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小丑就坐在赫尔克里曾经‘看’到过的山洞中。
他坐在一块石墩上，身前摆着国际象棋的棋盘，面色惨白，嘴角上翘，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渊般的空洞。
在他身后，从赫尔克里这个角度，左右眼都恰好能看到一片盛满绿色液体的水潭。潭面波光粼粼，空无一物，水潭中央却吊着个用铁链栓在空中、不断旋转的木制棺椁。
只不过左眼看到的颠倒世界中的棺材紧紧合拢，无法认出里面躺着的是谁人尸体。右眼现实中的棺材却没有盖上盖子，它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倾斜着，恰好保证了尸体不会从中掉落。
棺椁里面的人身穿长衣，双眼紧闭，左右手交叠放在小腹，面容缺乏血色，却显得很平静安详。
他有着一头赫尔克里分外熟悉的，黑色中夹杂着一点灰的发色。带着露珠的红玫瑰铺满了现实的棺材底部，又在赫尔克里的左眼中、与颠倒世界山洞墙壁上盛放的玫瑰相连，乍一看上去，左右眼画面重合，就好像死者正躺在渐变的花海中央沉睡。
‘哆’、‘哆’、‘哆’。
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骤停。
洞口的侦探猛地从思绪中惊醒，目光却无法从水潭中的棺材上移开。
——因为那是赫尔克里·雨果的尸体。
第96章
眼前的场景实在诡异，赫尔克里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其实比起右眼看到的自己的尸体，他更想知道颠倒世界的棺材里装着什么，因为在技能天人感应的作用下，‘哥谭’指出的目标明显是这一边。
就在他紧盯着棺材，看似被‘赫尔克里·雨果’吸引视线，实则是观察颠倒世界中‘哥谭’所谓的‘墓穴’时，棋盘另一侧的小丑动了。
他抬起头，口中发出了古怪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赫尔克里·雨果……”小丑拖长声音念着赫尔克里的名字，而后加快语速，“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哈莉·奎茵，杰森·托德，查理·布朗，你都愿意去救一救，结果到了和你关系最好的哈维·丹特这里，你却变得没有耐心了。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和你最为相似？‘我们是一路人’，啊哈，多么真挚的友谊！”
小丑必然有派人监视哈维，他能知道哈维和自己的对话，赫尔克里并不意外。至于‘一路人’的说法，明显是对方喜欢的那种含着恶意的暗示——哈维现在走到了光与暗的交接点，与他身为一路人的你呢？你更偏向哪边？
赫尔克里仿佛被激怒了，他大步往小丑和泉水的方向走了两步，等站定时开口说道：“蝙蝠侠会去帮忙。哈维将意识到，在追寻正义的路上，他永远不是孤身一人。”
说话时，希比达无声地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颠倒世界中那一坨趴伏在赫尔克里肩头的怪异生物随着猫猫的动作也开始向前移动，它柔软的触手烂泥般落在脚下翠绿的草坪上，然后缓慢地往阴影处蠕动。
池水的光芒在墙壁上投出巨大的可怖的剪影。它的吸盘挤进玫瑰花丛，中途像猫打喷嚏时抽动鼻头那样抽搐了一下，打落几片挠得它很痒的花瓣，紧接着攀附在湿润的岩壁上，一点点向拴着棺材的铁链的高处前进。
赫尔克里用左眼的余光瞥着它的动作，口中声音未停：“……说到蝙蝠侠，我倒是很奇怪，你来到哥谭以后，费尽心思地联络上猫头鹰法庭，从芸芸众生中寻找到四个用来针对我的家伙，又为什么不去设计蝙蝠侠呢？”
他露出显得有些苦恼的表情，抬起手杖在空中画了条线：“猫头鹰法庭成为了你的盟友，你们都通过某种手段获得永生，能在行事方式上惺惺相惜、互相体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据我所知，蝙蝠侠总不会是你的友方，难不成他在未来的某一日彻底将你打败，以至于你都不再具备面对他的勇气了？”
赫尔克里承认，他有点享受笑声从小丑喉咙里消失的瞬间。根据快乐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此时他便冲小丑笑了笑，装模作样地说：“我在开玩笑，可能稍有冒犯到你。所以为了更加顺畅地沟通，你能否为我解惑，这台棺材——”
他终于光明正大地看向池水中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丑跟着他一起扭头，表情怪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具尸体，问道：“先说说有关于我，你猜到多少？”
“哦，不是很多。”赫尔克里谦虚地说，“我只知道你来自世界文化传承与保护协会，当然，从你对这个全称的厌恶来看，它最开始应该不叫这个名字，成立的目的和文明续传也没什么关系。”
“鉴于你和猫头鹰法庭全都与这一潭酒神因子有关，你又似乎对后者情有独钟——”根据博学餐巾纸的说法，酒神因子就是他眼下看到的绿色池水，“我大胆点猜测，猫头鹰法庭也曾是你们当中的一员。”
“世界文化传承与保护协会的十二位统治者，都是这个世界上以各种方式不死不灭、从远古时代活到未来的长生种，是不是？”
“对于你是怎么来到
这个世界的，我也有点猜想。”说到兴起，赫尔克里原地踱步，“阿尔戈斯等人在世界各地重复‘发生过的事’，于是两个世界有了一定重合，你利用这个契机来到这，如果不阻止他们，类似的‘穿越’就只是个开始。”
‘啪，啪’。
小丑拍了两下手掌。他的掌心和他的脸一样苍白，即使拍得很用力也不见血管的颜色。他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说道：
“你的思路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保守主义呢，侦探，赫尔克里·雨果，小雨果……什么给了你超越物质的线索的灵感？哦，我知道了！”
他看到赫尔克里手中的机械之心，嘴角猛然撕扯得更大：“禁忌之物。你终于开始动用它的力量了，难怪能与他们对抗，然而你就不怕屠龙者终成龙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高亢，忽然之间，小丑站起来，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扑克牌反身扔出去。牌面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竟锋利如刀，瞬息间切开现实中池水上方的铁链。
‘扑通’一声，棺椁在重力作用下，笔直坠入池水。
赫尔克里·雨果的尸体被绿色的液体覆盖住口鼻。赫尔克里没忍住上前一步，看到那具熟悉的身体在理论上会复活死者的液体中飞快下沉。
池水呈现半透明的色泽，也不深，因此能看到池底。接触到底部的尸体石头般的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睁眼的迹象。
“有些人更喜欢管这个池子叫拉撒路池。”小丑站在不远处，幽冷地说，“它不是最为纯粹的酒神因子，但也有复活死者的功效。”
赫尔克里挑眉：“看上去没什么作用。”
小丑笑了一声。他趴在池边，浑不在意地将手伸进池水，摸索片刻后抓住了尸体的衣摆，将它整个揪了出来。
他跪在地面上扯着尸体的头发，把它的上半身抬高，然后再将它的头按进池水，动作暴力地重复了好几次。
尸体在这个过程中被水流冲刷得微微睁开眼睛，那是与赫尔克里一模一样的灰绿色的虹膜，却因为没有意识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赫尔克里也不生气，边旁观边说：“你对我有不少怨言。”
小丑松开尸体，摊手：“哈哈哈，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展示给你看的，‘赫尔克里·雨果’，是个无法被拉撒路池复活的怪物。怪物还在不断进化、升级，到最后，无人能打败你，即使是你也无法阻止你自己。”
“我本来是不想参与进来的，你与阿尔戈斯和狗的游戏，同我有什么干系？宇宙的生存及毁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丑走到棋盘旁边，一把将所有棋子都扫落在地，“但阿尔戈斯同我说，你忘记了许多事，这就和我有关了，这就没意思了！你懂吗？你要是不了解、不牢记你犯下的罪孽和你丑陋的内核，怎么才能像蝙——像个愚蠢的超级英雄那样迎来你自己的末日？！”
赫尔克里没有仔细听他说什么。
左眼的颠倒世界中，‘希比达’已经爬上了山洞的最高点，它将铁链下放到更低高度，让赫尔克里能看得更清楚，然后伸出触手轻轻一撬，拧开了看似坚固的棺材板。
和现实中铺满玫瑰、宛如盛大葬礼的棺椁不同。
颠倒世界中的棺材里除了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木板上，一把瘦削的骨头挤在紫色西装中，像个死去已久的木乃伊。它有着惨白的、泼了油漆似的皮肤，鲜红的嘴角夸张地翘起，再往上是乱糟糟的成绺的绿色头发。
所有人看到它时都能立刻认出来，这是另一个小丑。
并且离得足够近的话可以看到，吊着棺材的并非铁链，而是连接着尸体脊椎的两条纠缠成链条形状的管子。其中
一条正不断地向外抽血，将尸体尚未干涸的□□运输到池水之外的土壤中。
正是小丑尸体那蕴含着酒神因子的血液滋润了整个山洞的草地与玫瑰，让它们如被精心浇灌般肆意盛放。
至于另一条管道则深入池水中，将这不知名的液体导入尸体。小丑在酒神因子的作用下本来是不死的，但是源源不断涌入身体的池水抑制了他濒死时触发的自愈效果，使得颠倒世界中出现这幅神秘又奇异、动态又静止的画面。
换句话说，颠倒世界中的池水杀死了不死。
这就是哥谭口中的墓园。
拥有着绝对的、扼杀生命的力量。
那么谁会知晓这个地点，又拥有杀死‘小丑’的实力与动机？
赫尔克里慢慢看向现实中的小丑。他们对视了几秒钟，赫尔克里忽然问：“一个问题，我们两个当中谁会由于自杀而无法上天堂？比起你之前询问我的那两条，我给出的选项可要简单多了。”
——只能是来自游戏世界线的小丑，杀死了21世纪的自己。他是这世上唯一了解酒神因子的人，也是唯一可能知晓墓园存在的人。
结果应对了赫尔克里初次与对方交流时，在电话中提出的问题：
如果两个宇宙同时存在两个小丑，剩下的那个去了什么地方？
‘小丑并不是杀不死的……对吗？’
简直可以说是来自敌人的启示了。
赫尔克里捏紧机械之心，毫不犹豫地开启了‘门’。血肉伤痕般的裂隙出现漆黑的山洞中，仅一墙之隔的另一维度落英缤纷、绿草如茵。两池相似的泉水如同镜面的两端，却象征着生和死的两面。
“感谢您告知我这些另一宇宙发生的往事。”他今天首次对小丑变换了语气，礼貌地说，“但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在下次见面时才能回报这份善意了。”
话音未落，希比达从天而降，将站在赫尔克里身前的人推进了颠倒世界。
第97章
小丑再怎么说也不是个以个体战斗力著称的反派。他在希比达的进攻下毫无悬念地跌进颠倒世界的池水里，溅起一片数米高的水花。水珠落在岸边的草地上，之前还葱翠得有些怪异的植物瞬间变得枯黄。
附近有一些池水子弹般飞向希比达，它滞留在空中来不及躲开，已经穿过门来到另一维度的赫尔克里条件反射地伸手帮忙挡住。
那不详的不知名的液体落在他的右手手背上，一瞬间希比达脊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锋利的瞳孔紧紧盯住侦探，结果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直到赫尔克里随手将水抹掉，他还是什么事都没有。
无论其他人怎么理解，经过反复试探后，赫尔克里总觉得‘四十二个月不必死’指的是因果层面的不死。
他的状态被固定在‘活着’上面，哪怕是能与酒神因子抗衡的池水也无法将他杀死。
那么颠倒世界的池水又可能会是什么呢？这就得回想一下扎坦娜讲过的‘构成宇宙核心的七种力量’。
赫尔克里清晰记得，其中一条是蕴藏在各个物种中无处不在的‘生命力’。每种力量都有着相应的反作用力，比如人类潜意识对应的是黑苹果，与‘生命力’相反的自然是可以杀死世间万物的力量。
他走到池水边半蹲下来，看着沉入水底闭上眼睛的小丑。
小丑杀死另一个自己的方式是进行换血，他一面将第二个小丑的血液导出到体外，一面把池水注入到他的血管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