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别压着我了,你很重知不知道啊……”
*
等他们到场时寿宴即将开始,宾客陆续找到自己的位置,按亲疏关系列座。
不太相熟的人坐在大厅,稍微亲密些的在二楼的饭厅,家庭成员和更相熟的氏族坐在二楼正中央的一间宴会厅。
两人牵手进来的亲密姿态、再加上匹配的对戒,惹来很多人隐晦的打量。
贺关充耳不闻,给楼冬藏拉开椅子,握着他的手放下椅背上,示意椅子在这里。
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腻歪地谦让谁先坐下。
楼益坐在他们对面,看到贺关,露出个讨好的笑。
贺关和对方点头,算打过招呼。
相比别的来路不明的人,见到楼益让贺关有种回家的感觉。
而楼冬藏无视他大哥惯了,今天也一样,楼益并没有和他打招呼。
更何况楼益知道他看不见。
今天看到他这么毫无障碍、仿佛好了一样坐下,楼益反而盯着他看了很久。
在外人看,这些更像是针锋相对的信号。
贺关他们是两个人,进来拉椅子动静不小,现在又一起坐下,有几个人自始至终没移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那视线从贺关的脸上向下,衣领、到腰、再到被桌子挡住的下面一些。
有宾客发出遗憾的轻叹。
真标致……
自从失明之后,楼冬藏对视线的敏感程度就像猫见了猫薄荷,他自然感觉到绕过自己、又转到身边人身上的目光。
阴郁的男人抬起眼睛,那双青蓝色的冷漠眼眸大军过境般扫视一周。
好几个人起了鸡皮疙瘩一样移开视线。
那么久不见,这双眼还是那么瘆人。
不过楼冬藏和以往一样,倒是出乎他们预料。
听说他最近得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病,除了气质还是那么瘆人,别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还和男人结了婚。
贺关和楼冬藏先后落座,长桌尽头是主座。
楼英杰不在,应当还在等候室。
——楼家的主人不会提前到场,直到宾客齐聚,才会出现。
宾客在两人等待期间陆续赶来,私语声渐大。
贺关在来之前已经被科普了几个和楼家交好的家族,看到金珏到场时并不吃惊。
对方和他对上眼神,冷冷地撇开。
因为这里并非公司,他眼中的厌恶更加明显,毫不掩饰。
看到楼冬藏时更甚。
贺关懒得理他,低头数楼冬藏手指指节的褶。
奇了怪了,从贺关来到这里,金珏就没给贺关什么好脸色。
就算贺关是关系户,也没必要这么恶心吧?每次见自己都像被非礼了一样。
除去楼英杰,这里来得最晚的人是楼君夺。
他头发后梳,笑容和煦地走进宴会厅,笑说:“大家都在啊,好久不见。”
有相熟的别家小辈和他打招呼,顿时一阵热切的寒暄。
贺关数勺子上的花纹。
就差你了,可不是吗。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贺关特意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天送请柬上门的人。
没想到的是这位后面还有一个。
贺关认识。
是燕煦。
燕煦怎么会跟着楼君夺的助理过来……?
三个人先后走进厅内,后面两位一前一后落座,在长桌稍远的地方坐下。
那里是和楼家交好的家族的位置,离金珏很近。
贺关皱起眉,发现燕煦很明显地避开自己的视线,坐到位置上之后,更是头也不抬,安静如鸡。
而楼君夺走到最接近主位的位置,站在贺关对面,疑惑地问:“小关?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他声音不大,甚至带点无辜,但足以让这里所有人都听见。
宴会厅里顿时一静。
针落可闻。
无聊的富人们嗅到八卦的气息,顿时像嗅觉灵敏的杜宾立起耳朵。
贺关很轻地一笑,说:“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他语气温和,像长辈关爱小辈。
楼君夺当然已经知道自己白月光和小叔叔结婚的事实。
事实上,在拿到贺关说的地址之后他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爷爷的寿宴上兜头送他一盆狗粮。
楼君夺微笑着接下这句话:“最近当然不错,小关你是不是瘦了?想想也是,毕竟结婚……”
楼君夺担忧地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恨不得想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楼冬藏是个多么麻烦的事物。
看不见了还要隐瞒,他可不会听那个老头子的话。
楼冬藏瞎了这个消息爆出来,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更何况娶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这么久的贺关……
贺关刚要接话,宴会厅门口便走进一位老人。
他拿着拐杖,不紧不慢向里走,路过楼君夺时毫不留情面地说:“君夺,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楼君夺:“爷爷,我冤枉啊,您……”
楼英杰落座。
“你刚才怎么叫贺关?”
“小关是你该叫的?没家教。”
“叫叔叔。”
楼君夺担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第35章 汉玉蝉 可以亲你吗?
“楼老先生, 您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他还小……”
楼英杰冷哼一声:“他还小?他不小了!在这里不知辈分,传出去让多少人看笑话。是觉得没人知道贺关是我的干儿子,要给所有人宣传宣传?”
楼君夺听到“干儿子”这个字眼,顿时眉头一皱。
他感受到众人的视线, 又很快抚平眉头, 露出真诚的笑, 讨饶道:“爷爷, 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和小关……我和叔叔是多年的朋友, 现在突然遇见,一时间没克制住。”
楼英杰:“朋友?”
楼君夺:“嗯,小时候收留过我呢,你说是不是, 小……叔叔?”
贺关听到最后三个字, 心里一跳。
这话说的暧昧又刻意,生怕所有人不知道他们背后有一腿似的。
贺关舀了一勺牛尾汤喂到身边人嘴边,没有接楼君夺的话, 先问楼冬藏:“怎么不尝尝, 不喜欢?”
楼冬藏张口喝了, 侧过来低声说了什么。
贺关笑得眼成月牙, 说:“不能耍赖, 我怎么可能一直喂你……”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像要贴在楼冬藏耳边一样。
楼英杰满意地点点头。
在这期间, 贺关一直被楼君夺死死盯着。
这简直是挑衅。
楼君夺不信自己做的这么明显, 贺关会看不出来。
现在又是结婚, 又是秀恩爱……
他得要个说法。
楼君夺在贺关这里碰壁,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 连忙来圆场。
“老先生别生气,今天可是您的寿辰,这么好的日子,小辈闲聊也是无心之失。”
“就是啊,您这是精神矍铄,还能这么训孙子,我可不行喽……”
宴会在众人的圆场中开始。
佣人端着银碟银盘鱼贯而入,在每位来宾面前放下一道道前菜,紧接着离开。
这条长桌上一共二十五人,楼英杰面前的两位却迟迟空着。
那是楼冬藏二哥和三姐的位置。
前菜上完,众人纷纷拿起叉子,准备对付面前的红烩鱼片。
这时房门被推开,迟到的两人同时推开门。
贺关看准宾客都被他们吸引的瞬间,握着楼冬藏的手放在鱼片上,说:“这儿。”
楼冬藏一声不吭,叉起鱼片向嘴里送。
他吃饭的礼仪学得非常好,落叉时声音很小,现在脸色被宴会厅里的水晶吊顶染上一点自然的浅黄,多了一些人气。
不那么像吸血鬼了。
二哥和三姐并不像楼益一样身材管理不合格,相反,他们很有兄妹俩的面像,是四兄弟里长相最相似的,都酷似楼英杰。
颧骨稍高,下颌略方,是随时能去时尚杂志或者秀场里走两圈的样貌。
三姐坐在贺关身边,二哥则坐在了楼益身旁。
两人落座后首先拿出了自己的礼物,把东西交给楼英杰,接着才开始专注自己面前的饭菜。
这顿饭吃的很饱,出乎贺关意料,除了宴会没开始之前很多人稍显八卦。
在宴会开始之后,大家祝过寿词,便纷纷埋头吃饭,比他以为的豪门针锋相对好得多。
饭吃到一半,有人站起来祝酒,这下更没有贺关他们的事。
尤其是贺关身边的三姐。
贺关知道她是位工程师,她也延续了工程师的风格,穿着干脆利落,西装上衣和西装裤。
再加上几乎不和人聊天,鱼子酱牛尾汤熏鲑鱼烤羔羊腿,没有她吃不下,只有她不想吃。
佣人来她这最勤快,拿下一个又一个空盘。
菜上的很快,楼冬藏没有办法分辨是哪一道,贺关便凑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姿态非常亲密。
在外人看,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吃完了一顿饭,完全没有任何要避嫌的意思。
三姐埋头吃东西,前菜吃完吃主菜,拿叉子叉起薄煎饼蘸上咖喱鸡肉酱往嘴里送,听见两个人一直聊天,好奇地说:“你就是弟妹?贵姓?”
贺关被“弟妹”呛了一下:“贺关。加贝贺,开关的关。”
三姐点点头:“哦……长得挺帅。你视力不太好?”
贺关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三姐刚要回答,贺关的耳朵便被楼冬藏捂住,说:“楼秋收,你能不能闭嘴。”
楼秋收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你说话。真的,贺关,真不是视力不好?不然怎么会看上他啊?我弟什么样我可知道了……”
贺关耳朵被捂得更紧。
他被捂得耳热,又觉得贸然去掰不太好,敲了敲楼冬藏的手背,说:“让我听姐说话。”
楼秋收:“哎呀,嘴真甜。”
楼冬藏放开手,放在贺关肩上不下来的姿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贺关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和“恋人”的兄弟姐妹聊天的经历,好玩的同时,感到的更多是艳羡。
楼秋收吃饱后只拿着香槟浅饮,剩下半场全在和贺关聊天,聊天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我弟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开飞机来接你”、“别让他粘你这么紧,不然以后甩不掉了”。
贺关:“姐是飞行员?”
楼秋收:“嗯,驾龄好几年呢。之前是飞行器设计工程师,在民航工作过一段时间,在那几年顺便考了个飞行员驾驶证,家里的私人飞机有一架是我找民航要来的,特意规划了航线。”
贺关竖了个大拇指。
楼秋收在刚才的聊天里有意无意把话题往钱的话题上引,都被贺关避开,便已经知道贺关的立场。
不干涉、不参与。
在两个人刚才的相处,楼秋收能确定,他的立场自然也代表了楼冬藏的立场。
他们不会参与这次的遗产纷争。
所以她才会和贺关聊很多。
高兴。
*
酒足饭饱,年长一些的和楼英杰告辞,年纪小的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奔向楼下的舞池里去。
贺关把自己的礼物送给楼英杰,说:“爸,送您的生日礼物。”
楼英杰接过来,看盒子小便直接打开了,说:“送的什……”
那是一只通体剔透的汉玉蝉,身侧有两个孔洞。
这类属于冠蝉,穿孔戴在帽子上,不是墓穴里死人口中的那类。不过之后也可以让死人含着。
楼英杰:“……你有心了。”
贺关笑了笑,没说话。
他赌楼英杰会喜欢,果然赌对了。
他记得在书里,楼君夺提过自己爷爷奶奶感情很好,那么这么大岁数的寿辰……送配偶物件应该会比送自己物品更开心。
楼冬藏不和自己说母亲的事,贺关自然也不知道岳母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这件事楼冬藏似乎很避讳。
看那天在山上只有楼英杰一个人……
贺关不敢断言,所以想了很久,最终选了玉蝉。
生者配饰,死人墓葬,都很合适。
楼英杰直接放进了兜里,惹来楼冬藏二哥一个眼神。
贺关客气地和他点头。
送完礼物,贺关和楼冬藏一起向外走。
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过来,但并不出声。
两个人都知道是谁。
贺关脑袋发疼,在想怎么在楼冬藏面前解决这件事。
他看不见,自己不能离开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