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纾难指着围着夏飞絮的那围白衣人说:“去帮我杀了他们。”
他红着眼,愣愣地捡起地上的剑,朝他的同门杀了过去。
尽管夏飞絮越打越得心应手,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他的剑和步伐都开始变慢。“住手!”他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喝了一声。
双方的攻势都暂时停下,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三娘扶着他家的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杵着拐杖,满头银发却眼神矍铄却盯着他们,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修行者回道:“夏老太太,你这孙子和居然护着一个吃人的魔物,你说当杀不当杀。”
易纾难依旧坐在树上,也没想过收起自己的魔气,就这么毫不在意地看着他们。
老太太看了看易纾难,回了声:“我夏家的人,就算犯了错就应该由我这个当家的来处置。”随后又对夏飞絮命令道:“你跟我回家,这里的事你别管了。”
夏飞絮走到易纾难身旁说:“奶奶,你答应过我们在一起的。”
“我答应你的时候,他还没有入魔。”
“他也不想这样。”
老太太的拐杖住地上用力地一杵,“但他已经这样了!”
夏飞絮眼神坚毅地看着她们,“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三娘气得指着他大喝道:“夏飞絮你个混账,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飞絮将易纾难扶起来,对她们说:“不是他想入魔,是上次魔族攻进了地城时,有一个魔物趁他不注意附到了他身上,害得他入了魔。奶奶,娘,你们都知道他是因为救我才失去修为,不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喁唏被魔附身。我要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一个人走了,还算是个男人吗?”
三娘痛苦捂着脸,老太太问他:“所以你的决定是?”
“我想跟他一起去外面,剑我也可以不要,传给夏家的下一代,只求各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不可能,”站在他们另一边的修行者说:“所有魔物,一旦遇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铁律。”
夏飞絮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握着易纾难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三娘指着易纾难,咬着牙问道:“夏飞絮!为了他,你就真的连家人都不顾了?”
夏飞絮对她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娘,孩儿不孝,让两个妹妹代我孝敬您。”然后又对老太太说:“奶奶,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厚望,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哥!”林中传来一声大喊,他的两个妹妹也迅速地赶来了。
夏飞絮等她们跑到跟前了,才对她们说:“你们以后要听娘的话,不能像我那样天天气她,知道吗?”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得像个泪人,边哭边说:“我们都知道你很爱他,但是哥,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不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啊。”
“是啊哥,你别犯傻了!”
她们哭得越厉害,易纾难身上的魔气就越重,夏飞絮握着他的那只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滑动着,对她们说:“你们有你们的人生选择,我也有我注定的路要走。该说的都说了,望各自珍重。”然后又对身边的易纾难说:“我们走吧。”
一个修行者站出来,用剑指着他们:“谁答应放你们走了?”
他刚说完,就听一个老者浑厚的声音从旁边的树林中传来,“我。”
寻声望去,就见陆爷背着双手从容地走了出来,也不管旁边看着他们的人,径直走到他俩身边,问夏飞絮:“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真的打算为了他放弃你现有的一切。要知道出去了,可就回不来。”
夏飞絮坚定地说:“陆爷,我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好,”陆爷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易纾难的胳膊,“别怕,义父送你们出去。”
说完后手中运气,带起一阵劲风,周遭的树叶先是窸窸窣窣,紧接着哗啦哗啦响作一片,陆爷对着面前的一众白衣修行者沉声说道:“我要送他们走,要想杀他们,先杀我。”声音不大,却能准确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站出去的那个人修行者说:“陆爷,您可得想好,为了这么个人类的叛徒,放弃您在地城所有的矿场管理权。”
“哼!”陆爷只是扫了他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竟没有跟他们再搭话,直接对夏飞絮他俩说:“我们走。”
领着他们走出树林便看见他的老仆安静地站在一辆马车前,对他们行了个礼后,几人一同上了马车,朝着地城以南的方向奔去。
修行者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人说了声:“快去通知各大世家。”
陆爷的马车很快,快到挑起车帘根本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但车里却非常稳,陆爷坐在车中,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身体岿然不动。
夏飞絮和易纾难坐在一边,易纾难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义父,您这是何必呢?”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杀掉?”
易纾难紧握起拳头,眼中带着魔气,没有回答。
陆爷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纾难冷笑了一下,身体往后倒去,懒懒地靠在夏飞絮怀中,淡淡地回了声:“没什么。”
陆爷见他不肯说,又看向夏飞絮,“你来说。”
夏飞絮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眼神毫无闪躲,且还带着几分疑惑。暗想这人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强得可怕。
“其实就是刚才我跟他们说的那样,偷藏在城里的那个魔本身修为就极高,再加上纾难还有心结末解开,一旦附身就根本无法摆脱。一开始还能勉强压制,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就越发难以控制。”
陆爷听后,先是静默了一阵,然后长叹了口气,略带愧疚说道:“我听下人说,这几天你来找过我好几次,可每次我都不在。没想到你竟遇到这种事,如果我们能早点会合,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易纾难面带讥讽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他又对易纾难说:“纾难啊,义父知道你心里苦。义父是个粗人,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以后也只希望你哪怕是入了魔,也不忘了做人的本心。”
“沦为了魔怎么可能还有人的本心?”易纾难冷声说:“你老说我爹曾经帮过你,他到底帮了你什么?以前问你你从来不说,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我也曾差点入魔,是你爹拼命把我拉回来的。”
他娓娓道来:“跟你们不一样,我出身贫寒,身后没有家族支撑。年少时还没有建立天城,灵晶的开采全权掌握在各大家族当中,我只能靠背石头赚点钱来维持自己的修行。
“但我天赋极高,修行速度也快得惊人,因此被一些资质不好心胸又狭隘的世家少爷盯上,被欺负是在所难免的。到后来,我不光整天被他们打,还给扣上各种罪行不给发工钱。
“渐渐地,我的心态就发生了转变,觉得自己修行无望,不如堕入魔道。心里想着,既然正道那么难我都能修好,修魔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等我变强了,回来杀光所有欺负过我的人。
“就在我几近放弃的时候,一位当时的易姓少爷,也就是你的父亲,阻止了我,并且将我以书童的身份留在了身边。他看中了我的资质,说是童,实则是把我当亲兄弟那般照顾。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我也可以自由自在的修行。时间就这么过了二三十年,我们都由孩子长成了大人。”
易纾难问他:“既然你跟他关系如此要好?建立天城的时期,你为何没跟他一起上去?”
“总得有人守在下面,”陆爷说:“当时除了夏家,所有世家都争相上去,能在上面安心修为,谁还愿意留在下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但矿场不能全掌握在一家人手中。于是他们就想选一个修为高深,又没有世家支撑的傀儡来帮他们盯着下面。可当时修为高深的人背后必定有世家的影子,普通人哪里有机会专心修行。”
易纾难:“于是他们选中了你?”
“是你父亲推荐我的,他说我责任心强,又没有强大的身份背景,关键是我的修为当在时一众世家少爷里也是名列前茅。你父亲希望我能来做这件事,我便答应了他,我承诺过,只要还活着一天,这矿场就乱不了。可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宁愿当初没有答应他。”
“为什么?”
“夏家是游历在七大世家之外的,跟任何世家都没有私交。但我跟你父亲关系却很特殊,在他们看来,这一大半的灵晶,不都掌握在你父亲手吗?”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易纾难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父亲被冤枉的时候,为何不去救他们?”
“因为我们都知道,我去了也只能送死,我要留在下面帮他保住你,”陆爷和他对视着,非常沉重地说:“但我却辜负了他。你父亲曾经把我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而如今,我却只能亲自把你送入深渊。”
他说完之后,马车里陷入了仿佛能让时间凝固的沉默,只剩下车外疾驰的风声灌入耳中。
谁都不知道这沉默持续了多久,直到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猛烈地朝车顶扑来。陆爷手掌运气,硬生生将这股力量接住,马车也停了下来。
陆爷和那股力量对抗一阵之后,双方都收了手,他挑开车窗帘子看向外面。
夏飞絮和易纾难也从另一边看了出来,只见他们的马车停在一片四周空旷的荒地上,两个修行者站在马车的不远处,手中都拿着剑。那一看就是不是普能修行者。
易纾难紧盯着那两个人,眼中浓烈的魔气翻滚着。
陆爷对他们说:“来了四个老熟人,看来这笔陈年老账该和他们算一算了。我去拦住他们,你们继续往前走。”说完站起身。
“义父!”易纾难急忙叫了声。
“没事,他们仗着有世家撑腰,其实并非个个资质上乘,全靠用灵晶能撑上去,都不我的对手。”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易纾难说:“如果我没追上来,你们要保护好你自己。那边是真正的魔窟,魔吃魔的那种,总之,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下车后,老仆赶着马车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易纾难靠在夏飞絮怀里,面色凝重地低声问他:“你说……到底是不是他?”
夏飞絮缓缓地摇头,“说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为了故意取得咱们信任。”
易纾难拉着他的衣裳,紧张地问:“如若他真的死了呢!”
夏飞絮眉头一皱,“他若死了,谁来拿剑?”
话说完后,他们都一同看向车帘,车外还坐着那个赶车的老仆。
夏飞絮凑到他耳边,尽量放轻声音问:“会不会是他?”
易纾难努力回忆在钱刑恩眼中看见的那个身影,除了脸看不清外,那个人的身形和动作完完全全就是陆爷。
夏飞絮又说:“你想,这个人跟了陆爷那么多年,有没有可能在模仿陆爷。”
易纾难皱眉,他也没有答案。
马车疾驰了一阵之后,再次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夏飞絮一把挑起帘子,却见又两个年长的修行者挡在他们面前,看上去都很强。
老仆已经老到背都挺不直了,双眼却非常有神。他盯着那两个修行者,跳下马车后把缰绳放递给夏飞絮,用低沉得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说:“二位少爷,你们走,我来拦住他们。”
易纾难也出现在车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情开始变得异常紧张。见老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掌拍在马身上,马又迅速跑了起来。
易纾难没有站稳,身子顿时向后倒去,好在夏飞絮及时拉住他。
两人就坐在车门口,衣衫和长发在风中狂舞,脸被疾风割得生疼。夏飞絮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搂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后,易纾难才说道:“你说,到底是他俩中的谁呀?”
夏飞絮说:“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剑,就不会让自己死在修行者手中。咱们继续往前走,看谁最终能追上咱们。”
第75章 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