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温暖映入眼帘,在黑夜中照射出属于自己的一块明亮区域,衬得花墙温馨、树影模糊。
贺关走到第一排两个地灯前,看到站在门口的楼冬藏。
早上送自己上班已经足够惊喜,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
贺关:“怎么不找个东西坐着,站着不累?还在这吹风,外面不冷吗?要我说多少次……”
楼冬藏听到他急匆匆走到近前,把电话挂掉,说:“快来。”
他朝贺关张开怀抱,说:“等你很久了。”
他姿态包容,衣裤单薄,等了贺关很久,在地灯灯光的映衬下,一身暖黄。
这谁能拒绝呢。
这让贺关怎么拒绝。
贺关走进他的怀抱,和他抱在一起,眼皮颤抖、声音也带出来一点,说:“没有下次了。”
楼冬藏笑着在他耳边说:“下次穿厚点。”
两个人只是简单抱一下,抱完贺关立刻去摸他的额头,被楼冬藏预判,挡住手,说:“没发烧。我体质很好。”
贺关:“骗鬼呢你。”
“上次只是意外……”
“嗯嗯嗯,好好好,都是意外。走,跟我上楼先测个体温再说。”
楼冬藏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开灯。
地灯被关掉,他们一起向楼上走,呼吸和体温清晰可闻。
贺关拉着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
体温确实没问题,量完贺关便下楼做汤。
菌菇汤很好做,几个菌类改刀切好,汆热水一分钟,捞出来备用。
趁烧水去稍微翻炒好熟的胡萝卜丝,两样能一起备齐。
楼冬藏站在门口:“和之前的锅声音不一样。”
贺关:“嗯,之前用的不锈钢涂层锅,这是石锅,用的木铲。”
他把菌菇和胡萝卜丝放到一起,加水没过,等熟之后转小火。
贺关偶尔看一眼锅,靠着料理台说:“煮汤总让我想起刚来那会儿。”
楼冬藏略微停顿,迟疑地问:“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贺关乐了:“审时度势。”
这一页便被轻轻掀过。
菌菇很快煮熟,贺关把汤转小火,说:“叔呢,晚上怎么没见他人。”
楼冬藏:“出门买菜。他说这时候打折。”
贺关:“这时候确实打折……我前两天买的椰子呢?今天给它砍了。”
楼冬藏不确定地说:“冰箱里?”
贺关:“帮我找找,我看个锅。”
冰箱就在料理台附近,楼冬藏伸手摸过冰箱表面,却一点没认出来,直直往贺关身后走过去——
被贺关往旁边半步,挡住了。
“冰箱你刚才摸到了。”
楼冬藏撞到贺关身上,下意识按着他肩膀停住,皱着眉问:“我摸到了?”
贺关直想笑:“嗯,后退半步。”
楼冬藏:“怎么可能。”
贺关笑着反问:“怎么不可能?”
贺关看说服不了他,干脆拉着他的手去摸:“这儿,这就是冰箱。摸到没,这儿就是双开门的缝。”
楼冬藏:“我之前没能打开。”
贺关愣了愣。
是说之前自己尝试做饭的时候,没能打开冰箱。
最近几天贺关也很忙,也没有在家帮楼冬藏认东西。
这明明是他答应过的。
贺关一拍脑门:“带你认家里这件事我怎么老是忘记。”
楼冬藏:“今晚带我认吗。”
贺关:“今晚不是要给你画地灯吗,认家里就明天吧?别的不说,我得先打个草稿。”
于是明天回家要做的行程也定好。
楼冬藏:“你可以简单地画几笔,让我感觉到是什么样子就好。”
贺关:“你摸都摸不出,我画就想得到是什么样子了吗,当然要仔细一点。”
楼冬藏:“死的。”
贺关:“什么?”
楼冬藏:“那是死的。所以我摸不出来。”
相比活着的、温暖的东西,他对冰冷的死物敏感度很低。
“摸地灯只会让我感受到那是一堆木块。还是凉的木块。”
贺关默然地注视他,最终笑了一下,抬手碰碰他的手背,没再离开。
楼冬藏动了动,拿手背贴着他的手指,贴紧了点。
没去握他的手,只是这样安静地靠着他。
难言的亲密。
贺关和他一起站了一会儿,扭头才发现小火煮得汤要溢出来。
他忘记中途掀开盖子。
贺关连忙拿布巾去拯救要溢出来的汤:“我去,这个汤溢出来了……”
他有点忙乱,但整体上还在步骤严谨地关火、擦锅,收拾残局。
靠着楼冬藏的手指离开了。
楼冬藏转身过去,在贺关说是冰箱的位置打开门。
他在冷气里穿梭,很快摸到椰子有点毛茸茸的白色外壳,转身过来。
贺关也刚好擦完台面,想看看他拿到没有,没想到刚好撞到他眼皮半耷拉着。
像吝啬地给贺关开了条缝。
后面是仿若无机质组成的、剔透的化学物质般的青蓝色眼眸。
贺关看着他,对方也没动,维持着这个半睁着眼的姿势。
汤已经被贺关盛出来,鲜香浓郁的味道充满整个厨房,让这个地方有股熙熙攘攘、被人簇拥着的温暖。
他接过楼冬藏拿着的椰子,笑着说:“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
贺关砍开椰子之后依然没回过神,没想到自己怎么说得出口这样的话。
而且不受控制。
楼冬藏的反应是怔了片刻,没有说好,但也没有说不好。
贺关知道那不是反感,更像真的愣住了。
虽然说完之后没后悔,但坐下吃饭的时候贺关依然没回过神。
这话不太像他。
不太像那个和亲密的人嘴硬、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的他。
不然之后和父母的关系也不会那么僵。
但既然说了,倒也不会后悔。
贺关听见楼下有响声,站起身说:“岳叔回来了,我去看看。”
楼冬藏拿着勺子正在挖椰肉,贴着壳很快地往下,动作十分利索,显然很喜欢这个水果。
闻言他抬头,说:“嗯。”
贺关下楼帮岳叔分类放买来的菜。
一向沉默寡言的岳叔难得停下来,问贺关:“少爷,您之前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贺关:“叔怎么想到问我这个?”
岳叔笑了笑:“今天买菜路过一个高中,看到好多娃娃们走在一起。”
贺关这才按下心里的怀疑:“这样啊,没有。”
岳叔:“没有?少爷这么帅,都去做明星了,还没谈过恋爱吗。”
贺关摇摇头:“高中我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一开始不会做饭差点把自己饿死,还交朋友呢,我自己活都活不下去了。”
贺关看岳叔忍俊不禁,也跟着笑。
他把一些海鲜拿起来,想扔进冷冻室,没想到海鳌虾外壳太硬,把塑料袋子划烂了。
贺关没注意自己拿的是个烂袋子,撒了一地。
他蹲下来,说到兴头上,边捡海鳌虾边说:“刚进高中自己住,把学校周围的饭店吃到腻。每天学完文化课又去学音乐课,课上完感觉没吃的,做完吃的没觉睡,当时也不会权衡……在家一直有人照顾,自己过就变得一团糟了。”
贺关笑了笑:“说起来……您和家里照顾我的那位很像。”
贺关很久没能和别人说起这些,和楼冬藏说,楼冬藏只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和岳叔说话却不会有这种担忧。
这个和他生前长辈外貌肖似的人,性格也肖似,在自己这里住下之后表示过自己没有亲人,也一直把他当晚辈对待。
说到这些,也是微笑着看着他。
岳叔把捡好的海鳌虾接过来,在洗菜池洗干净,放进冷冻室的碎冰里。
贺关等他洗好虾,过去把自己手洗了。
岳叔:“少爷如果不……”
下楼找人的楼冬藏在岳叔说这句话时准确地打开厨房门,问:“贺关,在吗?”
贺关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问:“怎么了,急着找我?稍等,岳叔还有话没说完。”
岳叔:“没什么,少爷,你和楼少爷去吧。”
贺关茫然地看了岳叔一眼,没能从岳叔的微笑里看出任何破绽,这才转头去看楼冬藏,向他走去。
两个人走之后,岳叔看着面前的厨房台面,把手里的毛巾放到沥水架上,叹了口气。
还是初恋。
看着真让人忧心。
*
贺关被楼冬藏拉着上楼,被塞了一个挖好椰肉的椰子。
贺关:“你不吃?”
楼冬藏:“看不见,很不方便。”
贺关本来想说吃东西这种事要自己做,又一想,自己都在这里了,没必要让楼冬藏再坚持做这些。
之前他坚持想维持自己正常生活,得到的只是对自己的否定。
贺关:“那我喂你。”
他叉起一块椰肉,说:“张嘴。”
趁这个空隙,贺关在想自己的事。
刚才岳叔问他之前谈没谈过恋爱,贺关其实在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他对外都结婚了,之后还能谈吗?
不能,他也不会。
最差也要等和楼冬藏离婚之后。
贺关仔细想了想,自己对不能不太抵触。
比起之前,现在他拥有的够多了,可以让他从容地说……
不谈也可以。
在这里继续和楼冬藏待在一起也可以。
恋爱不是他生命中的刚需。
他一边喂一边问:“老楼,你这几天在家干嘛啊?”
楼冬藏把椰肉咽下去:“偶尔看书,养鸟,发呆,等你回家。”
贺关自己吃了一块:“好家伙,直接进入退休生活了。这椰肉还挺好吃。”
楼冬藏:“嗯。”
贺关:“有想做的吗。”
这是贺关第二次问他了。
楼冬藏依然维持上次的答案:“没想好。”
贺关:“嗯,慢慢想。”
他们吃完椰子,也吃过饭,楼冬藏很自觉地拿起吸尘器清理二楼。
贺关特意去客卧看了一眼——看客卧被麻雀糟蹋成什么样。
没想到卫生情况很不错,看样子知道不好好清理,有在好好收拾。
他转身时被身后的楼冬藏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走路才会有声音?”
楼冬藏原封不动地学他的语气,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的脚步声?”
贺关挠挠头:“可是你每天走来走去我都习惯了……”
他一直堵在窗台不动,没想到被楼冬藏按住肩膀探身过来。
贺关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楼冬藏手臂越过他肩膀,去拿窗台外的盘子。
这里他最熟悉,所以动作尤其随意,动作时呼吸都落在贺关耳旁。
站着的贺关反而局促起来。
不仅脚步声很轻,连呼吸都很轻。
贺关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老楼,你谈过恋爱吗?”
楼冬藏拿着盘子,站在贺关半步远的位置停顿片刻,问:“你要和我离婚?”
贺关心里一跳:“……你的思维是怎么拐到这儿来的?”
怎么他想什么楼冬藏问什么?
楼冬藏:“我没谈过,你也没谈过,你想谈,我和你离婚,你去谈。”
贺关:“……”
好像还挺合理。
贺关:“你要是能看见,就会看到我现在目瞪口呆的表情。”
楼冬藏:“不离婚?”
贺关肯定地回答:“不离。”
楼冬藏:“那问这个干什么?”
贺关:“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谈恋爱什么感觉。”
楼冬藏想回答可以和我试试。
只是现在说这话不合适。
现在说,贺关准能住在公司,好几天不回家,也不理他,尴尬的N次方。
贺关靠着窗台,像找到战友一样说:“其实我很好奇是什么感觉。”
楼冬藏:“为什么没谈过?”
贺关:“忙啊。”
“高中忙,我又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同班几个男的传我是个渣男、每天带三四个女生回家,我当时从别人那听见快笑死了。谁知道我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我可太冤枉了,大学也忙,毕业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