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碎裂后(修真)——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05-25

  男人面色潮红,走路都颤颤巍巍,手里还拿着把半臂长的砍牛刀,一下下挥向女人。女人手中也拿了把小刀,她躲避不迭,碰了灶台,接着瘫坐在地上。
  男人见了楚晏清后,立马一刀挥向他,口中还念念叨叨、口出狂言,“又是你这个小白脸!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可饶不了你!”,说着,男人回头看向女人,“这个小白脸就是你姘头吧!”
  楚晏清哪里会容忍他继续胡言乱语,两根指尖并拢,捏住了男人挥舞的砍牛刀,接着,他向后轻轻一推,男人便连步踉跄,倒地而下。哪成想,竟刚好被女人手中的刀刺穿心脏,霎时鲜血四溢,染红了整间厨房。
  楚晏清连忙上前查看男人的伤势,他不善疗伤之法,可眼见有人将要死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尽力救治。他刚要施法,谁知女人竟拉住他的衣角,满脸泪痕,声音颤抖地说,“仙人,请您救救我吧。”
  楚晏清看着满身鲜血的男人。长澜一向以剑法著长,疗伤之法实属平平,这男人伤得太重,就算他全力以赴都未必能救得回来。于是,他皱皱眉头,说,“我尽量。”
  哪知女人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仙人,您救救我吧。若是他活了,我就活不成了。”
  楚晏清一怔,他缓缓闭上眼睛,朝女人点了下头。
  男人渐渐失去呼吸,庞大的身体在楚晏清的怀里愈发凉了,他将男人放在地上,问一旁的女人,“你怎么跟人解释?”
  女人摇摇头,“只能实话是说。”
  楚晏清叹了口气,将刀从男人身上拔了下来,而后,他将手附在了男人的伤口上,原本被刺穿的肌肤迅速生长,碗口大的刀疤立马消失,“我施了个障眼法,寻常人看不出他的死因,你把家里收拾收拾,就当他是死于酗酒吧。”
  女人磕了个响头,“再生之恩,无以为报,往后只要你有需要,玉翎必当生命相报。”
  楚晏清摇摇头,“玉翎,我不需要你生命相报,我希望你往后能过得好。你没了丈夫,一个女子在当今世道中,生活必将不易,这一锭银子你收下吧。”
  “不,恩人,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不能收你的银子。”玉翎坚定地摇头。
  楚晏清犹豫片刻,理解了玉翎的自尊,他将银子郑重地收回怀里,而后说,“这样,我传你练功修行之法,往后若有人欺负你,也好防身自保。”
  说罢,楚晏清便将修行的口诀要义传授于她。
  后来,楚晏清每次下山都会到玉翎的小店坐坐。她为人大方实在,又擅做菜,几个月下来,生意倒是比她丈夫在时还要强上不少。除了做生意,她的修行也从未忘记,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
  只是,玉翎的公婆后来见她生意如此红火,便心生歹意要来抢店,还找上了县令大人,说什么都要把玉翎撵走。玉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什么都没抢,什么都没要,第二天便离开了小店,租下了杨城集市中的另一间铺子,这就是后来名噪一时的盛食坊了。
  眼见玉翎生意越来越好,日子也逐步走上正轨,楚晏清总算放下心来。他时常光顾玉翎的生意,如今他们早成了至交好友。
  楚晏清喝了口酒,摇了摇头,往日种种终于在眼前消散,他看着玉翎,温声说,“世道艰难,你一个人支撑这偌大的酒楼已是不易,往后,还是说点新故事吧。”
  玉翎一愣,知道楚晏清是气恼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是,玉翎记住了。往后……往后我再不让先生讲这个故事了。”
  楚晏清饮罢眼前的酒,放下几块碎银,“再给我打壶酒来吧。”玉翎点点头,烈酒灌满酒壶,放在楚晏清手里,她思虑片刻说,“仙君……饮酒伤身。”
  楚晏清笑笑,没再言语。人人皆道饮酒伤身,可不饮酒又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他不顾玉翎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出盛食坊,坊外集市上的摊贩已经散尽了,街巷中,唯有他一人打着灯笼穿过杨城。
  上山后,刚走到苍玉苑外,楚晏清突然看到一个修长的黑影,那人手中抱了把长剑,那长剑在熹微的月光下正闪烁着丝丝寒光。
  楚晏清脚步一滞,醉意散了大半,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人,声音一沉,问,“江衍,你来干什么?”
 
 
第4章 礼物
  听到楚晏清的声音后,江衍明显滞了几秒,他没有说话,只是就着月光,久久地看着面前的人。
  楚晏清皱皱眉头,江衍的眼神太过认真热忱,一时竟让他忘了这究竟是十二年前亦或是十二年后。然时光在每个人身上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与江衍尤甚。
  几年不见,江比以前高了许多,薄薄青色长衫下,还隐隐露出精壮的肌肉。经过岁月的洗礼历练,他的五官脱去稚气,变得比那时更加英俊了。
  而曾经那个瘦骨嶙峋、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的小孩,终是与他在苒苒时光中走丢了。
  楚晏清的神志渐渐归拢,眼神也倏地凉了。他知道,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个孤苦伶仃、颠沛流离的阿岩,而是不久前方拔得昆仑试练头筹、如日中天的江衍仙君。

  阿岩需要细致的关怀,需要蓬勃的爱意,而江衍仙君却不需要。
  长澜山缺月朦胧,寒鸦啾鸣。楚晏清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寒意浸染,他随意拢了拢裘衣,眉梢稍染愠意,冷淡地问道,“江衍,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此音一毕,惘然的又何止是江衍一个。事往日迁,物是人非,他们竟走到了如斯地步。
  月色晦暗,隔着薄薄一层面纱,楚宴清看不清江衍脸上的表情,他只能看到江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半步,而后,像是全然没听出楚晏清口中的抗拒一般,温声说,“我听羽萧说你不在院中,怕擅自闯入惹你心烦,便在院外等着。”
  楚晏清没拆穿江衍的答非所问,只沉默着看着江衍身后泛白的月光。
  明月如故,人不如故。
  许是因为喝得半醉,又或是因为见到故人,楚晏清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许多年前。
  这些年里,他怀念过曾经的日子,更怀念过那个时时跟在自己身后、将自己视为一切的江衍。可就算他再怀念,那些日子也只能只是曾经了。
  如今,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江家这两兄弟。
  “晏清,今天是你生辰。”江衍顿了许久,终于开口。
  楚晏清一愣,他抬起头来看了江衍一眼,接着挑了一下眉毛,表情似乎有些玩味,心道江衍这厮拔得了昆仑试练头筹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几年不见,竟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他有意冷嘲热讽,冷笑着说,“江衍,你难道不知道该叫我什么吗?”
  江衍神色微动,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却终是向眼前这人妥协了。最后,他眼眸低垂,乖乖叫了楚晏清一声“哥哥”。
  楚晏清敷衍地勾了勾嘴角,笑意未染眉梢,眼神更是冷淡如霜。
  这些年,他看碟下菜的事情见多了,再懒得与江衍计较许多,只说,“你们三清今年已经派人来过了,那两个孩子……”楚晏清霎时想起晚上在盛食坊见到的那两个少年,于是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两个孩子我已经见过了,贵派的珍宝,帝台琼浆,我也已经让人退回去了。”
  江衍闻言忽地一怔,下一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没成想兄长送来的生辰贺礼竟是这个,一时滞住了。
  楚晏清见他不言不语,更有意奚落,讥讽道,“我长澜山与三清、方寸、云梦泽同属天下四灵地,皆是灵气充沛、盛产仙露琼浆之福地,我楚晏清又何尝缺过药石?贵派这些灵丹妙药,还是留给自己吧。”
  说完,楚宴清转过头去,刻意看了眼下山的路,送客的意味十足。
  楚晏清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可江衍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又自觉理亏,只得任由楚晏清挖苦。
  过了许久,等到楚晏清的气顺了,他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个青色瓷瓶,郑重其事地递给楚晏清,“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昆仑仙露,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楚晏清不由得一愣。凡修仙之人皆知,昆仑仙露乃天下一等一的修炼、疗伤之仙药。
  每年七月,昆仑之巅雪花飞舞,而终年生长于苦寒之地的西境圣草,正是七月开花。
  西境圣草是世间罕见的仙草,历经三年严寒,方能破土,再经三年风霜,才可开花。六年风雨,一夜绽放,等到翌日中午,便要花败根枯。
  而炼制这昆仑仙露,所需的正是由西境圣草花朵之上的雪水,经阳光照射融化结为露水。待露水收集完成后,还要经过七天淬炼,方能练成稀有珍贵的昆仑仙露。
  收集、炼制这昆仑仙露已是不易,更何况,今年七月恰逢十二年一次的昆仑试炼。
  想到这里,楚晏清神色微变。他了解江衍其人,知他心思执拗、一条道走到黑,可比起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视若弟弟的男子,他却更加了解江河的为人。
  三清派江掌事,江河,最是个三毛七孔、剑戟森森之人。诚然江衍会意气用事,可江河却不可能任由江衍对昆仑试炼不以为意,对自己的前途乃至三清派的地位不以为意。
  除非,江衍要做的这件事竟比昆仑试炼还要重要。
  楚晏清自知自己在江河心中几斤几两,更清楚江河对自己有何图谋。如此一来,江衍自以为是的深情便成了交易,厚意便变作笑柄。
  于是,他没有收下江衍递出的瓷瓶,只悠悠说,“昆仑试炼对你非同小可,以后还是莫要这般胡来。”
  闻言,江衍没太大反应,仍固执地将瓷瓶递向楚晏清,半天憋出一句“这不是胡来”。
  江衍与江河虽是堂兄弟,可无论经历境遇亦或是性格心性,都相去甚远。与江河的温文尔雅、长袖善舞不同,江衍自幼沉默寡言,不善吐露心意,以前一同行走江湖时,几个人里便数他是个闷葫芦。
  现在看来,这么多年过去,江衍仍是没什么长进。
  楚晏清眨了眨微微发涩的眼睛,神态间明显带着困倦。他不是忘了曾经自己与江衍的情谊,更不是全然看不透江衍的心意。只是,时隔多年,很多事情他宁愿糊涂。
  江衍依然手捧青玉瓷瓶,可楚晏清却一眼都不屑地看,只说,“你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这昆仑仙露来之不易,对你更是意义非凡,我不能收。”
  江衍愣了一下,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晏清秀美的脸庞,反问道,“无功不受禄?”
  “哥哥,你对我恩重如山。”
  听到这句话,楚晏清的呼吸突然一顿,他冷“哼”一声,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江衍,你走吧。我不想见再到你。”
 
 
第5章 赶人
  江衍有些错愕,似乎没成想楚晏清的态度会突然转变,片刻过后,才想起要拦住他,却连楚晏清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他沉默了片刻,没多做纠缠,只久久看着楚晏清飘然而去的方向。
  回到屋内,楚晏清心情几番上下,那些风光的、落寞的、快活的、痛苦的回忆一同涌上心头,将他残破枯萎的灵魂反复煎熬。
  怀间恰有美酒一壶,楚晏清顾不上羽萧与师兄的叮嘱,拧开酒壶,仰头饮去大半。
  长澜与三清同属东镜灵脉,两派走动频繁。当初,他与江河年岁相当,在年轻人里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但如此,楚晏清还为三清派找回了江衍、并且不辞辛劳,一同亲自护送江衍回三清。因着这份关系,江河对待楚晏清更加不一般。
  他们虽不在同一门派,却总能找到机缘相见,一同修炼、研习刀剑法术,最后先后结丹,一同成为金丹修士。
  他俩性格一个安静沉稳,一个爽朗跳脱,却素来要好,自从相识后便情同手足,称得上是缟纻之交。结丹后,两人更是约好了一同下山历练。
  那时,江衍还刚刚返回三清派,江河怜惜幼弟在门派无人照料,便带着当时刚到练气期的江衍一同上路。
  后来,他们三个又遇到了云川派大弟子梅依雪、洞天府孙雄,几人一同行侠仗义,除恶扬善,踏遍十万青山,略过河川千百。
  那是楚晏清最恣意快活的日子。却也是后来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噩梦。现在想来,他宁愿从未结识过江家兄弟。
  楚晏清合上眼眸,纵百转回肠,终是在心间冷却。
  他知江衍最是个倔脾气,未达目的定然不肯轻易离开,于是,楚晏清又猛地打开房门,冲着院外的人冷笑着说,“你想站在这里就站吧,最好站一辈子。”
  说罢,便“啪”地一声,摔上房门。
  壶中酒还未尽,回忆还未断。
  许是酒麻痹了楚晏清的神经,他几乎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与江河情谊渐深、如影随形,最后竟到了心心相印的地步,记不起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是怎样拉扯着江衍这个半大小子踏遍了四境九域。他只记得梅师妹的笛声婉转、声声缠绵,孙大哥的长箭寥落,射石饮羽,只记得东镜的风卷落叶、北境的雪落红檐,西境的黄沙漫天,南境的花舞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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