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个衣服。”沈听肆语气轻柔,缓缓的蹲下身来,与宋卿余的视线平视着。
宋卿余以为他真的要找衣服,还是自己怀里的衣服,微微一愣,刚要把手上的衣服递给他。
还没有递到他手上的时候,沈听肆的手换了个方向,手臂还过宋卿余的腿弯,横抱着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宋卿余挣扎的很厉害:“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这个骗子……”
“不骗你,你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宋卿余靠在床头,沈听肆摸起他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想要把这个孩子留下。
他很自私的,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要他们有第二个孩子,只要他们有第二个孩子……宋卿余一定,一定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的。
“那你放我走!”
宋卿余鼻子通红,眼尾泛红,瞪着沈听肆。
他们每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会不欢而散。
沈听肆没有和往常一样拒绝,他只是沉默,“好好休息。”
只是他没想到,打那儿以后,宋卿余的病情已经急速恶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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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沈听肆接到了沈一一的电话,他通过查看监控,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更没想到,今晚这一晚,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晚。
还未回到家,齐管家的电话打了过来,管家那着急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来,“先生!夫,夫人说要开车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什么!”沈听肆紧蹙着眉头,“他一个患疾病的人你们敢让他独自开车?如果他出了事情!你们全都不用干了!”
沈听肆犹豫许久,还是打开了手机的软件,上面闪烁着一个红点,这是他重新给宋卿余带上的那个银色的圈,里面重新安装了定位器,他是为了防止宋卿余乱跑,对,就是为了防止宋卿余乱跑才这样的,他心道。
但在仔细看了红点的去向之后,他神色大变。
宋卿余既不是去散心也不是去旅游的,他开车去往的方向不是和道镇的方向,也不是市区公园的方向,而是在盘山公路,那处盘山公路旁边就是百丈悬崖,至今仍未修建好。
沈听肆的心头恍然出现了一个令他惊悚的念头,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匆忙的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赶忙开着车去往红点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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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余在车库里面选择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他喜欢这种艳丽的红色,他抱着怀中的小衣服,那衣服被包成一个婴儿形状,宋卿余满目眷恋望着怀中的‘小婴儿’,“爹地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流线型的车身宛如深海顺畅流动的游鱼,看起来马力十足,艳丽张扬的红色,每一处都在诉说着它不菲的身价。
宋卿余小心翼翼的把‘小婴儿’放在后车座,边关门边道:“等一等啊,我们马上走了,不哭不哭啊,后车座安全一点,爹地回头给你买个孩子专用座椅啊,一一那个太大了,不适合你。”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小婴儿’,笑着感叹道:“哎,你可真小,还很闹腾,一一出生的好重的,一一出生的很安静,你和你哥哥真是两个极端。”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微微隆起的小腹动了一下。
宋卿余上车,点火,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
他的‘小婴儿’说去盘山公路,往上走就可以离开b市了,他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踩下油门,跑车如一头艳尾的鱼,瞬间窜了出去。
夏夜,天上铺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蒲城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除了微风轻轻阵阵的吹着,偶然的夏日蝉鸣,冷然寂静的大地之上是无声的,凄凉的月光洒落在红艳的车身上,树影摇曳,徜徉着风,将车身的影子拉的格外长,与漆黑的天空仿佛要融为一体。
车速很快,从后视镜倒出的景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月光,银装素裹,竟分外的令人感到安宁。
宋卿余开到了盘山公路的半山腰,此刻月朗星稀,清冷的月光密密麻麻洒下来,四下无人,万籁寂静。
宋卿余下了车,抱起‘小婴儿’,低声哄了几句,站在栏杆外,他的目光涣散,脸色却带着笑容,“你说的是这儿吧,好好看。”
他望着下面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风声的悬崖峭壁。
“你说什么?”宋卿余微微俯身,耳朵凑到‘小婴儿’,听了半响,恍然大悟:“你说我要一直开,不要拐弯,这样就能获得自由了是吗?”
他略一思考,点了点头,指尖点了点‘小婴儿’的鼻尖,“你可真聪明,以后长大了肯定很聪明。”
他略带疑惑摸了摸肚子,“我有小肚子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为什么这么疼啊?”
应该是受凉了。
宋卿余想,把怀中的‘小婴儿’抱的更紧了,“不哭啊,不冷不冷,马上就不冷了。”
“我们走吧。”
寂静空旷的盘山公路只能听到他这一句话,风声簌簌,把他这一句话连带着掉落的树叶卷入山崖底下。
宋卿余重新关上车门,猛地踩下了油门,发了力像一只脱缰的野马,瞬间冲了出去,在盘山道上狂奔漂移。
在他即将冲破栏杆的阻碍,车身与金属的栏杆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火星子在摩擦之间迸发出来。
宋卿余似是感受不到,将油门一踩到底,在车身即将探出之际,他全身被‘嘭’的一撞,整个人被甩去了副驾驶,脑袋重重砸在挡风玻璃上,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只见红色的车身被硬生生撞进去一个巨大的凹陷,车门被撞得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痕,前车的玻璃上蔓延了密密麻麻如蜘蛛网的裂痕。
法拉利在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后,瞬间熄火了,半个身子卡在栏杆之间,前面的轮胎已经在悬空处了,只要在一踩油门,整个车身都会翻空下去。
可怕的是由于惯性,整个车子开始慢慢向前倾斜,车身被撞得倾斜,一侧的轮胎悬空着,宋卿余的脑袋纸直直撞上了车窗,一时间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
沈听肆手心出汗,刚下了车门就看见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向前倾斜,眼见就要掉入漆黑的万丈深涯,而在车子的另外一侧,宋卿余昏迷的靠在车窗上,毫无知觉。
沈听肆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那辆倾斜的法拉利,他的身子紧紧挡着悬空的一侧,“怎么打不开!打开啊,打开啊!!”
带着泣血般的鸣叫在盘山公路回响。
沈听肆手掌心滑,而宋卿余又将车门锁死了,从外面根本打不开车门。
一股绝望的无力感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
他又要失去宋卿余了吗——
他又要回到那漆黑不见天日的两年了吗——
不要——
不要——
求求你了,别让宋卿余离开我,别让他离开我——
沈听肆止不住在内心哀求道,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上天能听到他的祈求,实现他的愿望。
他好像懂了。
在这个一瞬间,他好像懂了。
母亲在病房门外,跪着祈求上苍,让宋卿余的后半生过的幸福一点,再幸福一点,对他好一点。
苍白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沈听肆窒息,淹没,卷入无尽的深渊。
他透过窗户,看到了昏迷的宋卿余,和那汩汩流出的鲜血。
那赤眼的红几乎如同火焰般,要将他烧的燃烧殆尽,他能感觉到,宋卿余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时间变得缓慢,世界仿佛静止了般。
他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宋卿余的身影。
心脏在这一刻仿佛漏跳了一拍,血气翻涌滚上。
沈听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直直用自己的头撞向车窗。
他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也感受不到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他只能看到宋卿余。
舟舟,舟舟——
等我——
别离开我——
我在这里——
我来找你了——
他一下又一下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车窗。
车窗尖锐的玻璃‘噗呲’一声,扎入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沈听肆徒手扒开破碎的玻璃,玻璃扎入他的手掌、手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但这些,沈听肆好像都感受不到。
快了,快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手一甩,甩出一手的玻璃渣子,等到车窗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大小之际,他直接俯身,双脚支撑着地面,腹部搁在车窗上,腹部上猛然出现鲜红的血液,将他白色的衣裳染的血红,如片片凋零的玫瑰花。
他双手紧紧抓着宋卿余的双肩,把宋卿余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在过窗台的时候他僵了一瞬,沈听肆把宋卿余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怀中。
不能让玻璃伤害了宋卿余——
在探出窗台的那一刻,沈听肆的双肩上尽然是没有处理干净的玻璃渣子,那些玻璃如一把把尖锐的银针一样,扎在他的血肉之上。
就在他把宋卿余拉出车子的那一刻,红色的法拉利失去了支撑点,‘唰’——的一下跌入漆黑看不见边际的山崖之中,骤然,迸发出了火焰,燃烧了起来。
“舟舟,舟舟——”
沈听肆眼中满是赤红,他紧紧抱着宋卿余,摩挲着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还好,还好,没有其他的伤口,玻璃没有伤害到他。
“——”沈听肆压抑着声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身上浑身是血,他好像记起了什么,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外套,给宋卿余披上,夏天的盘山公路还是很冷的,舟舟身体不好,他不能受冷的——
“舟舟,醒醒……别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承受不住——”
泪水‘嘀嗒’‘嘀嗒’掉落在被血染红了整张脸的宋卿余的脸上。
他似是从昏迷中短暂的清醒了过来,大脑的剧痛让他想要尖叫起来,他费力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还是从喉间发出令人心颤的呜咽声的沈听肆。
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还没有…自由吗……”
他几乎没有进去的气了,声音很微小很微小,短短几个字就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
沈听肆再也忍不住,身后玻璃渣子扎入血肉后带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他一动,整个心脏都跟着抽搐。
他很想抱住宋卿余,但他不敢,他不敢。
他很懦弱。
“我……给你自由……”
沈听肆俯身在他耳边,带着颤抖的哭腔,连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只要…只要你好好活着…”
“是,是吗。”宋卿余笑了起来,脸上尽然是解脱的神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了一根小拇指,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沈听肆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他的手上尽然是玻璃渣子和擦伤流出的斑斑痕迹,手上血迹还未干涸,沈听肆生怕手背的细碎的玻璃扎到宋卿余,艰难的、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拇指,在和宋卿余小拇指触碰的那一瞬间。
他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碎去了,只徒留惨白的无力感。
他好像,真的和宋卿余彻底结束了。
宋卿余看到他们拉着勾的小拇指,身子一松,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沈听肆紧紧把他抱在自己的胸前,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很笨。
还是学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把他的舟舟弄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把那个在天台上,向他一步步走来,在阳光下炽热的明媚少年。
彻底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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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沈听肆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自从把宋卿余抓了回来后, 他们相见的地点除了家里之外,第二个——就是医院。
打了救护车,救护车紧急出动,将满身是血的他和宋卿余紧急送入了医院。
医生要分开他和宋卿余的时候, 发现即使是陷入半昏迷的沈听肆用手肘, 没有被玻璃渣子割伤的手肘紧紧护着宋卿余, 力度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