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生一边给余佳佳留他已经走了的字条,一边道:“不收人家做徒弟,怎么还睡人家收拾出来的床。”
律子叔烦恼地啧了声,也没回答祝微生的问题,起身在旁边墙面上一拉,拉出一道黑漆漆的鬼门,“走吧,早点回去。”
祝微生没说什么,压好字条,一步跟上,踏入了鬼道。
之后几天,祝微生陆续收到余佳佳发来的短信,基本都是关于赵纲家的。
郑彤和赵纲家的事,几乎闹得周边一片人尽皆知,所以没用郑父郑母特意去打听,就有人主动上门跟他们说赵纲家出事了。
说是自从赵纲死后,赵纲父母先是整天在家嚎哭,不过嚎了两天就停止了。之后楼上再有声音响起,就是一些旁人听不懂但听起来挺渗人的音调。因为那音调整个白天断断续续唱响不说,晚上直到深夜了都不停,扰人得很。
赵纲家对门那个邻居家里有老人,睡眠一直不太好,老人连着几天被赵家弄得睡不着,都快心脏病发了。前几天体谅着赵家刚死了儿子没说什么,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别人家日子还是要过的。
于是那个邻居就去敲门,门开了,屋里的情形也露出来了。赵纲父母不知道在屋里弄些什么,一股刺鼻的腥臭,地上是红色的奇怪字纹,像什么阵法似的。阵法中间是赵纲的牌位,上面贴着的照片就正对着房门,邻居当时差点被赵纲阴森森的面孔吓得厥过去。
好悬稳住身体后,屋里就又响起奇怪的音调。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老太太,手里拿着奇怪的器具,摇着铃铛,光着脚,一边唱一边绕着阵法走走跳跳。
邻居被赵家屋内这景象给弄愣住了,半天没想起自己敲门的目的。而当时来开门的赵父也不在意邻居是来干嘛的,开门后劈头就对着邻居一顿骂,让邻居不要瞎敲门,耽误他家正事儿他们赵家跟他没完。
之后砰一声关上门,被震回神的邻居总觉得赵家没干什么好事儿,只能自己避着,把自家老人送去关系好的亲戚家住了几天。之后几天赵家继续吵吵嚷嚷,他们也都是忍着。
那天晚上邻居从亲戚家看完老人回来,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对门赵家忽然传来几道惨叫声。邻居忙去敲赵家的门,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敲门好一阵没人回答。
邻居虽然挺讨厌赵家的,但想着到底是邻居,事关人命,所以立即去找了物业。物业带着工具来把赵家门撬开后,他们一进去,就见赵家乱糟糟的客厅里,赵家夫妻和邻居见过的光脚老太太都口吐鲜血,死了一样地躺在地上。
在旁边的红色字纹里,赵纲的牌位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物业等人和邻居那天的感受一样,觉得这屋子里的种种布置都透露出一些可怕。他们不适地退出赵家门外,没去动三个人,而是站在走廊里先叫了救护车,之后又报了警。
他们小区里有家属恰好就是当晚出警的民警,几天之后有人问起赵家事,那家属透露说,那个出现在赵家的光脚老太,原来是赵家夫妻请来给他儿子配冥婚的神婆。
之前他们还不懂呢,赵纲明明是自己醉驾把自己撞死的,关人家郑家姑娘什么事,之前那么骚扰人家就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死了都不放过人家姑娘,故意去人家家里一通闹,就是为了拿到人家的头发给自家儿子配冥婚,这可真是缺了大德。
赵家夫妻见到警察就腿软,经不住问,没几下就把这些全部交待了。
但这些真说起来,也就是两口子在自己家搞迷信活动,赵家夫妻俩受不了什么实质惩罚。倒是两人可能是中年丧子,悲伤过度,短短一段时间里就老了不止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说两句话就直冒虚汗大喘气。
两人这次住院,还同时被检查出重症,不会立即致命那种,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怎么好过。
当然,这都是表面说法,那家属说她还是觉得这夫妻俩是遭报应了。为啥,因为跟赵家夫妻一起进医院那个神婆直接中风了,嘴巴歪斜,躺床上动弹不得,得随时包着尿布。
警方那边正在联系她家属。
那家属最后倒也联系上了,但是在查找老太太家属的过程中,警方发现了对方家属身上的异常。警方就顺着那家属一查,结果竟被他们查出一个不小的案子。
原来那老太太在配阴婚方面,竟然还是团伙作案。她把活人配给死人,把尸体配给尸体。这尸体有些是偷来的,有些是买来的。
这些被买卖的尸体,基本都是女尸。
尸体是不许买卖的,若只是这些,老太太和她那家属最多就是违法但不构成犯罪。但丧心病狂的是,他们为了赚钱,有时候在找不到合适的女尸的时候,会选择直接杀人。
这直接就是人命案件了。
总之,最后这老太太和她那作恶的家属都不会有好下场。
在余佳佳发来从郑彤那边听来的关于冥婚一事最后一点消息时,祝微生离开学也没两天了。
沈健和程煦都已经到学校了,催着祝微生赶紧过去,开学前还能好好出去玩两天。
祝微生原本是答应了的,但是临出发前,小屋前又来了人,他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这次来向祝微生求助的,是一个六十出头的大爷。
大爷穿着朴素,眉间沟壑深深,显然最近没少发愁。见到祝微生,大爷有些局促地道:“请问老祝大师在吗?”
老祝大师是祝微生师父,听祝微生说他师父已经去世了后,大爷脸上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会儿后,大爷道:“小大师,我这家中遇到了一点怪事,不知道您有没有法子,去帮我看看?”
祝微生看看大爷的面相,点头,“可以。”
祝微生锁了门,跟着大爷走下山,在山脚下,看到了大爷过来的代步工具,一辆破旧的电三轮。
在电三轮旁边,蹲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长羽绒服,正一脸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男人抬头,露出有些憨厚的脸。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也不憨厚,看到大爷身后跟着的祝微生,男人更加烦躁了,起身怒道:“这就是你找的大师?这一脸生瓜蛋子的长相,你说他会抓精怪?逗我呢!”
大爷并不理他,对着祝微生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大师,车子有些旧,您将就一下。”
“没事。”祝微生说。这车他以前没少坐,熟练地爬进车斗。
“他妈的!你找他回去,那不是浪费我时间!”男人在旁边跳脚怒骂,“老东西,你再不赶紧去找点有真本事的,等老子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
大爷像没听见似的,还是不搭理男人。等祝微生坐稳后,他也爬上驾驶车座,直接开动车子,把男人甩在原地。
“操他妈的!”男人气得怒骂,“你开慢点!”
甩着两条腿,男人无可奈何地跟上来。
这时,祝微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和男人对上目光。
男人一愣,蓦然停住脚步,“你、你能看见我?!”
第72章
祝微生没有回答男人,扭回头去,随着电三轮颠簸。
男人见状,更快地追上来,很激动很确定地说:“你看得见我!”
不过男人单靠两条腿跑再快也没法和电三轮比,他追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被越甩越远。
祝微生坐着大爷的电三轮,一路摇摇晃晃,最后来到另一个城镇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正对面的不远处有一座山,冬日里的山灰扑扑的,显得安静而沉默。
大爷家的房子就在离山不远的地方。
电三轮停在房子面前,是一座青砖瓦房,打了水泥坪,周边修了水泥花坛。
瓦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比祝微生山里的小屋还要旧些,不过收拾得很整洁干净。在院子一旁,还摆放了一竖排被打理得很不错的盆栽。
电三轮开进小院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盆栽面前,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听到车的声音,男人回头,露出一张祝微生才见过的憨厚的脸。
“爸,你回来啦。”男人放下剪刀走过来帮大爷停车,又冲着屋里面喊,“婉婉,阿雪,爸带了客人回来,快出来。”
对上祝微生视线时,男人笑起来愈发憨厚,热情道:“快请屋里坐,一路吹着风过来,冷够呛吧。”
祝微生颔首,简单回应。
这时,大门里走出来两个人,年约四十的女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两人容貌姣好,看模样是一对母女。
大爷之前在路上就跟祝微生作了介绍,他姓陈,那对母女是他的儿媳妇苏婉和孙女陈雪。
进了屋,陈父的老伴儿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的腿似乎受了伤,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出来的。
“妈,医生说了您这腿现在最好少下地走动。”男人从屋外走进来,见状赶紧走过去,一脸担心地把人扶着。
陈母抿下唇,说:“就几步路,不碍事。”
陈母被扶着在木桌旁坐下,祝微生就坐在她面对,旁边苏婉在杯子里放好茶叶,准备去接热水。
“我来。”男人把杯子接过去。
祝微生看着男人倒好热茶端来,又去厨房里洗水果切水果,把陈家其他人准备做的活儿都揽了过去,忙得不亦乐乎。
对于这样的场景,陈家四人都沉默看着,好像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这异样的气氛,男人却似乎毫无所觉。
在男人端着水果进来时,一道白色身影同时跑了进来。那身影气喘吁吁地停在祝微生身边,指着男人愤怒控诉:“大师你快看啊,就是这个怪物,它冒充我的样子,抢了我的父母妻女,把我变成了这幅谁都看不见的样子!”
此时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祝微生面前。一个端着果盘,一切行为看上去都是一个正常活人;一个不是生魂也不是鬼,偏偏除了祝微生其他人都看不见。
祝微生看了一眼男人放上来的果盘,问陈父:“你找我过来,是为你儿子的事吧?”
男人疑惑道:“为了我的事?爸,我什么事?”
陈父看一眼男人,叹着气说:“是陈邦,不是你。”
男人道:“可我就是陈邦啊。”
另一边那个只有祝微生看得到的男人怒道:“你是个屁是,老子他妈才是陈邦!”
其他人听不到陈邦的声音,自然没人理睬他。
祝微生则看过去,“你先安静。”
正准备继续吵吵嚷嚷的陈邦,憋了憋气,烦躁地闭上嘴巴。
而陈家人看祝微生对着空气说话,神色都有了变化。
苏婉盯着那一点问:“陈邦也在吗?”
祝微生点头。
苏婉蹙眉,垂了眼眸,没再问什么。
陈父陈母往那里看一眼,俱都无言,神色复杂。
唯有陈雪,露出了一点厌恶。
“你们早就知道眼前这个陈邦不是你们的儿子?”祝微生道,“看你们的样子,你们对他的出现也不害怕和反感。”
陈父无意识地捻着指节,“是,我们能感觉出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陈父还记得上个月的那一天,外出鬼混半个月都不见踪影的陈邦忽然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都是给他们带的过年礼物。
陈邦是他们村出了名的混子,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年纪越大越没了脸皮。以往这个人,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得被他抢走先进了他的肚皮,不从他们手里抢钱已经算是好的了,礼物这东西,陈父养陈邦四十多年从来没见过。
那天是他第一次收到陈邦送的礼物,是一件很合身的衣服,款式质量都非常好。陈父勤俭节约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他一边心疼钱,一边警惕陈邦这突然示好的举动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注意。
结果陈邦出去一趟后的变化不止表现在给他们送礼物一事上。自从陈邦回来,大到菜地里的活儿,小到地面的清扫,碗筷的洗刷,陈邦都在抢着干。
以前陈邦是个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吃完就一抹嘴的人,别说碗,他连筷子都没洗过一根。
陈邦的混并不止表现在这些上面,好几年前他们家这座小瓦房本来有机会建成二层小楼,就像村里其他的房子那样。但是陈邦将陈父准备拿去买材料的钱偷去了一部分,一夜就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下十几万的赌债。
讨债的人找到家里来,闹得他们不得安宁。陈父没有办法,只能把剩下的钱拿出来给陈邦还债。于是这些年村里其他人家基本都住上了小楼,就他们家还是破旧的瓦房。
上个月陈邦去陈母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钱,陈母去阻止时被陈邦推了一把,摔伤了腿。她岁数大了,腿伤好得慢,最近才刚刚敢下地走动。
很多时候,陈父都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骨长歪了,变成了这么一个混账样子。
所以陈邦忽然出现的这种转变,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私下得出结论,还是觉得陈邦在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