。
他只能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雄虫大概是不会来了,林秘书开飞行器送老板回家,他想着雌君那件事,把飞行器开的东倒西歪,一遍遍和伊西斯确认。
“一个小时了,雄保会没有撤回邮件吧?”
伊西斯:“没有。”
“两个小时了,雄保会没有撤回邮件吧?”
伊西斯:“嗯。”
“没有新的消息来?”
伊西斯扶额:“嗯。”
林秘书悬着的心落回原地:“太好了,那应当不会再有变故了。”
如果发错了这么重要的邮件,还两个小时不更正,那将是雄保会的重大失误,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么伊西斯就是无可争议的雌君了。
跟着老板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林秘书总算松了口气,这应该是车祸以来最好的消息了,他喜上眉梢,显得非常激动。
甚至比他的老板还要激动。
林秘书从内视镜里往后看,伊西斯坐在后排,表情平淡的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喜色,他的光脑屏幕亮着,在金丝眼镜上反射出一片冷白的蓝光。
伊西斯一直垂直眸子注视着光脑,但林秘书发现他的手指没动过,既没有编辑,也没有滑动,仿佛只是看着某一个界面发呆。
伊西斯在看他和Cointreau的聊天记录。
少年的头像还是那个捧着向日葵微笑的照片,配上橙红的夕阳和栗子色的短发,柔软又干净,他的聊天也是那样,用词文雅,进退有度,好几次察觉到伊西斯不想再说,他便没有再问,乖巧懂事的不像个雄虫。
伊西斯想,这是一颗蒙尘的珍宝。
他或许等级不够高,但对雄虫来说,温和有礼本就是更宝贵的品质,更何况少年还长得那么好看,伊西斯完全可以想象,当帝国的其他雌虫发现了少年,他们会展开多猛烈的追求。
像他这样的商人,军部的将官,各种身居高位或是年少有为的人,都可能向Cointreau发出邀请,自愿成为他的雌君。
但是伊西斯不可以,他已经要结婚了。
Cointreau还非常年少,未曾见过这世上那么多优秀的人,所以才格外黏着伊西斯,但是伊西斯没法骗自己,他没办法霸占这份蒙尘的宝物。
林秘书注意到了伊西斯停顿在聊天界面,他探出头:“老板,你要给朋友发结婚请帖吗?”
伊西斯摇头:“不发。”
林秘书疑惑:“是什么有过恩怨,不好邀请的朋友吗?”
不然为什么停在聊天界面那么久呢。
伊西斯微微笑了。
他们没有恩怨,却比有恩怨更难以启齿,他们睡在了一张床上,做了些绝对不该由订婚雌虫和少年雄虫做的事情。
“没事。”伊西斯道:“你专心开车吧。”
林秘书噢了一声,收回视线,身后传来了光脑输入的声音。
伊西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给Cointreau转了一笔钱,输入:“hi Cointreau,我很抱歉,但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也许我们不该再联系了。”
万一被楚家发掘出了这段关系,后果不堪设想。Cointreau虽然是雄虫,但等级不高,年纪小,又没人护着,楚家这样的老牌贵族如果找上门来,他不一定能招架。
然后他又在聊天界面停了很久,微微叹气,点击删除好友。
而后他关上光脑,将它从手腕上摘下来,搁在了飞行器的另一边。
他害怕去想Cointreau的反应。
*
另一边,楚修在踏出楚家大门的瞬间,就解开了凯里身上的抑制环。
脖颈上约束呼吸的束具瞬间脱落,凯里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脖子,还没从这份全然陌生的感觉里走出来。
楚修将那枚绿宝石戒指一起递给他:“砸了吧。”
连着项圈的残骸一起,就当把那段不堪的过往都砸了。
凯里捏着那枚戒指,双手微微发抖,片刻后,他抬起一条手臂遮住双眼,嘴唇微微蠕动,没说出任何一个字,腮边却有一道水痕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