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人类耳朵捕捉不到的信息波动:
【原来你真不是人!】
【你踏马也不是!】
两人手舞足蹈说了一大堆废话,待心情平复下来后,他们订下一个目标——他们要走出这片白雾。
在几次撞墙、撞树、跌倒后,他们互相嫌弃地拉起对方的手。
左边的人说:【这样不行啊,分不清方向也看不见路,怎么走?】
右边的人说:【出大门往左,小路的分叉口再往右就能上马路了。】
【那我们现在的方向是……】
【哎呀,都晕倒了,醒来就不知道左右了。算了,不管,就这么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不信走不出去!】
【那边方向有两团同类的气息,几乎静止不动,就是那座大楼了。我们只要远离它们就行了。】
于是,他们相互支持打气继续往前走。
不久,他们碰上了厨师长。
应该说,是厨师长碰上了他们。
厨师长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当作盲人的拐杖,甩上了感到身后气息靠近便停止脚步的其中一人的脚后跟上。
厨师长追了好一会儿,追上了,欣喜顿时涌上心头,这就是遍寻不到的同类?对方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片雾区?
他的信息波动传过去。
两个男人转过身,双手用力挥散眼前的白雾,嫌弃力度不大,还用嘴吹。
厨师长抱怨道:【别吹了别吹了,眼睛都要迷了。】
眼前的雾薄了透了,三张面孔都清晰可见了。
厨师长惊讶道:【是你们啊!原来你们也是。】他上下打量两人。
左边的男人问:【你怎么在我们身后,走得太慢了吧?】
【老了老了,走不快喽。】
右边的男人问:【你先出来,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知道的,你们应该也知道。哪里有什么发现?我最大的发现就是捡到了这根好棍子。】
男人定睛一看,那棍子笔直,没有多余的枝干,还长。简直是小男孩的梦中情剑。
【我们正想办法出这片雾区,一起走?】
厨师长巴不得呢。
棍子落在较强壮的男人手中,他在前面探路。后面的两人,瘦高个男人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服,一只手搀扶着厨师长。
走了不知多久,还没有走出去。
厨师长感到很累,他的喘气声在白雾中被隔绝了,四面八方都极静,仿佛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鬼蜮当中。三人心里都没有底。
【走得出去吗?】
【好饿……我们不是人……还会饿死吗?】
厨师长不想走了,他叫住两人,【休……休息一下……不行了,不服老不行啊。】
于是,三人原地坐下。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段信息波动响起:【还记不得那个姓姜的女人,她变成……那啥时,爬得很快啊。】
说话的人感到一阵别扭,称呼同类是怪物,也承认自己是怪物,太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变成那种形态?】
回答的人也感到别扭,他脑海里只有当人的记忆,忽然要四脚爬行了,怪不自在的。
【怎么弄?我是说怎么脱掉这件皮囊?呃,要划破它吗?我好像舍不得。】
厨师长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心想剖开自己的皮该有多痛啊?
他眼珠转了转,怂恿道:【那试一试呗。】
【那……试一试?】
说是这么说,三个人互相对视,谁也没动手。
正僵持着,厨师长忽然狐疑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两团相近的气息出现在远方。
正在移动。
朝这边方向。
是陌生的同类,还是本就在大楼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同类?
等了许久,瘦高男人伸出手臂,指向前方,他的声波听起来有些激动:【看那里!】
前方,浓厚的白雾好像被什么驱赶着,向两旁游荡。
近了。
再近了。
两道低矮的黑影映入眼帘。
它们一前一后,身后粗壮的尾巴不断左右摇摆,刚聚拢起的雾瞬间被打散。
两只同类走到他们面前,三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他们瞪着眼睛,盯着同类漆黑的身躯。
身形略小的同类说:【你们今天出来的?】
身形略大的同类,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说:【哇,怎么都出来啦?都不喜欢做任务吗?一二三……远处还有一道模糊的气息,哦——楼里还有两只啊!】
第107章 生路在规则里
制衣厂建在小镇边缘的地方, 绿化很多,张月循着记忆里的方向, 到往常傍晚散步的地方, 那里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排柳树,她在树下挖了一个浅坑, 将郑富的皮埋在土里。
站起来时, 她心神不宁,竟然不小心滑到河里了。
河水不浅, 成年人不会水,会淹死的。
张月是旱鸭子, 记忆里没有半点游泳的技巧,惊慌过头,连一些水中求生技巧都忘到天边去。
她甚至忘记自己不再是人。
她在水里扑腾,大脑陷入空白, 四肢乱舞,并惊恐得张大嘴想要呼吸,却灌入一大口水, 结结实实呛住了。
不想死不想死!
白雾已经侵袭大地每一寸土地,连河面都不放过, 张月此刻仿佛陷入一大团棉花糖中, 很粘,已经把她整个人粘住了。经过她不断的挣扎,周边的雾总算散了。
事情没有结束,困住她的是河水。张月又呛了一口水, 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 她已经挣扎不动了, 就要沉入河底了。
终于,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用最后的力气,撕开了所有的阻碍,赤条条落在水里,然后鱼儿般摆动起尾巴。
她恢复了本来面目。
残破的皮囊,飘在水面上。漆黑的长发,在水中盘旋。
它注视着,以一种漠然的姿态,看皮囊顺河而下。
摆脱人的束缚,它重新拥有了野性残酷的思维,徐翠翠凝聚着笑意的面孔仿佛是那张过去的皮囊,在记忆河中飘过,它用一双金黄色的竖瞳冷冷注视着,无动于衷。
它轻轻摆尾,逆流而上。
**
徐翠翠记挂着外面的张月,打不起精神,看着“杨玲”一遍遍地试验纸上的待定规则,却始终没有收获,这让她心中有些无力。
她在最后一条待定规则上落下否定的黑色划痕,握笔的手都有点抖。
“没有了?”
旁边的“杨玲”刚从厕所出来,没有擦屁股,没有冲水,更没有洗手。这是徐翠翠最后一条待定的规则,她做了好多心里建设才肯做。
她窥着徐翠翠的脸色,试探道:“没有了,那我就去擦屁股冲水洗手了?”
徐翠翠摆摆手,示意她走。而她来回翻看三页纸,确定只剩下一个遗漏,而这个遗漏是“杨玲”和徐翠翠都做不到的。
——关于孟忍的死因,未成年饮酒事件。
徐翠翠深深一叹,还有郑晶晶的死亡之谜。当事人郑富和冯赠都不在了。她当时不在郑晶晶身边,对方犯过什么事,她一点也不清楚了。
而郑富受到打击,精神不对劲,闭口不答。
冯赠没有关注郑晶晶,不能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
已经明确的规则,如今只有五条。
剩下还有多少条规则?
已经过去那么多天,已经死了那么多人……
徐翠翠靠在墙壁上思考,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逃出生天的关键是大楼里的规则。
可是,一定要找到全部规则吗?
怎么算“找到”?
有人触犯,算找到吗?
难道必须要人验证一遍,人为肯定这是一条规则,才算找到?
徐翠翠让自己不要思考过度,可能有陷阱,可能让自己陷入死胡同。
她盯着手中薄薄的记录本,半响,忽然灵光一现。
“找到”是需要凭证的。比如她要找到十颗石头,石头是有形的,她可以收集到这些石头,才能证明她找到了。
而规则是无形的,她的“找到”需要一个“跳板”来记录。
徐翠翠举起记录本。
比如“跳板”可以是它。
记录在案,才有形地证明她找到了。
这几日,他们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超乎人类想象的游戏,游戏的主办方高高在上。
在这场事件中,神秘存在放出了白雾和怪物,用来鞭策“闯关”的人。祂放出了规则,不仅束缚人,也是保护人,更是逃生的关键。
“如果闯关的条件是找到规则,那就缺少了一个用来作答的试卷。如果以白雾出现的时间为开始,也就是上星期五的傍晚,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星期。按照一个闯关游戏的时间和幸存者人数比较,也该到尾声了,而作答的“试卷”迟迟没有出现,所以闯关的条件并不是找到全部规则?”
不不不不!
“不是上星期五的傍晚……”徐翠翠不断地眨眼,竭尽全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那天傍晚。
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不过快了。她习惯在下班前的十多分钟去厕所摸鱼,她在隔间里玩手机,然后听到上完厕所的人在窗户口叫:“哇,外面起雾了!”
然后又是一声,“哇靠,过来了,过来了,那些雾过来了!”
因为新闻的缘故,大家对漫过来的雾印象不好,大楼里乱了一段时间,关窗的关窗,锁门的锁门。
等平静下来后,早就超过半小时的下班打卡时间。
公司抓考勤抓得很严,老板总是找理由扣钱。明文规定,员工每天打卡时间范围是上下班的十五分钟。
超过下班时间的半小时才算加班,不过加班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自愿加班,既当日工作没有完成,只能留下来继续工作。这种情况没有加班费。还有一种是老板吩咐员工加班,紧急完成某项任务。这种情况才有加班费。
明明没有加班,还超过半小时打卡,这种行为在老板眼里有骗加班费的嫌疑。
当时,发现超过打卡时间后,许多人抱怨要被老板教训了。
既然是公司楼的规则,还是打卡相关,而且已经遵循公司的上下班时间,徐翠翠理所当然地认为打卡时间范围也在打卡规则里面。
所以,那一天傍晚很多人都触犯了规则,却没有人受到惩罚。
这说明什么?
说明,游戏正式开始的时间不是上星期五的傍晚。而是上星期六的早上。
“闯关的条件不一定是找到规则。但是,关键就在规则上,规则才是这场游戏的主线。利用规则逃生?”
徐翠翠呢喃道:“难道生路就在某一条规则里面?”
如果生路就在某一条规则里面。
那变成木偶人的孟忍算什么?
那死而复生的白瑞雪算什么?
一个减益效果?
一个增益效果?
不可否认的,假如将它理解成游戏,思路瞬间清晰许多。
徐翠翠想到曾经玩过的一款联机走格子游戏。四名玩家,站在起点线,一起掷骰子,谁先走到终点谁就是赢家。
每一个格子,玩家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它可能是一只有翅膀的靴子,让玩家向前冲几个格子。它可能是一张蛛网,让玩家僵直一个回合。它更可能是一只怪物,让玩家挂掉回到起点线重来。
可是,让徐翠翠想不通的是,白瑞雪拿到增益效果的条件居然是触犯了一条规则。
徐翠翠顿住。
她拍了拍自己肿胀的脸颊。又想当然了。谁告诉她,白瑞雪触发增益效果和触发规则做的是同一件事?
他触发规则前后,做过什么事才会复活,没有人知道的。
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徐翠翠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心动了。如果她多了一条命……
**
白雾中。
两只黝黑、带鳞的不知名生物趴在地上与三个人在交谈。
【真的?你们一直走不出去?】
身形较小的黑色生物看起来有些疲惫,下巴放在前肢上,尾巴摇摆的弧度和力度越来越小。
旁边体型大了一圈的黑色生物倒是很有精力,它尾巴摇得很快,那些白色的雾一旦靠近就会迅速被打散。
【是啊,我们猜测完成那个任务才有机会离开。所以我们返回来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色不一样的古怪。
那个任务,他们都有收到,但都刻意逃避了。几十年为人的记忆深深根植于脑中,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同类相残毕竟是少数。
怪物明白他们的顾虑,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他们看到它声带的部位在轻轻震动,那张似蛇似蜥的脸也露出人性化的神情。
在一张非人的脸上看到这样嘲弄的表情,怪异感十分强烈。他们都感到一种别扭和不适。
它说:【变回来。变成我这样,你们就会放下那些所谓的软弱的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