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芙慢慢探出小半个肩膀,锁骨深深凹下,干净澄澈的小眼神含着水光,声音也轻轻的:“可以帮我拿一下毛巾吗?”
平心而论,这张脸蛋很精致,却是人畜无害、很容易惹人怜惜的精致,但金赛泽二人望向虞芙时,像直面高温夏日的太阳。
头晕目眩,呼吸不稳。
他们不经大脑思索脱口而出:“可以,当然可以。”
滴滴答答,部分水珠从虞芙的下巴尖滴落,砸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
扑面而来的水汽让金赛泽大脑宕机,他晕乎乎的,望着那团水渍出神。
芙芙的洗澡水……
毛巾位于盥洗台下方,金赛泽跟昏头似的丧失方向感朝另一个方向走,扑通一声,踢到浴缸摔进无水的浴缸里。
闻绪泽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到底是个有丰富社会阅历的成年人,虽情感世界空白,好在商业大场面见得多,当下也能快速抽身回神,不至于像金赛泽那个毛头小子那么难。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浴缸里的出尽洋相的外甥,也没想着上前拉扯一把,自认十分有绅士风度地拿过毛巾朝虞芙走去。
实际同手同脚,在距离虞芙不到半米的距离,指节微动。
那些水汽也散得差不多了,他生得高,从上而下往下俯瞰,闻绪泽看得不要太清楚了。
不论是盛着水珠的锁骨窝,还是其它什么,他机械地定在那里,任由虞芙朝他伸出手,拿过手中的毛巾。
两只手一白一深,虞芙手指碰到他手背的一瞬间,仿佛有火苗滋啦一声,烧得闻绪泽大脑嗡鸣。
他下意识想去牵虞芙的手,但虞芙接过毛巾后便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一个眼神都没有。
磨砂玻璃门关上,他失神地钉在原地。
滴答、滴答,奇怪水声响起。
他微微侧过头,通过巨大的镜面,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人中、薄唇下巴都有血迹,并且正有新的鲜血往下流淌,坠在瓷砖地面。
他流鼻血了。
*
虞芙确定闻绪泽和金赛泽没被猎杀者附身。
看起来笨笨的,怎么可能是猎杀者。
雪白毛巾擦拭过身躯,虞芙忧愁不已,手无寸铁的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猎杀者对抗呢?他掌握的信息太少太少。
主系统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猎杀者有几个?有多少猎杀者已经知道了他的相关信息?
想不出所以然,越想越累,越累越困。
穿好睡衣打开门,闻绪泽仍保持原样站在门口,脸上的鼻血已经擦干净了,眼神依旧放空。
在虞芙出现在视野的那一瞬间,闻绪泽的眼底才重放光彩。
“衣服给我,我帮你洗。”闻绪泽接衣服的举动极其自然,一脸体贴心疼,“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
“好,饿了随时跟我说,我让人送东西上来。你放心,这层楼里里外外都有人守着,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
虞芙抿了抿唇肉,不开心地看了闻绪泽一眼,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可刚刚不仅有人闯进来,还趴在玻璃上看他。
这些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这个画面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虞芙坐在床沿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电视屏幕闪烁彩光,他提不起兴趣,心中憋着一股火。
金赛泽偷偷瞄了眼在卫生间帮虞芙洗衣服的闻绪泽,眼底有一瞬阴霾,他总算明白母亲为何会与母家闹翻脸了,没一个好东西。
连外甥的心上人都不放过,猪狗不如。
金赛泽将闻绪泽翻来覆去骂过后,切换神情,他紧张又忐忑地把手放在虞芙手臂上,惹来轻飘飘的一眼。
虞芙没有阻止,他大着胆子把虞芙提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顺利完成这一切,他手心都出汗了。
“芙芙,你不要被我舅舅骗了,他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上这种人最变态。”金赛泽逮着机会就开始抹黑情敌,“说不定背地里养了好几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还表面跟你装痴情。”
虞芙淡淡抬眼:“那你呢?”
“我可没有。我从来不搞这些,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怀中的虞芙刚洗完澡,抱起来香软舒适,金赛泽把下巴搁在虞芙的肩膀,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偷偷亲了亲他的发丝,“我只有芙芙你一个娇气包。”
“我不是你的。”
“那我是你的。”
从前虞芙的生活还算平静,金赛泽再死皮赖脸、再恬不知耻,他都能当作空气,可人烦躁的时候看什么都跟炸,药似的。
现在的金赛泽,就成了虞芙的出气筒。
“我的?我才不要你。”虞芙坐在金赛泽的腿上,冷笑了一声,“你每天就知道惹我生气,你真的很烦,很讨人厌。”
金赛泽的表情遽然失落,他低头轻声去哄:“我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
啪的一声,虞芙把金赛泽的脸一把推开,他从金赛泽的腿上下来坐在床沿,金赛泽跟条件反射似的跪在地毯上,又抱住他的双腿。
腿是白的,手臂却是美黑过后的深棕,鼓鼓胀胀的肌肉压着柔软的小腿肚,像巧克力液倒入牛奶中搅拌。
掌心很幸福,情绪却很低落,想到弹幕上喊虞芙的称呼,他有些腼腆又紧张地说:“宝宝,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虞芙居高临下地俯瞰金赛泽,温暖的室内灯描摹他的五官,渲染出冰冷色泽。
“宝宝?”虞芙很恶劣地说,“我允许你喊我宝宝了吗?”
“你配吗?”
金赛泽的确有点冤枉。
虞芙现在心情不好,看谁都无差别得烦,就算在他跟前的人不是金赛泽而是别人,也得挨他一顿冷脸。
金赛泽不知道,他只以为是他惹虞芙不开心,是他做错事了,就算真的知道,他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在追求虞芙,虞芙对他发发脾气怎么了?哄老婆不是他分内的事吗?
更何况,虞芙连发脾气都那么好看。
金赛泽一时间想不到哄人的话,虞芙也沉默着,他拿手指轻轻戳了戳虞芙的手背,虞芙就凶了起来:“你打我?”
“我没有!”金赛泽马上否认,他焦急道,“我怎么可能会打你呢?就算你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相信我芙芙,我不可能对你动手的……”
对他的解释,虞芙只是冷脸旁观,金赛泽知道虞芙脾气有点大,好好哄着就可以,但这一次的虞芙看起来格外冷酷。
像哄不好的样子。
金赛泽身为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他的份儿,他脾气暴躁且容易不耐,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他大概明白虞芙并没有他最开始想象得那么单纯柔弱,而是脾气大、爱使小性子、许多时候也有点点的坏。
金赛泽发誓自己没有受,虐症,但如果对他发脾气的人是虞芙,他竟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坏坏的虞芙也很可爱。
他稍微低下头,大片雪白映入眼帘。
虞芙一条腿抬起压在另一条腿上,双腿交叠坐着,白净小巧的手掌压在身侧,冷冷地敛眸看他。
唇肉紧抿,眉尖蹙起,就连发脾气的样子,都那么让人着迷。
——但也很冷漠。
就算第一次在练舞室看见虞芙,虞芙也没有这么冷酷。
金赛泽不住地哄,不住地拿脑袋蹭虞芙的膝盖,弯下宽阔肩膀,肌肉因过分焦急而夸张鼓出,呼吸声也变得沉重。
活脱脱像被逼急了的大型犬类。
“不要讨厌我……”金赛泽把脸抵在虞芙的膝盖上,有些委屈,又有些兴奋地说。
虞芙迷迷糊糊听见哽咽声。
卫生间的闻绪泽也把衣服洗好了,他把水拧干后推开门,纳闷地看了过来。
金赛泽捂着脸埋进虞芙的膝盖上方,宽阔肩膀一抖一抖、抖出一点哭声,后背肌肉纹路明晰紧绷,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金赛泽的确哭了,但他努力压着声儿,这是因为他要面子,溢出来的哭腔却能说明他的无助。
暴躁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他,居然会因为哄不好虞芙这件事,变得这么脆弱。
他存在一点期盼,期盼自己的眼泪能能博取一点同情,谁料虞芙不耐地瞪他:“你还哭?!”
“我不哭,不哭了。”金赛泽急忙擦着眼泪,生怕自己的眼泪招人厌烦,让本就危险的局面雪上加霜。他努力憋着哭声,敢怒不敢言般小声说,“芙芙你别生气。”
金赛泽低着头站起来:“芙芙,你别离我舅舅太远,我马上回来,等我回来再继续哄你。”他说完转过身。
虞芙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去哪里?”
“我去卫生间一个人哭一会儿。”带着点哽咽。
虞芙皱了皱眉。
金赛泽以为虞芙是怕吵着他睡觉,眼里还含着委屈的泪水,生怕虞芙更加讨厌自己,金赛泽连忙捂住嘴巴不让哭腔漏出来:“我不会哭出声音,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闻绪泽叹为观止。
是他跟不上时代潮流不理解年轻人的相处方式了吗?还是他这外甥脑子真缺根筋?
不过倒也是能看出来,金赛泽对虞芙的确存在真心。
金赛泽从小对乐器有兴趣,不愿继承家业,和家里对着干,家里不愿意要将他封杀,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个脾气很犟的年轻人。
可就是比驴还倔的金赛泽,居然会因为虞芙不理他掉下眼泪。
闻绪泽目送金赛泽进卫生间,又见金赛泽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他对猛男落泪没什么兴趣,抓着虞芙的衣服往外走,挂在衣帽架上。
为防止有人恶意翻窗,闻绪泽特地选了一个没有阳台的套房,只有可以将繁华城市一览无遗的巨大落地窗。
这样的房间格局,就算罪犯有通天的身手,也没办法轻易翻进套间。
闻绪泽把那块湿漉漉的雪白布料摊开,惹来虞芙警惕又戒备的眼神,俨然将他当作某种猥琐小人。
挂好最后的一小片布料,闻绪泽扯开领口,较为随意的装扮让他看起来有些居家,他坐在虞芙身边,单手撑在虞芙身后的位置。
阴影随着男性荷尔蒙气息,慢慢笼了过来。
“你放心,我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不可能拿你的衣服消遣。”闻绪泽另一只手拨开虞芙鬓边的碎发。
虞芙并不买账,别过头,侧颜线条在灯光下流转细腻光泽:“有绅士风度的人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说我屁股大。”
记仇,小心眼,秋后算账。
不久前虞芙受到惊吓,还摆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洗了个澡倒是忘了怕,还记得发小脾气了。
这样也好,如果虞芙一直记挂着那些不好的事,说不准夜不能寐,精神状况都会出现问题。
闻绪泽无法理解自己为何总是在虞芙面前失态,喜欢逗虞芙,看虞芙面无表情的脸蛋的发生变化。
第一次见到虞芙就是这样,虞芙冷着一张脸在人行道来来回回,明明迷路了,却一脸冷漠。
他却看到冷漠外表下的紧张与羞耻。
闻绪泽以为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他让司机停车,他坐在车内看了十来分钟,十来分钟,应该足够了,他却跟看不腻似的,越看越起劲,甚至脸上满是盎然笑意。
他跟着虞芙走进会所,得知虞芙可能从事特殊行业,不少前辈无数次提醒他绝对不能与风月场所的人说爱,这些人眼里只有钱,没有感情。
但闻绪泽那一刻想的却是,虞芙喜欢钱吗?
那太好了,他正好很有钱。
虞芙的头发柔软顺滑,摸起来像绸缎质地,闻绪泽用手梳着他的发丝,另一只手始终护在他的背后,与称得上小心翼翼的温柔动作不同的是不着调的语气与神色。
“可是你的屁股确实大。”在虞芙的仰头瞪视中,闻绪泽作死一般继续说,“而且还很翘。”
“变态。”虞芙反手推开闻绪泽的脸,手掌却被包在掌心,放在大腿上。
“生气了?”闻绪泽捏了捏虞芙的手,见虞芙冷着脸不搭理他,他又笑着说,“好可爱。”
“发脾气凶人的时候都这么漂亮。”
闻绪泽揉着虞芙的手:“开心了吗?不开心的话再骂几句。”
“……有病吧。”
“好乖。”
虞芙:“……”
他彻底无语了。
闻绪泽握着虞芙的手,骨骼分明的手指衬得那只细白柔软的手愈发小巧,指节与甲盖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很脆弱,也很需要别人的保护。
可就是这样一双柔弱的手,居然把他打成那样,口腔内被撞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更别提那力道十足的两巴掌。
那一瞬间闻绪泽的脑子嗡鸣,以为自己遭遇恐,怖分.子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