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瞳顺从地站起身来。
走之前还安抚地摸了摸花映的头，低声对她说：“没关系，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她跟着顾老爷子进了书房，花映只能坐在沙发上，陪着其他长辈露出职业假笑。
时不时有些担忧地望向书房的方向，顾老爷子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人，该不会把顾见瞳骂个狗血淋头吧？
-
书房里。
爷孙俩的气氛虽然算不得融洽，但也没有花映想象的那么充满敌意。
顾老爷子坐在躺椅上。
他年轻时就在B市打下赫赫威名，硬生生将当时大厦将倾的顾家救了过来，从此稳步立足，最终奠定了顾家如今的地位。
即使如今已经年过古稀，仍然没有人敢小看他。
老人坐在那里，掌心间盘着一对玉核桃把玩。眼皮微微垂下，像只接近沉睡的雄狮。
但顾见瞳似乎半点畏惧也没有，十分坦然地拉了张椅子在顾老爷子对面坐下。
顾老爷子抬起眼皮睨她一眼，“说说吧。”
顾见瞳说：“如您所见，就是现在这样。”
“阿瞳，”顾老爷子鼻翼翕动，重重呼出一口气，“你当真是要气死我？”
顾见瞳低头，“不敢。”
“不敢？”顾老爷子怒极反笑，“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拐杖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阿瞳，”老爷子叹了口气，“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合该为顾家考虑一下。”
老人难得地显现出示弱的姿态，在这一刻，他不是顾家曾经雷厉风行的掌权者，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族长辈。
但顾见瞳仍然不为所动。
她唇角轻勾，语气却很淡漠：“爷爷，我为顾家考虑的还不够多吗？”
这句话像根尖锐的刺，一下子扎破了胀气的气球。
“砰”的巨响，在识海里震荡，顾老爷子不由眯了眯眼。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脊背弯了一些，“阿瞳，当年那件事，你还在怪我吗？”
顾见瞳没有说话。
良久后，顾老爷子再次沉沉开口，“就算你不想嫁人联姻……但你今天带的那个小姑娘。”
她抬起头，“爷爷觉得如何？”
老爷子眉心皱得紧紧，“太小了。”
还是个学生，跟顾见瞳在一起，根本丝毫帮助都不能给顾家带来。
“你若是真的喜欢，”顾老爷子咬咬牙，“当做个小情儿养养就算了。”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语气里的未尽之言，顾见瞳听懂了。
她讥讽地扬了扬唇，笑意微冷，“爷爷。”
顾见瞳站起身，“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权衡利弊。”
“您年纪大了，安心养老就是。”
她走到书房的门口，低声道：“现在的顾家，由我说的算。”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顾老爷子坐在原处，久久没动静。
他闭上眼，疲倦地叹一口气，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
按照他以前的脾气，顾见瞳刚刚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早该气得请家法了。
但在那一瞬，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他的儿子，顾见瞳她爹，从小就不是做商业的这块料。
顾老爷子心里失望，觉得顾家后继无人。
但后来出了一个顾见瞳。
顾见瞳小时候，就已经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顾老爷子惊喜地将她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曾经，他们爷孙的感情无比浓厚，远超过不常见面的父母。
可以说，顾见瞳在顾家最亲近信任的人就是爷爷。
可惜后来都被他亲手给毁了。
当年在顾家的利益，和顾见瞳之间，他选择了家族。
无尽的倦怠将顾老爷子淹没，也许还掺杂了一丝悔恨。
老了，确实是老了。
-
顾见瞳从书房里出来以后，跟几个叔叔婶婶打过招呼，拉着花映就上了楼。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众人才敢低声窃窃私语。
“阿瞳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
“人都当着老爷子的面带回来了，那还能有假？”
“若是阿瞳不嫁人，不生孩子，那顾家的家产……”
几人对视一眼，又各有所思地低下头来。
他们属于顾家的旁支，虽然同样占了个顾姓，但是实力远远比不上顾见瞳一脉。
如果顾见瞳后继无人，那有没有可能，会从旁支里选择过继一个呢？
这就是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底下这群亲戚的想法，顾见瞳多多少少都能猜得到。
老实说，她确实考虑过让她爹从族里过继一个，不过被她爹强烈拒绝。
顾父满脸都写着抵抗，“养你一个孩子就够累的了，再来一个大可不必。”
顾见瞳提醒他，“我是被爷爷养大的。”
但顾父打定心思就是不想过继，他是个喜欢东南西北到处乱跑的人。
好不容易把顾见瞳能丢给顾老爷子照顾，自己出去快活潇洒了好些年，哪里愿意会再来个孩子绊住自己的脚步。
所以顾见瞳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且族里也确实没什么合适jsg的人选，一个个叔叔婶婶谄媚得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儿子“卖”进来，让她看着就心烦。
“这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顾见瞳打开房门，让花映进去。
跟明江别苑的布置很不一样。
这间房可以看出有段时间没人住过，但依旧清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整体色调是偏明亮的暖橘色，床上用品则是可爱的淡粉，看着就充满少女心。
总之，跟顾见瞳的风格大相径庭。
顾见瞳垂下长睫，笑道：“都是我爷爷选的，他觉得女孩子嘛，就应该用些鲜亮的颜色。”
花映坐在凳子上，看着床边的顾见瞳，“姐姐和顾爷爷的关系好像很好？”
“嗯，”顾见瞳笑了笑，“以前是挺好的。”
“后来我长大了，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说不到一处，就不怎么回来了。”
她从书架上翻了翻，翻到一半厚厚的相册，随手递给花映。
花映接过来，打开第一页，是一张唇红齿白的小婴儿百日照，下面印有时间年月日。
按照日期来估算，上面的人应该就是顾见瞳。
再往后翻两页，婴儿长成了小小的女童。
笑容甜美，精致的五官已经初具雏形。
花映小声惊呼，“啊姐姐小时候好可爱呀。”
照片一直从小到大，约莫到顾见瞳的高中时代。
果然按合照来看，顾见瞳以前和爷爷的关系最好。
父母都没怎么露过面，毕业典礼之类的重要场景都是爷爷在。
不过除了顾老爷子之外，花映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顾见瞳从前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那是个少女，她的身影几乎贯穿了顾见瞳有记忆以来的十多年时光。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据花映的了解，在顾家里顾见瞳最亲近的姐妹就是顾明珠。
这人明显不是顾明珠，甚至根本不是顾家人。
那她是谁？
顾见瞳走过来的时候，花映的手指正好落在那个少女的身影之上。
她抿了抿唇，开口说：“她叫慕倾月，是以前邻居家的女儿。”
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年龄相仿，自幼长大，是当时最好的朋友。”
花映疑惑：“当时？”
顾见瞳对她笑了下，“是。后来她做了错事，高三那年出国了，我们再也没见过。”
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低声说：“或许会有认识她的人告诉你，你跟她有些相像。”
花映一愣，低下头仔细看相册。
这才发现，她跟那个慕倾月确实都是同一类的清纯美人型。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琴姐当时说要将她介绍给顾见瞳时说过的话。
“小花，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我那个朋友啊，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顾见瞳低下头，认真地说：“但我从未有任何把你当做她的替身的想法。”
“小花儿，”她的声色略哑，“在我眼中，你是独一无二的。”
氛围似乎在顷刻间变得不太一样，难以言喻的悬浮感盈满整个房间。
花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她抬起头，望进那双狭长含情的狐狸眼。
“姐姐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顾见瞳两手搭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她微微弯腰，沉下一片阴影。
“小花儿，”她唤，“你觉得呢？”
“我为什么带你来老宅，为什么与你说这些，你当真不知道吗？”
她抬起花映的下巴，唇边挑起一抹惑然微笑。
最后一层朦胧的薄纸被捅破，仿若天光乍亮。
女人压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嗯，女朋友？”
心跳在沉寂一拍后，迅速如鼓般跳动。
花映觉得自己仿佛醉在了对方幽深的眼神之中，全身如踩在半空，漂浮无所依。
顾见瞳想，这个时间地点，其实和她想象的告白最佳场景没有一点相同。
可怎么办呢，感情本就不讲道理。
正如千万人之中，只有花映的存在能缓解她的失眠。
她想抓住这缕光。
“花映。”顾见瞳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她的名字。
她低眸和小孩对视，无比认真地说：“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小姑娘从最初的呆滞中回过了神，脸上迅速升温。她似乎羞怯地想避开视线，但怎么也躲不开身前的人。
在徒劳的无用功后，小姑娘咬了咬唇，忽然凑到顾见瞳的耳边，细不可闻地说：“我愿意的，姐姐。”
如同一蔟被突然点燃的火焰。
顾见瞳凝望着说完之后就埋下头的花映，喑哑笑道：“小花儿，你可要确定了。”
女孩像是被精心打扮送到虎狼爪下的祭品，抬起水润清澈的眸子，还不知死活地说：“我确定。”
花映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姐姐。”
突如其来的惊喜来势汹汹，像席卷的潮水，又像燃烧的烈火。
冲撞得整个人头晕目眩。
顾见瞳挑起眉，诱哄着问：“什么样的喜欢？”
花映往前抬起头，飞快地在顾见瞳唇边啄了一下，小小声说：“这样的喜欢。”
顾见瞳手指抚着唇瓣，忽然笑了。
“那我的喜欢，”她眸色沉沉，“应该比小花儿更深一些。”
她低身，吻在了女孩的唇上。
跟她想的一样。
温软，甜香，柔嫩。
小姑娘似乎呆住了，任由顾见瞳的唇舌一点点地挑起火花。
女人从唇齿间溢出一声低笑，一手扶着花映的后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受。
柔软而灵活的舌，化成一片湿热的风，仔细吮吻过每一处甜美。
在交缠的呼吸间，能清晰地感受到属于对方的体温。
花映纵由自己沉浸在这个逐渐探索的吻中。
能够感受到顾见瞳的吻技颇有些青涩，但大抵霸总这方面的天赋点也依旧加满。
在花映装作不经意地引导之下，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气息时近时远，恍惚间，像是一曲共同协作的乐章。
音符落尽。
墙上映出的两道影子随之分离，耳畔的呼吸声略显急促。
顾见瞳的轻吻转到了花映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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