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打扰你们的游戏了,几位借过。”
赫尔克里不再多言,迈开腿轻巧地从他们旁边的杂物堆上跨了过去。
几分钟后,少年们重新开了牌游戏。
杰森选择‘绿巨人牌’。
然后他打出‘X教授牌’。
男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将头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这个出牌套路。
半晌,其中一个人摊开手说道:“我放弃占领这个区域了。他说得确实有用,但我不信他以前从没玩过,超英卡牌游戏在成年人中也很有市场吧?”
他们的老大,杰森·托德把他的手牌按成一摞,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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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端着餐盘在餐厅里坐下,哈琳·昆泽尔这才来慈善会打卡。她今天把她的金发束成单个马尾,显得和她本人性格不太搭调,有种个性被压制的感觉。
注意到赫尔克里边吃边看着她,哈琳挥了挥手说:“我早上先去学校见了导师,然后才坐车过来。是的,你没猜错,我的毕业论文进展到了关键节点。”
赫尔克里放下餐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小姐。”
“——但我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你眼睛里面这种光芒。”哈琳俏皮地说,“你总孤身一人,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理解你,是不是?”
赫尔克里的灰绿色眼睛里真的开始闪烁着光芒了。他把餐盘推到一边,请哈琳坐在对面,温和而愉悦地说:“您知道吗?我在短短二十四小时中,已经收到过四份完全不同的评价了。其中后三个和第一个完全冲突,您能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可我是个精神科医生,而不是侦探呀。”
哈琳·泽奎尔单手撑着下巴回答。
第85章
“你是个侦探吗?”哈琳问,“你给我的感觉像个侦探。我负责的是那种发现心灵秘密的工作,而你是在物质世界追求真相的人。所以你都听到了什么评价呢?也许我能帮你提供分析。”
“这算是来自专业人士的意见吗,昆泽尔小姐?”赫尔克里笑着说,“那好吧,我收到的第一份评价来自查理·布朗。”
“哦,他呀。”哈琳作为在慈善会工作很长时间的志愿者,对这里的人物背景和人际关系了如指掌,“他真的是个可怜人。据我所知,他因为弄丢了公司一份非常重要的半成品材料而被开除,从那以后就在求职路上屡战屡败——毕竟出了这种事谁还敢雇佣他呢?他的妻子渐渐对他感到失望,想要和他离婚,但他们还有个年仅六岁的儿子……”
她惋惜地说:“那孩子夹在日益分裂的父母中间,感觉很不好受吧。”
赫尔克里没想到她了解得这么详细:“这些都是布朗先生对你说的?”
“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我主动从他嘴里套出来的,哈哈。”哈琳很坦诚地说,“他身上有一点我很感兴趣的特质,不过还是不如你。”
赫尔克里对她的说法不置一词,又问道:“然后呢?查理·布朗身上肯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他是不是尝试投靠过黑手党?”
“我就猜你看得出来!”哈琳高兴地说,“但他说他只是和黑手党打了个照面。查理不是那种能彻底狠下心的人,他优柔寡断、左右摇摆,从没想过报复令他失去工作的人、或者他的上司,可是我听说他去别人家偷东西的时候被黑手党喽啰揍了一顿,因为他冒犯到了他们头上,这些帮派成员实在又可怕又可恶。”
这就能解释查理·布朗后脑勺上的伤口了。
然而一个走投无路的落魄前上班族,究竟为什么忽然打算去偷东西呢?
偷钱可解决不了他养家糊口的困境。赫尔克里想。查理·布朗应该正在寻找能够彻底帮他改变局面的东西,比如……那件丢失的半成品材料。
“总之,受到身体和心理双重因素影响,查理现在绝对算不上一个精神稳定的人。”哈琳继续说,“他对你说的话很可能是出于臆想。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他是怎么评价你的?”
赫尔克里复述了查理的话。由于这段描述跟他本人毫无关系,他念出来都感觉是在说别人的过去。
哈琳听完,紧皱着眉。
半晌,她说:“这个故事真无聊。它根本就不完整,你看,查理只说了‘你童年幸福’但没说你长大后怎么样。他说你外出游学,却不说你为什么孤身一人。他说你有一个老师,却不说这人提供了那些方面的帮助。他说你有一对儿女,却没有提到他们现在是否还在你身边。他说你有许多朋友,却不提你们还说不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咦?所以这是你的看法?”赫尔克里说,“听上去你是个悲观的人。”
“我只认为他在叙述过程中使用了诡计。”哈琳耸肩,“我也可以说我有个非常美好的、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初恋。我的学业非常顺利,所有同学对我都很友好。我天资聪颖、前途远大,而且还与猫咪有着不解之缘。”
“容我冒犯,你的初恋他……”
“犯下谋杀案进了监狱。”哈琳平静地说,“我对猫过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希比达不会让我有反应。”
她想抚摸黑猫的脊背,却被希比达躲开了。
“谢谢你,”赫尔克里赶紧让她的注意力从猫身上转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今天就说到这吧,我记得你还有工作。”
“也好,留个电话号码吗,侦探?我喜欢和你聊天,你给我感觉就像个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
赫尔克里给她留了电
话,但是觉得以哈琳·昆泽尔这个有点疯疯癫癫的择友标准,被她说成‘老朋友’绝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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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赫尔克里浑水摸鱼被慈善会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他们毫不留情地对他说,要么登记真实身份、填写申请表,经过审核后才能在慈善会居住,否则他现在就得离开。
好女孩哈琳冲过来试图帮忙:“他是我的朋友……”
“不行,哈琳。”同事无情地说,“除非他现在去办理成为志愿者的手续。”
于是侦探不得不回到他忠实的大街上,临走前他抓着工作人员的胳膊问:“其实我是来找我的朋友查理·布朗的。”
看过他和杰森·托德交流的工作人员:“你住在慈善会的朋友真的有点多哈。”
赫尔克里坚持问:“他是从昨晚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吗?”
“是的。”工作人员说完,顿了顿,换了个更加柔和的语气,“他会回来的,雨果先生。要是一直等不到人,查理·布朗肯定寻找到了更好的生活方式。”
而不是忍无可忍,从站台或者楼顶上跳下去结束余生。
尽管这对工作人员来说更加常见。
住在慈善会里的人全都朝不保夕,且往往有着相对幸福的过去。他们会比从未有过希望的人更难以面对落差感。慈善会尽可能地帮助每个主动前来寻求帮助的人,可惜结果并不总是尽如人意。
赫尔克里想了想,说道:“您介意我在大厅里等一会他吗?”
工作人员望向他的眼神更加同情了,然而仍旧面露为难:“我们有规定……”
“好吧。”赫尔克里很好说话,“借给我一张椅子也行,我想在门外坐会,谢谢。”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原本就是出于同理心才从事这项工作的志愿者不再阻拦,干脆利落地找出凳子,亲自帮赫尔克里搬到门前,还叮嘱说:“这几天哥谭已经开始降温了,需要毯子也可以来找我。”
赫尔克里就裹着逐渐应季的大衣、翘着腿坐在慈善会门口,上网搜索近期新闻。一般人在人家公共场所门前摆个靠背椅,要么像看门的要么像乞讨的,但他和这两者都不一样,看上去既很奇怪、又让人忍不住猜测这里有旁人不了解的故事。
偶尔有经过的路人小声议论,赫尔克里垂着头置若罔闻。
他注意到媒体报道了哈维·丹特最近投身的案件,一起非法武器走私案。传闻其中牵扯到几个掌权官员的利益,所以至今为止案情都不明朗。案子的最大嫌疑人,一家科技公司老板,几度登上法庭,又毫发无损地回到公司,甚至在媒体上公然宣称‘哥谭新上任的检察官也不过如此’。
哈维肯定气疯了。
赫尔克里若有所思。
他又翻了翻哈维的履历,对着上面的光辉奋斗史大加赞叹,同时也找出几个颇为值得注意的地方。正在这时,希比达溜达着走过来吐出翻译器,对赫尔克里说:“赫赫,我不喜欢那个哈琳·昆泽尔,你能不能离她远点?”
这还是猫哥第一次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恶。
“为什么?”
“她对猫过敏。”希比达理直气壮地说,“肯定不是好人。”
……地图炮了希比达先生。
“我看她倒是很喜欢你。”赫尔克里公正地说,“过敏不是一个人凭借主观意愿决定的。”
希比达又提出新的角度:“她的初恋是个杀人犯。”
“这倒是。”赫尔克里赞同,“而且她描述对方时,感情依然很真挚。她在他杀了人之后还是喜欢他……问题在于,究竟是她太过爱他而不介意他杀人,还是由于他杀了人,她才开始无可自拔地迷恋他呢?”
猫哥跟着
蹲在地上做出思考的动作:“有什么区别?”
赫尔克里无言地看着它,片刻之后屈从与噬元兽的智商,顺着它的话说:“没有任何区别。你说得对,哈琳·昆泽尔的确不大正常。可是她也不是我回到哥谭市以后,遇见的最不正常的人。”
“——这世上还有比和猫说话更不正常的?”
杰森·托德推开慈善会的门,小小年纪眉毛皱得有模有样,“我听人说你被赶出去了。我还以为慈善会是为了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难道你不算其中之一?”
“原来你是想为我打抱不平。”赫尔克里放下翻译器,“请原谅,鉴于早上我让你心情不好,我有那么一会还以为你是来表达嘲讽的。不过这也不是慈善会的错,工作人员严格遵守了规则、在制度之内做到最好,而且说实话,我并不需要帮助。”
他文绉绉的绕来绕去的说法并没有让男孩感到不适应。杰森走到他身边,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坐在这?”
赫尔克里说:“我本来想要等人,现在可能等不到了,但愿他诸事顺利。”
他抬头看了眼杰森的表情,很肯定地说:“你在因为你的母亲生气。她又跟你吵架了?”
杰森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怒意的哼声:“没有,她不见了,准是去找罗比买货……毒贩子都该死。”
他骂了几句从街上学来的很难听的话,然后偷偷觑着赫尔克里的脸色,赫尔克里始终很平静,等他骂完才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之情。”
这种态度不像对着少年,反倒和面对成年人差不多。于是杰森做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理解,他捏着椅背,有些紧绷地说:“我刚才听到了你和哈琳·昆泽尔女士的对话。你是个侦探,慈善会有案子发生了?”
“尚无。”
“那你……咳,你手上有案子吗?”
其实有。但赫尔克里否认了:“没有,难道你要给我一个委托?”
杰森:“是,我想让你帮我找到罗比。他在黑邦中有人脉,会很危险。”
“危险不是什么问题。”
“那你要问报酬?我可以给足够的钱。”
这兴许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赫尔克里也没问他钱是从哪来的,说实话,父母不靠谱的未成年想要养活自己,手段无非是那么几样,看杰森手里有模有样的小帮派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孩子。
他慢慢说:“哦,别担心,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侦探,酬金不会很高。”随着他的名头越来越大,类似的自谦自嘲的话反而说得愈发娴熟,“只是你的委托为什么是寻找罗比,而不是你的母亲呢?”
杰森扭过头:“他们两个肯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