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克里闷咳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波兹女士。”
“雨果先生。”小辣椒训练有素、马上回以公式化的微笑，“有什么事？”
托尼大松一口气，暗中对侦探比了个大拇指，但其实赫尔克里突然想起来他真的有事要问：“容我咨询一个可能有点过界的问题，斯塔克工业总部楼下用于展览的方舟反应堆只有一台吗？”
“咦？这倒不算商业机密。”小辣椒思考片刻，回答说，“您应该知道自从托尼……斯塔克工业正在向能源方向转型，方舟反应堆是我们主要宣传的项目之一，目前已经有这方面的合作了。”
“请问买家大多是什么身份？”
“以政府部门和研究机构为主，这里面有问题吗？”
“没有——我不确定。”赫尔克里模棱两可地说，“有人认为这点可能值得注意。”
小辣椒显得半懂不懂，犹疑道：“斯塔克的对手有很多，任何交易都有一定概率会是陷阱……我会仔细调查的，谢谢你。”
赫尔克里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有纠正佩玻女士的误解。一分钟后他们抵达公寓，大楼外面挤着零星几个百无聊赖的时政版记者，现在都是目瞪口呆的神色。
半晌，不知道是谁一个哆嗦站直身体，把电话拨出去扯着脖子喊道：“钢铁侠来了！！”
话音落下，霎时间触发了羊群效应，无数人从四面八方的犄角旮旯里面涌过来，将摄像头举得老高，到处问：“在哪呢？在哪呢？”
小辣椒早就习惯了，脸上的微笑非常完美。托尼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领。赫尔克里做思考者状一动不动，奥利弗竟显得很坦然——他是个导演，而且年轻时候也出过名。
哈皮把头伸出窗户：“让一让，给我们让出条路！不好意思迟到了，路上堵车，能不能先让斯塔克先生走进会场，你们再拍照？！”
没有人在意哈皮的话，闪光灯连成一片。汽车停稳后托尼打开车门，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我和我的朋友们要参加讲座，没错，是为了社会公益和慈善事业。”
奥利弗挺高兴地小声对赫尔克里说：“这对我们的广播节目而言是个不错的宣传。”
想象一下为了吸引眼球媒体会说些什么吧。赫尔克里性格里面颇为矜持又有些傲慢的那一面，正因为即将被人评头论足的未来而激起浑身鸡皮疙瘩。
他有点想讲两句讽刺的话，但奥利弗一片好心，所以赫尔克里竭力忍住，转而安抚道：“您说的有道理。”
一进门，周围骤然安静下来，讲座是在一楼会议室举行。赫尔克里他们迟到了十多分钟，台上站着的人是纽约市长诺曼·奥斯本的秘书，正按着演讲台陷入略微尴尬的停顿。
“打扰，你们继续。”
托尼随便在后排找了张椅子坐下。
赫尔克里尽量低调地坐在他身边，本来想询问托尼谁是马歇尔，但思考一番钢铁侠的人际交往，还是回头压低声音咨询小辣椒：“波兹女士，这里有您认识的人吗？”
“我和绝大多数人见过面，不过你是指斯塔克集团的员工？”小辣椒捧着平板俯下身，金发垂下来挡住面颊和她快速开合的嘴，“右前方第三排金头发的男人，马歇尔·霍夫曼，是能源部的开发人员。他怎么会在这？”
“——能源部？”
赫尔克里按照她的指示，从人群中找到一开始前往纽约的目标——接收莎妮娅·福坦莫包裹的人。这家伙昨天不在房间，已经从变种人释放的火灾中逃过一劫，不知道今天下午两点还会不会有同样的好运气。
马歇尔显得坐立不安。他神色比熬夜不好好睡觉的赫尔克里还要苍白，浅金色的头发软趴趴地伏在头顶，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手指抠弄着笔记本的边缘，半低着头不引人注意地用余光四处巡看。
他的紧张在赫尔克里意料之中，但是侦探嘀咕着说道：“不对呀，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在意钢铁侠？”
托尼本来在墨镜遮掩下光明正大地打瞌睡，听到赫尔克里的话才清醒过来：“你知道你现在给我感觉是什么——这栋楼马上就要死人了，所以侦探故事的主角聚精会神、像是嗅到兔子味道的猎犬。”
赫尔克里表情肃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您的猜测完全正确，钢铁侠。不过死的究竟会是哪个还不确定。”
“真的假的？”托尼诧异地问，“怎么回事，和警局里提到那起连环纵火案有关？我记得按照你的故事，第二个嫌疑人、就是那个误入其中的退役士兵还没出现。”
“他出现了，”赫尔克里出乎意料地回答，“而且已经死了，就死在我面前，几乎没留下有用的线索。”
“什么？”台上市长秘书的演讲实在太无聊了，小辣椒旁边的奥利弗也凑了过来，“他是什么人？”
“昨天下午有两个变种人在公寓放了把火……”赫尔克里简略地叙述事件经过，然后说，“其中有传送能力的变种人，他是受雇于政府秘密部队的士兵。”
周围几个人都不做声地看着他。
赫尔克里莫名其妙。
托尼：“我感觉你省略了很多步——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我说过他有经受专业训练，一方面能从动作中看出来军事化痕迹，另一方面，蝙蝠侠的审讯哪有那么容易克服？
想想看，两个超能力极其实用的变种人，长期受训，对外毫无名气。现在最有名的变种人组织均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新兵，而雇佣兵通常独来独往、缺乏忠诚度、极少会擅长团体战。”
“但是，”托尼很快提出质疑，“你故事里面的士兵是疯了才会去放火。”
赫尔克里思索道：“我不知道策划纽约纵火案的人会不会有这么详尽的考量，不过说实话，昨天我们抓到的变种人的确说了一些和宗教有关的疯言疯语，显得不太正常。”
侦探、钢铁侠和百老汇导演，三个人在会议室后排交谈得热火朝天，小辣椒很难装作听不见，这会也忍不住加入进来：“假如当时蝙蝠侠没发现隔壁的动静，他们大约会顺利逃跑，再在某个时候被警察发现、当成真凶逮入警局。”
赫尔克里表示赞同。换句话说，要是蝙蝠侠和赫尔克里不在场，这就暗合了游戏剧情。
“那今天的马歇尔是怎么回事？”奥利弗说，“他难道同第三个嫌疑人有关？”
“不，马歇尔是另一回事。”赫尔克里摇头，大略介绍了马歇尔的身份和写有死亡日期的日记本。
“他以前是亚利桑那州斯塔克工业分部的研究员？”小辣椒听完，理解了赫尔克里得知‘马歇尔·霍夫曼在能源部工作’时为什么表现得非常惊奇，“要不是双学位，这专业跨度可有点大。”
“其实你想，最奇怪的地方不是这里。”托尼说，“我要是他，为了躲避追杀跨越半个美国，就算换了名字和外表，也绝不会大摇大摆地入职老公司。他住在上西区有钱人的公寓，白天到我眼皮底下上班，是不是有些太风光了？”
“确实。”赫尔克里回答，“所以我认为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马歇尔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住在公寓的马歇尔和来自亚利桑那州的马歇尔是货真价实的两个人。”
他压低嗓音说出的结论照例取得了出色的、戏剧性的效果，不单是附近，整个厅堂都好似跟着安静下来。
前面市长秘书讲完了，捧着演讲稿下台时用力瞪着后排几个差生。
第二个上去讲话的是纽约警局社区事务部副专员，他的下属克莱尔·博格昨天在警局开枪射击，导致一场不小的混乱，对应着侦探故事里的‘内鬼’。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副专员脸色很不好看。
但是严厉的态度并未给副专员挣来多少关注。
底下听众还是各聊各的。
赫尔克里继续说：“马歇尔的身份是蝙蝠侠查出来的。他怎么查的？只能从房间的购房和住户信息往前推。首先是一个名字‘马歇尔’，这可能是真名，也可能是假名，不过所过之处必有痕迹，他在停车场和加油站的缴费单、超市消费记录、网页浏览历史……共同组成了一个形象：我们眼中的马歇尔·霍夫曼。
可是实际上，我没见过他，蝙蝠侠没见过他，我们都没见过他。”
“现在设想一下，假如马歇尔、我们姑且继续叫他马歇尔吧，他从亚利桑那州来到纽约，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邻居奥利弗下意识回答：“伪造身份证明。”
“对，他要将自己的现在和过去彻底割裂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躲到谁也找不到的、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赫尔克里说，“钢铁侠说这位住客太风光了，我也这么觉得，可如果他是被真正的马歇尔故意推出来的靶子呢？一个贪婪的、或许别有用心的替死鬼，我甚至还可以大胆猜测他的名字——同样叫马歇尔，却是姓福特汉姆。”
奥利弗觉得有点耳熟，半晌他想起来了，略微激动地说道：“对，有道理，福特汉姆！我想起来了！但是您从哪知道的？”
赫尔克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10B住着谁，你很笃定地告诉我他叫马歇尔，姓氏不确定。当时你给了两个选项，一是‘霍夫曼’，二是‘福特汉姆’。这家伙不是专业间谍，他肯定说漏嘴过。”
奥利弗飞快地说：“是的，他刚住进来时有次去管理员那登记信息。他们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先说自己是马歇尔·福特汉姆，过了一会又改口说是霍夫曼。管理员乌苏拉骂他是个白痴，因此我留下了点印象……”
“他或许不太聪明，不过也不完全是个傻子。”赫尔克里肯定地说，“至少他发现了真正的马歇尔故意留下的那本日记里面的玄机——他看到了死亡预言，从而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小辣椒彻底沉浸在探索事件全貌的乐趣当中，对台上副专员投递过来的眼色毫无察觉：“真正的马歇尔为什么要留下日记？”
“我猜他一开始是用钱财打动了福特汉姆。大笔金钱、豪华公寓，只要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几个月就能获得，福特汉姆很快同意了，并且在最初的几个月昼伏夜出、花天酒地，过得很自在。”
“可惜马歇尔想要寻找替死鬼，就不能令他这么自在下去，否则本来相信假身份的人也会起疑心。他得让福特汉姆疑神疑鬼、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却不至于完全丧失希望一走了之，于是他留下了撕去关键页数的日记本，等着福特汉姆主动察觉到部分真相。”
说到这，赫尔克里转头看向托尼：“福特汉姆确实找到了日记本，之后他做出一个很有趣的决定：重新回到了斯塔克集团工作。”
他在‘重新’上重读。
托尼似乎没接收到他的暗示，迷惑地揉揉鼻子。
小辣椒则在平板上搜索：“马歇尔·福特汉姆……福特汉姆……他是斯塔克工业能源部的员工，一年前因为在实验数据上写错了两个小数点被当场辞退，这还是托尼干的！”
托尼更加迷惑了：“我完全不记得！总不能是我的责任吧？”
赫尔克里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您昨晚说过一句话，‘叫马歇尔的人可真多’。我以为您记得清清楚楚呢。”
“你好烦。”托尼说，“就算我记得吧，这事也不能怪我。”
“确实，我想福特汉姆不仅不怨恨你，说不定还挺崇拜钢铁侠。”赫尔克里赞同道，“你看，他发现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险时，没有去求助警察，反而找上了你。”
意料之外的分析角度，托尼有些愣神。
他过了几秒钟才说：“他什么都没说，我根本没注意到。那他今天来参加讲座……”
小辣椒翘起嘴角放柔声音：“他相信你会来，托尼，尽管你差点睡过头、令他大失所望。”
“……”刚成为超级英雄没多久，头一次得到这种待遇的托尼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然而等讲话的纽约警局副专员下台时，他猛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