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牙几乎要昏过去,待他以为自己就要升天时,“楚佛谙”松开了双手,双指抵在他眉间。
琼牙看见了破绽,一扫尾离开原地,扭身以掌击打“楚佛谙。”
他这点修为别说对上楚佛谙,哪怕是对上言清,都不大够看,男人单手弹回,顺势挥下一刀水刃。
琼牙堪堪躲开,肩膀被撕裂了好大一道口子,他捂着伤口,惊疑不定地望着“楚佛谙。”
犹豫半刻,琼牙道:
“你……走火入魔了?”
男人笑出了声,眼前蠢笨的妖兽极大地取悦了他。随着男人低低的笑,琼牙双脚浮软,两眼翻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躺倒在地,脸色苍白,唇边青紫,像是溺水一般毫无声息。
男人站在昏迷的巨兽前,微眯着眼,表情满足。
须臾,他睁开眼,舔了舔嘴唇。
这蠢狗的记忆里关于楚佛谙的部分虽不多,但足够细致,他大致了解了这人面对麟岱是怎么个模样,果然同他猜测的那样,谄媚又无赖,好生不要脸。
言清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琼牙因搜魂而痛苦地抽搐着,言清淡淡扫了一眼,片刻后琼牙停了下来,脸色渐渐恢复。
琼牙忽然大口喘着气,劫后逢生一般舒展开身体。
刚才那一番搜查,言清察觉到那个叫“绵锋”的人,似乎追随了楚佛谙好多年,那必定知道楚佛谙所有秘辛。
言清眸子中探出蛇一般危险的光,他遥遥望向沉重的夜色,飞身离开了涅罗宗。
————
麟岱起的极早,翻身时,却不见爱人的身影。ČΗƉɈ
大床上只有身着雪白亵衣的麟岱,青年窄细的腕骨横搭在流光锦被上,像枝结着稚嫩花苞的寒梅。他缓缓睁眼,指尖微微动了动。
榻侧冰凉,麟岱伸手一摸,拢了满掌寂寞。他感到有些诧异,楚佛谙往往一定会陪着他起床,从不会让他独自醒来。
麟岱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后脑。
心底空空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琼牙!”他呼唤到。
一尾幼犬从门外颠颠地跑来,将小脑袋搁在麟岱伸出的手心,并舔了下他的手腕。
麟岱摩挲着他下巴上的绒毛,问道:
“前辈人呢?”
琼牙歪着脑袋,表情木讷,须臾,道:
“不知……”
麟岱皱眉,“可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琼牙仍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摇了摇头。
“没看见。”
麟岱更是心中不安,起身迅速换衣,抱着琼牙出殿门。
迎面碰上一个涅罗宗弟子,瞧着比麟岱还急几分,展臂拦住麟岱,道:
“仙君留步,仙君留步!”
麟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问道:“何事?”
那弟子急急地行了个礼,道:
“今早仙尊传令,让仙君留在殿中,不得外出。”
麟岱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缓了好一会,他才挥挥手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又是一礼,那弟子盯着他回殿,才徐徐离开。
麟岱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含灵宝玉。
楚佛谙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想着独自承担,不告诉他。以楚佛谙的性子,昨日提出了共游人间,今日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食言。
麟岱的心不由的揪作一团,他倚在门边,焦急地呼唤楚佛谙。
良久,当麟岱几乎要按奈不住自己夺门而出时,宝玉那边终于有了反应。
很稀罕,男人并没有立刻唤他“小麟岱”,而是静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前辈,你在哪?你怎么样了?”
顾不得心头泛起的异样,麟岱更在乎楚佛谙的安危。
“无事,小麟岱,我在天机阁着手解决言清之事。”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话语,麟岱如蒙大赦,绷紧到几乎要断掉的心弦微微松动,他喘了口气,一滴冷汗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鞋面上。
麟岱继续说。“吓死我了,前辈把言清带走了吗?”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说道:
“嗯,早上提走的,怕打扰你,便没有同你说。”
“这样啊……”
麟岱喃喃道,明明已经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可麟岱意外的还是不安心,他想见见男人。
于是他说:
“前辈什么时候回来,我……”
“本尊还有事,你先去吃饭。”
传讯被掐断了,随着男人刚才那句短促的话。麟岱还没说完的“我好想你”挂在嘴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楚佛谙兴许是太忙了,他在天机阁,那么多事务要处理,还有那么多人要应付,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理应体谅他才是。
这些麟岱都懂,他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及冠之后更是如此。他默默安慰着自己,眼泪却莫名其妙掉了下来。
他看向桌上的方镜,镜中是自己红着眼尾泪水欲坠不坠的模样,微微张着嘴,表情还带着没缓和下来的不可置信。
他被惯坏了,楚佛谙几乎百依百顺,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只是有事掐断了传讯,就让他生出了矫情又恶心的酸涩感。
“看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麟岱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多大的人了,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麟岱一边擦泪,一边走向楚佛谙的书房。
抽出一册古籍,摊在桌上开始翻阅。
“有时间哭,不如想想如何提升丹术,大敌当前之事,也好过束手无策。”
麟岱喃喃自语,就像小时候在涅罗宗修炼时一样。
他低下头,看了没两页,又满脸恼意地推开了古卷。
他袖子里还藏着《潭州风物志》呢,本来应该赖在男人怀里,两人轻声讨论着先去何处,看什么花,饮什么酒,现在却成了麟岱一个人的幻想。
他皱眉,将这装帧精致的小册子收进了乾坤袋里,深深地压在底部。
爱人肩负天下生死不定,他一介废人,岂能贪生怕死出世图个清静快活。
不知何时起,麟岱对“活着”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观,或许是看见那威武血腥的人魔结界,又或许是楚佛谙眉间的一抹疲态,他已经从最初的毫不在意,到现在的牵挂颇多。
提笔挥洒间,那册烂熟于心的《灵丹录》就被他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
这几月,他闲暇时刻几乎研读完了世间所有丹方秘籍,颇有感悟。原准备等二人外出游历安顿后,再结合各地水土气候慢慢整理出来,现在一看,游历不知得推迟到什么时候。那不如直接整理成册,后续再做补充。
哪怕不能使他丹修成圣,也能为后世留下一份详实可靠的典籍。后世之人炼丹,便不会同他们一样手足无措。
麟岱渐渐忘却了方才被楚佛谙掐断传讯的委屈情绪,投入《灵丹录·绪》的编撰之中。
反正楚佛谙再忙都会回来陪他用晚饭的,晚些再问他也不迟。
第73章 放过你
麟岱本是想着晚些, 却不想,这一晚就晚了一整天。
次日天微微亮,楚佛谙还是没有归来。
可以说自二人在此处定情后, 从没有分别的这样久。偏偏天又下了大雨,外头阴沉沉的,麟岱敞着衣襟,坐在床榻上发呆。
案上整齐堆叠着他昨日撰写的丹录, 名贵的淮州白果纸,砌得已有半寸厚。
越过木案, 是他昨夜张望了不知多少次的琉璃花窗。
一点用都没有。
麟岱目力不及从前,已经看不清雨丝落下的痕迹。他只能瞧着连绵急促的银丝,冒冒失失砸在涅罗宗嵌着雕花彩砖的地上, 激起一阵挠人心弦的噼里啪啦声。
不知哪个闲人在殿外种了芭蕉,风雨之下更是潇潇,无端催人恼。麟岱攥紧锦被, 感到早春的寒意一点一点侵入了身体,舔舐着他的筋骨乃至灵魂。
好矫情啊, 他想,怎么会有成年男子因一点雨就心头酸涩,眼眶潮湿呢?
前辈果然把他惯坏了,惯得他像块脆弱的大豆腐。
又是一阵冷风,雨点斜斜地击打在窗上。麟岱不知为什么吓了一跳, 随即像受惊的猫一般猛地扎进被子里。
含灵宝玉原本躺在枕侧,被他一晃,旋即掉到了地上。
麟岱将它握在掌心, 踌躇了一夜, 硬是没有催动。
他比湖底神经质的小虾还要敏感, 被拒绝一次,就要缓好久才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这一夜半梦半醒实在痛苦,尤其是夜半风吹树梢,影影绰绰,他以为是爱人归来,侧耳听了好一会,却是廊前冷清,无人应答。
那种失落,比麟岱独自留在魔界深渊还要铭心刻骨。
麟岱催促自己闭眼休息,免得楚佛谙回来见他面色不佳,又要担心。
他闭着眼睛,反复默诵清心诀,一遍两遍,两遍三遍。
七遍过后,麟岱疲惫地睁开眼。
他感到床边被角被人轻轻扯住,便道:
“琼牙,别闹。”
两息过来,麟岱猛地回头,不由得喜笑颜开。
“前辈,你何时回来的?”
他掀开锦被,正准备环抱住男人,忽然想起昨日男人那句生冷的“本尊还有事”。
这句“本尊”给麟岱一棒子,让他因风月情爱而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想起了某些重要的事。
比如两人的立场,年纪,阶级的差异,与身份的尊卑。
麟岱猛地停了手,他有些不自然的转转手臂,乖巧地将双手置于身前。
“我……我……”
他像是被糊住了嗓子,吞吞吐吐,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楚佛谙微微一笑,眼眸格外的亮,仿佛一整日的忙碌并未为其增加丝毫的疲惫,反而使他容光焕发,眼神中透出隐隐的兴奋。
麟岱没察觉到这丝兴奋,他扭动着双手,头颅低低垂下来。
“我,唉,前辈……昨日是有什么要事吗?为何急急掐断了传讯。”
楚佛谙微微一顿,黑漆漆眼珠自左向右转动一周,思索着道:
“身侧人多,不希望小麟岱的声音叫那群老头子听了去。”
麟岱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懵了一瞬,随即闹了个大红脸。
“前辈,你怎么……”
“好,是本……我不好,冷落了小麟岱,下次不会了,以后去哪都将你带着。”
男人一把搂过青年,熟悉的气息涌入肺腑,麟岱一时也顾不上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异常珍惜地回拥住楚佛谙,将软白的脸颊埋在了他颈边。
他的双手置于楚佛谙胸前,明显感到随着自己的主动贴近,男人的呼吸骤然急促。
感到脸上添了个潮湿的吻,麟岱笑着闪避,被楚佛谙掐着腰按在床柱上。
一时不察,麟岱被狠狠咬了一口。他捂住脸,疼的皱眉。
麟岱不解地望着楚佛谙,却见男人直接扑来,丝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青年以为男人又想和他玩这些小孩的游戏,很配合地挣扎,尝试着推开身上比他高大太多的男人。
两人抱着滚了一圈,麟岱微微发汗,轻轻捶了楚佛谙的肩膀一下,道:
“前辈,我们……还出去吗?”
这句问得小心又试探,楚佛谙停了下来,双手撑开,凌驾在麟岱之上,很认真地盯着他。
两人虽然有过诸多亲密举动,可终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麟岱仍是害羞,被这样直愣愣地盯着,红着脸颊偏过了头。
这份含羞带怯的顺从简直是引诱人堕落的毒药,言清迷醉地眯着眼,俯下身深深吸了口麟岱的香味。
言清与麟岱相识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勾魂摄博的情态。方才邪火攻心,差点没把持住。
他又含了下那红透了的耳垂,惹得青年微微哆嗦。
虽然搜过了那蠢狗的记忆,知道楚佛谙那厮是脑子有毛病还是生而不举什么的,并没有碰麟岱。但眼前人生涩无措的反应无疑大大取悦了言清,他贴在这具连抚弄都会战栗的年轻躯体上,含着雪白的脸颊肉浅尝辄止。
麟岱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会来变得更加粘人了,只为为他此次遭受了危险,差点天人永隔的那种,便由着他动作。
言清含够了,咂摸着嘴摸向青年被揉皱的衣襟。
麟岱只穿了件单衣,被轻轻一拨就露出了大半个肩。言清呼吸灼热地喷洒在他微凉的皮肤上,烫得麟岱瑟缩了一下。
这是……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短暂的慌乱过后,麟岱扶住男人的双臂,心想能不能换个时间。
对于麟岱而言,这还是件严肃的事。
哪怕没有合籍大典,红衣花烛,也该是好天良夜,对饮天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