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礼惊恐地示意他不要说了。
贺关点点头:“不逗你了,可以。毕竟也没有实质关系,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你喜欢他。”
褚礼连忙点头,因为被答应了,说这话时眉飞色舞:“好的!”
贺关:“不过……”
褚礼紧张地看向他。
贺关:“别因为一个摸不到的人影响训练,这是你的工作,不要被感情干扰。”
褚礼:“嗯!”
贺关走出消防梯:“去吧,我也该下班了。”
原本的例会被股东大会替代,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
贺关吩咐燕煦把下午定时的例会直接取消,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会猜到贺关去参加了股东大会。
褚礼站在原地注视他:“贺董再见!”
最近三月中旬,天气转暖。
下午五点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又被折射上天花板,柔和的漫反射让走廊尤其明亮。
青年撩一下西装外套下摆的灰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朝褚礼挥手。
在通道中,他半边身体都被亮光柔和。
眼神含笑,略带安抚。
接着,他收回手,视线向前,步速很快地走过拐角。
褚礼怔在原地。
*
从星域下班,贺关让杜俊彦直接驱车去附近的人民医院。
童家棋的妈妈被安置在那里。
贺关拿着燕煦给的病床号,按路线走上台阶。
途中他低头看手机,手指放在楼冬藏的号码上,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马上就回去了,现在打电话是不是没什么必要?
路上可能还得一会儿……
打这个电话应该不会显得很着急吧?
打,还是不打?
他刚刚站定,仍在犹豫,远离墙的一侧胳膊就被人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戴着帽子,神态很不安,比贺关矮半个头。
贺关只是和他擦肩而过,都感觉到他身上极强的不安定感。
……还有酒味。
贺关收起手机,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吊在男人身后。
男人走到通道尽头,神色慌张地查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他。
贺关低下头,帮正在和棒棒糖纸纠缠的小女孩儿剥掉了糖纸。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晃晃小腿,说:“谢谢哥哥!”
贺关:“不客气。”
等他再抬头,刚好看到男人收回视线,从另一侧电梯离开。
只是到处看看,没有在病房门口停留,应该不是。
门口轮值的保镖去哪了?
贺关深深皱起眉,看电梯确确实实停在一楼,回到三楼之后是别的人,那个男人没有再回来,才走进病房。
病房进去是个六人间,童家棋的妈妈在六号床,最里面靠窗,没拉帘子,走近几步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此时正睡着,方便贺关观察她。
皮肤偏麦黑。
手指很粗糙,厚茧。
她比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正常的手年龄老了至少五岁,看来家里的活计都是她干的。
额头有伤。
贺关在来的路上看过了病历,额头的伤是撞击伤,并不严重,更像是被打别的地方,身体倾斜,撞到了桌子。
身体软组织挫伤七八处,贺关在燕煦陆续发来的照片中看到了伤势。
伤口深浅不一,有些青紫、边缘发黄,是很久之前的伤口,有些很新,应该是最近打的。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很干,是没人照顾,自己也不补充水分的结果。
童家棋这个时间还在星域练习,很可能晚上十二点之后才能来看她。
她为了那时候见孩子不困,所以现在强迫自己睡了。
这时候有护士来查房,每个床位依次来问,躺着的女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脚一动。
她快要醒了。
贺关看她暂时没什么大碍,护士查房已经走过来,拿着湿润的棉签,便转身出了门。
他出来时,刚好看到有人提着一兜水果上来,穿着便服,一身训练过的痕迹却不是衣服能掩盖的。
那人看到他,说:“老板。”
原来这是晚上八小时轮值的保镖。
贺关:“你去哪了?”
保镖憨厚地笑了笑,抬起手里的塑料袋,说:“买水果去了,我晚了吗?”
贺关眉头略松,抬手看表:“嗯,没晚。”
贺关又叮嘱几句,让他注意周围形迹可疑的人,接着给杜俊彦打电话。
保镖笑吟吟地点头,那双眼睛笑得像不会睁开一样。
贺关转身下楼,到停车场的时候说:“俊彦,今天我开车回去,你能自己走吧?现在才六点,很好打车。”
今天没什么事,贺关准备自己慢点开,四处转转看看周围。
虽然也差不多认识了,但还是打算自己到处走走。
杜俊彦:“晚上想骑山地车,我租一辆骑回去。”
贺关和他告别,拿着手机往停车场走,开车回家。在回家路上,贺关找燕煦确认这次三名保镖的情况。
贺关:“今天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排班的保镖换掉,明天让别人来,他早退了。”
燕煦没有迟疑:“好。”
贺关:“嗯,你休息吧,没有别的安排了。”
燕煦:“好的老板。”
贺关挂掉和燕煦的电话,接着给楼冬藏打了一个。
他安排好一切,最后才给楼冬藏打电话。
那边接通地很快:“贺关。”
贺关一边开车一边说:“今晚吃什么?”
红灯,贺关驱车停下,扬起唇。
有个固定可以打电话的对象让他心情很好,听到楼冬藏声音的一瞬间,他要不要打电话的忐忑全数被抚平。
楼冬藏停顿片刻:“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关:“嗯……七点出头就到家了,要是不饿可以等我一会儿?”
楼冬藏:“好,想喝汤。”
贺关:“那只能弄点简单的,弄个菌菇汤吧。炖汤或者高压锅煮的不行,时间久,得早点弄,不然晚上做好人都要睡着了,下次中午和我说。家里有菌菇吗,问问岳叔。”
楼冬藏:“等等。”
因为在开车,贺关手机音量开得很大,听到楼冬藏离开卧室的脚步声。
贺关不自觉地开始哼歌。
现在他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不认路,能顺畅地从市中区开到洪桥区,在看后视镜的过程中看到路边的景色。
三月将尽,柳树发芽,连翘变黄。
他从市中区逼仄的重楼叠宇,开到视野开阔的洪桥区。
周围景色越来越暗,山路没有路灯。
贺关把近光灯切成远光灯,略微提速,终于在五分钟之后等到了楼冬藏的回答:“家里有香菇、平菇、茶树菇、虫草菇、松茸……”
贺关降下窗户,在温柔的夜风里懒洋洋地说:“好。回去剁点肉,把他们一起送进锅里。”
楼冬藏:“嗯。”
贺关:“今天家里来人装外面的灯了吗?”
楼冬藏:“来改了线,把外墙凿开了。”
贺关:“凿了?”
楼冬藏:“嗯。”
贺关想了想:“那倒也行,反正也不好看,外墙全是爬山虎的脚印,黑在一起了。之后再一起装修一下,顺便把家里的暖气片换掉,铺地暖。”
楼冬藏:“好。”
贺关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见到来凿墙的工人了吗?”
贺关说这话是因为……
之前让楼冬藏接触外人,都有贺关在身边。
楼冬藏肉眼可见地不想和外人接触。
所以这次装室外的灯,贺关一开始只是试探性提一下,碍于楼冬藏不想见外人。
没想到楼冬藏答应了。
不知道今天的经历怎么样。
楼冬藏沉默了一会儿:“见了。”
贺关:“怎么样。”
楼冬藏:“装完灯都走了,有一个人听说我看不见,和我说了灯是什么样。”
贺关自然接上:“灯什么样?”
楼冬藏:“说是仿古制的地灯,放在地上,外壳四方,雕成镂空,里面放着灯泡。”
贺关笑道:“会很好看的,回家我看看。”
楼冬藏:“我摸过了。”
贺关:“什么感觉?”
楼冬藏:“……什么也没摸出来,想象不到,全是木条。”
眼盲之后,他对空间感的识别程度也降低了。
贺关舔了一下牙关,迟疑两秒,还在想怎么回复,听见他又说:“回家之后可以画给我看吗?”
贺关没听明白:“画?画在哪?”
楼冬藏:“手上。”
贺关:“你确定?”
楼冬藏:“不能吗?”
贺关在山路上拐一个弯,解释道:“当然不是。就是先给你提个醒,我画画很难看。”
“写歌的时候写五线谱经常被我老师认错,老家伙拿着我写的谱,一到上课了逮着我批评,我心想我音符也都没错啊,也就歪扭了点……算了,不提他了,一想就生气。”
他话里一点尊敬都没有,但带着点无言的亲密,含笑的,一听就是和这位老师亦师亦友,关系非常好。
贺关最后:“我就是不确定你能不能看懂。”
楼冬藏:“贺关,你好像忘了。”
贺关:“?”
楼冬藏似乎把手机拿近了点。
他的声音骤然靠近。
贺关听到他说。
“无论好不好看都无所谓,只要是你。”
这句话还有个更悲观的解读。
我没有选择,我只有你。
所以画成什么样我都会接受。
贺关笑了笑:“听起来不错啊,还有我呢。”
他的重音在“我”。
楼冬藏安静地等他后面的话。
贺关手肘抵着方向盘,撑着下巴,没等到他的回话,疑惑道:“怎么,有我不好吗?”
楼冬藏很久才回答:“……很好。”
带着点笑。
贺关也眯起眼笑。
毕竟现在楼冬藏心态很平稳,这几天都可以接触外人了,没有必要再沉溺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
需要的更多是转移注意力,跳过对这些的关注。
应该更多地关注自己在慢慢变好。
没有人说挂电话,于是这个电话就一直打着。
贺关还没有这种经历。
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却觉得惬意的经历。
他很快绕过最后一个弯,道路尽头已经能看到家门口的石狮子,于是自然地说:“那我挂……”
楼冬藏:“别挂。我今天一天没听你说话了。”
贺关只好拔掉钥匙去关车门,拿着手机和他理论:“这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你还要说一天都没听到我说话,我上哪说理去。”
楼冬藏听到他这边的动静,问:“到了吗?”
贺关:“嗯,正在关大门……这门锁也得换,换成指纹的吧,当时怎么想的?为了符合古典风格,连锁都用还要插门闩的铜锁……这要是生锈……”
而且也不安全,外人来稍微一推就进来了。
之前就是。
他继续向里走:“我怎么没看见灯?真装了?你不会骗我吧。”
楼冬藏:“只在最里面装了。”
贺关:“怎么没把外面也一起装了。”
他语气太过疑惑,如果不是楼冬藏记性好,都要被他带到沟里。
楼冬藏:“你自己说的,只给七进门装。”
贺关:“看我这记性……”
楼冬藏轻声催促:“快来,等你很久了。”
贺关这下才是真的愣了,边走边说:“什么叫等我很久了?”
楼冬藏:“字面意思。”
贺关拿着手机,没再说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给楼冬藏打电话,楼冬藏这边一直很安静。
从始至终,楼冬藏就动了一次,就是从现在的位置起身,去找岳叔问有没有菌菇。
那时候才刚刚六点。
难道那时候就在楼下等他?
一直等到现在?
贺关越走越快。
他走到近处,终于远远看到七进门传来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