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纪还那么小,甚至还没有二次觉醒,对这些事情茫然是正常的,伊西斯叹了口气,他同样为方才的经历困扰,但作为一个年长者,安抚小朋友的情绪更为重要。
伊西斯走到楚修面前,半蹲下来,和他平视:“Cointreau?”
楚修嗯了一声。
他低着头,不让伊西斯看见自己的眼神,免得这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破功。
事后装愣,这是楚修和同事学的办法。
“你们记得一定不能欢呼雀跃,也不能大献殷勤,最好的方法就是坐在沙发上装愣,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你从来没经历过,是第一次,无辜纯洁又可怜,进而升起一种保护欲,然后豪车名表手到擒来啦。——某银牌调酒师。”
当时楚修对这些歪门邪道嗤之以鼻,听过就忘,但这回他煲完鸡汤,在客厅无所事事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同事的话。
于是楚修决定实践。
只不过他想要的不是豪车名表,他想要伊西斯的关注。
试想一下,看见青涩的雄虫少年呆坐在沙发,伊西斯也许会心软,也许会产生保护欲,说不定还有些微的爱情,这样等楚修说出真实的身份,抖落干净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时,他们之间就能有一个缓冲。
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伊西斯明显非常关注他。
他半蹲在楚修面前,表情略微有些迟疑,片刻后,伊西斯语气轻缓的开口:“Cointreau,我刚刚有点失控,而且细节我记不清了。”
楚修不说话,继续低头装乖。
伊西斯伸手放在了少年的发顶。
他顿了顿,揉了揉那头栗子色的毛毛,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很轻很轻的问:“你看上去不太好,我欺负你了吗?”
楚修这回真的愣住了。
他不清楚那位同事用这种方法装过多少次乖,也不知道那些被装乖的‘对象’都是什么表现,但他知道,绝不会有伊西斯这种,蹲下来满含忧虑的问:“我欺负你了吗?”
别说他才是雄虫,而且也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就算他是承受的一方,这又算什么欺负?
他猛地摇头:“没有!”
去他娘的装乖,面对伊西斯,楚修根本装不下去。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傻叉的主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匆匆扯过搭在一旁的围裙,冲进了厨房。
“汤好了,晚点要糊了,我去舀起来!”
整个公寓就那么大,一眼过去一览无余,雄虫在厨房干什么,伊西斯看得一清二楚。
Cointreau反手系上围裙,然后一手拿过汤勺,一手拿着砂锅盖,他的动作飞快,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悦动,好像有猛兽在后面追。
他急躁的往汤里撒了把盐,想尝尝咸淡,于是用汤勺舀了清透的鸡汤,猛的喝了一口,然后被烫的嘶了一声。
伊西斯道:“小心。”他走到厨房门口:“我来吧?”
楚修大幅度摇头,呆毛和他一起晃:“不用不用,马上好了。”
他一把关上厨房的玻璃门,把伊西斯拦在外面。
伊西斯隔着磨毛玻璃,只能看见小朋友模糊的身影,他被拦在厨房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Cointreau真是一只奇怪的雄虫。
一只在酒吧打工赚钱的雄虫,一只给他准备拖鞋的雄虫,现在还是一只……系着围裙做饭的雄虫?
很难说这几个词条哪个更诡异,饶是冷静如伊西斯,一时也顿住了。
“好了好了。”楚修说着,一把拉开门,将砂锅端到桌子上:“我的雌父去做身体检查了,没空做饭,所以我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给伊西斯递了勺子。
伊西斯奇异的想:“似乎合理了一点。”
从雄虫的话里分析,他也不经常做饭,家中还是雌父在做,只是他们家比较穷困,点不起外卖,幼崽才不得不学,而雌父今天刚好有事,于是Cointreau挑起了做饭的重任。
他对雄虫的手艺不报希望,但已经准备好了夸赞的词句,幼崽的尝试总是需要鼓励的,无论他做成了什么样子,伊西斯都能面带微笑的喝下去。
但汤碰到唇舌的霎那,伊西斯就顿住了。
鲜香浓郁的味道在味蕾绽开,鸡汤的厚重和虫草花的清甜互相调和,配上香菇的滑嫩,Cointreau的手艺丝毫不比五星酒店的大厨差。
他抬头,Cointreau正紧张的看着他。
楚修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再好的大厨也会遇到不感冒的食客,譬如湘菜的大厨遇见了从不吃辣的客人,淮扬菜的厨师遇见了讨厌甜食的顾客,楚修不知道伊西斯会不会喜欢他的手艺。
伊西斯点头,他原本准备了很夸赞的词句,群星的掌权者能将奉承说的像赞美诗一样优雅,但面对眼睛亮闪闪的Cointreau,伊西斯只能说出三个字:“很好喝。”
真的很好喝。
于是Cointreau笑了起来。
这个笑和他们在酒吧初遇时Cointreau端着的微笑不一样,他漂亮的眼睛上扬,苹果肌带动嘴角,露出整齐的牙齿,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伊西斯顿了顿,无声捏紧了手中的汤勺,手背绷直,指节发青。
他不可遏制的想:“如果更早遇到。”
如果更早遇到这只雄虫,如果那场惨烈的车祸没有发生,如果不是结局已经注定……
那他一定会给Cointreau买最新款的飞行器,买地段最好的宅子,请他喝最好的酒,去最漂亮的地方旅游,然后问他:
“Cointreau,你能接受17岁的年龄差吗?”
第60章 雌君
伊西斯沉默了下来。
未来已经可以预见, 并且太过沉重,现实的鸿沟摆在眼前, 无论他有再多想法, 都无法付诸实践。
伊西斯放下汤勺,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忽然问:“Cointreau, 你第一次觉醒时是什么等级?”
虫族有两次觉醒, 虽然第一第二次觉醒后都会测试等级,但大多数人在第一次觉醒就已经大差不差了, 第二次最多提高一阶,只有极少数人有所奇遇, 在第二次觉醒后能跨阶升级。
楚修想了想:“呃,好像是F。”
他没做过精神测试,但是原主的体检表上写着F。
F,雄虫中最平庸的等级, 即使第二次觉醒提高,也最多是个D。
伊西斯点头。
他猜到楚修的等级不会太高,不然帝国支付的福利金就足够雄虫过上奢靡的生活了, 不至于沦落到酒吧打工的地步。
伊西斯问:“我上次给你的钱,你都用来还债了吧?”
Cointreau的家面积不大, 两个人还好,三个人就显的拥挤, 家具也是普通的款式, 个别软装甚至显得廉价,他想来没有什么余钱。
楚修一愣:“是。”
伊西斯道:“那如果我再追加一笔……”
楚修舀汤的手顿住了, 在伊西斯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表情有点难看。
伊西斯的表现太像前同事招待的客人们了, ‘酒足饭饱’后递上一张支票,礼貌的互道再见,或许还要在门口行一个虚假做作的贴面礼,然后同事回家数钱,讨论客人的大方或小气,客人则在酒吧来去,挑选下一个合心意的对象。
他知道伊西斯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控制不住这种联想。
楚修压下心中的烦躁,抬眼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你给的已经够我还债了。”
伊西斯失笑:“还债是够了,但是不够你生活啊。”
贵族家的雄虫花天酒地,一辆车的钱就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他们品行低劣,暴虐成性,却依旧享有着奢靡的生活,没道理Cointreau这样的雄虫却要委委屈屈,连学费都付不起。
在手中还握有财富的时候,伊西斯想让Cointreau过的好一点。
他用撇去汤盅中的浮沫:“我给你钱,然后你可以去迪尤尔恒星的草原上赛马,也可以去克罗宁星系看昼夜不息的极光,或者用来给你和雌父买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这不是很好吗?”
这一点都不好。
楚修面无表情。
他前世见惯了繁华,有老板包了去北极的邮轮,指明要Cointreau去,但楚修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对豪车名表兴趣不大,至于大房子,原身出生贵族,楚家已经有一栋很大的古堡了。
他晃着手中的汤勺,撞得碗壁叮咚作响:“我现在不想去,等我想去赛马或者看极光了,我再去找你要,不行吗?”
伊西斯半响没说话。
他理了理袖口的黑曜石袖扣——如果林秘书在这里,就知道这是老板心情沉郁的体现,而后才道:“Cointreau,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黑茶色的眸子藏在金丝眼镜后,莫名的有点哀伤。
伊西斯道:“或许这些天你太累了,没来得及看星网。”
他字斟句酌:“如果运气好,我会成为楚家少爷的雌侍,钱财归他所有,如果运气不好……”
如果运气不好,他会死在结婚的一周内。
从星网上楚家大少爷的风评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楚修猛地咳嗽了一下。
他像是被滚烫的鸡汤呛进了嗓子,猛地弯下腰,狠狠呼吸了两口新鲜口气,才缓了过来。
伊西斯移开凳子,想要站起来:“Cointreau?”
楚修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伊西斯几日来的表现太过沉稳,无论是酒吧中的初见,还是后来他进退有度的姿态,亦或者在星网漫天风雨时,群星掌权者淡然自若的回复,都让楚修忽略了伊西斯平静外壳下的情绪——忧虑。
他想着伊西斯会不会恨他,担忧着‘楚修’的身份可能带来的憎恶,却没注意到伊西斯的忧虑百倍与他,楚修想的是婚后如何照顾伤痕累累的爱人,但伊西斯想的是活着——他的成婚对象,是一个虐待成性,声名狼藉,在星网上被众人声讨的人渣。
楚修低下头,鼻子有点塞,瓮声瓮气道:“抱歉。”
伊西斯:“嗯?”
楚修紧张的捏住汤勺,抬起头:“我和你说一件事,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你不可以生气!”
少年这副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伊西斯,他伸出手把Cointreau头顶蔫哒哒的呆毛扶起来,像在栽培一株枯死的盆栽:“那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他开了个玩笑:“你的欠债是假的?”
伊西斯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他不在乎,他现在的处境比癌症晚期的病人还要不如,手持再多的钱财也无用,如果Cointreau骗了他,那他可能会失望,但真不至于生气。
楚修心想,何止,比那严重多了。
他握着勺子的手越攥越紧,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小心翼翼道:“真的不生气?”
伊西斯点点头:“真的不生气。”
楚修低头整理思绪,他瞒着的事情可太多了,首先,他是楚修,被伊西斯撞进医院的暴躁雄虫,其次,他不残暴,一点也不,非但不,他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给金主最完美的体验,再然后……
他这边想着,伊西斯也不催促,安安静静的等,就在楚修鼓起勇气,仰头的瞬间,门外传来了钥匙滑动的声音。
凯里撑着门走进来,他的脸色极差,脚步虚浮,几乎要跪倒在门边。
他看着楚修,面色白如金纸:“小修,我们恐怕要回去一趟。”
哪怕是昨天晚上,凯里也没露出这样难以忍耐的表情,楚修连忙越过餐桌扶住他:“您怎么了?”
凯里抬头看了伊西斯一眼。
这副模样太过狼狈了,凯里也曾经是军雌,并不想被人看见。
伊西斯站起来:“那我先告辞了。”
直到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凯里捂着脖子,直直软倒在了地上。
楚修手忙脚乱的去解他的领子:“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凯里的脖子上有个项圈样式的环,金属质地,收的很紧,只留下很小的空隙,像要把他扼死一般,凯里十指扒着环,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着。
楚修连忙去查看那个环,却发现它一体铸造,内部有精密的机械结构,完全找不锁眼。
他情急之下爆了粗:“这鬼玩意怎么解开。”
凯里已经面色通红,他断断续续:“少爷…您是不是…没接雄主的,呃……电话。”
楚修一愣,连忙调出光脑,确实有个未接来电,是楚滇打来的。
他皱起眉,眉头能夹死苍蝇:“什么意思,因为我没接到他的电话,他收紧了这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