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悦哪里会嫌弃,十分感动的道:“多谢宣徽使,我怎么会嫌弃呢,宣徽使进来坐坐,喝杯茶水罢?”
他说着,要扶刘觞下车,哪知道这个时候,马车里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直接打在了窦悦的掌心上,借着窦悦的搀扶,一跃下了车。
窦悦定眼一看,震惊的道:“陛下?!”
窦悦方才只看到刘觞一个,还以为是刘觞自己来的,哪想到马车上还有其他人,而且这个其他人,正是当今圣上。
李谌下了车,回手很自然的扶着刘觞下车,根本不让窦悦碰到刘觞的一根头发丝。
窦悦:“……”
众人进了宅邸,刘觞与窦扶风说正经事,窦扶风也是爽快的答应下来,道:“宣徽使这计策甚妙,只是……若金商真的有反叛之心,应该不会从一处购粮,很可能分散购入,免得引人耳目。”
刘觞点头道:“这一点本使也考虑到了,所以来之前,也托付了孟簪缨孟郎君,还请二位一同帮忙。”
窦扶风点头道:“如此一来,把握也便大了几成。”
二人这边说正经事,李谌坐在旁边,用眼睛瞥斜了窦悦几眼,眼看窦悦目光晶晶亮的盯着刘觞,还对那些刘觞送了过来的破木头爱不释手,便知道其实窦悦心里头还没放下刘觞。
李谌不由吃味儿起来,拍了拍窦悦的肩膀,窦悦转过头来,道:“陛下,是有什么吩咐么?”
李谌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一些,神神秘秘的道:“窦悦,朕悄悄的告诉你,昨日夜里,朕与阿觞玩了一个新游戏。”
“新游戏?”窦悦眨巴了两下眼睛,奇怪的看着李谌。
李谌笑得别有深意:“为客人量体裁衣的新游戏。”
窦悦更是一脸迷茫,客人?量体裁衣?这算什么新游戏?街坊中的布庄,还有成衣店,不都是这样的么?
李谌附耳对他仔细讲解了一番,窦悦的面颊“嘭”的涨红起来,随即双手捂着耳朵使劲摇头,大喊着:“我不听我不听!下臣不听!”
说着,从席上跳起来便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刘觞:“……”
窦扶风:“……”
刘觞侧头看着一脸骄傲的李谌,挑眉道:“陛下,你又做什么坏事儿了?”
李谌乖巧坐的挺直腰板,双手放在膝盖上,还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天真的道:“没有啊,阿觞你错怪朕了。”
不消几日,窦扶风和孟簪缨便传来了消息,果不其然,因着他们二人手下的商贩降低了粮食价格,金商探子果然从他们那里进购采买粮食,如此一来,双方将粮食的数目汇总之后,根据每人消耗的数量一合计,的确是一千人左右
李谌将程熙之和陆品先全都叫到紫宸殿来商议,程熙之道:“果然没错,金商竟然偷偷摸摸用了半年时日,运送了这么多兵马进入长安,真是其心可诛!”
陆品先蹙眉道:“虽然陛下已经摸清楚了这些兵马的底细,但是仍有一个问题,这些兵马在暗处,陛下在明初,倘或陛下一旦调动神策军,金商防御使那面必然会得到消息,如此打草惊蛇,无法一网打尽。”
程熙之道:“但若是放任这一千兵马不管,这可都是精锐的节度使士兵,到了婚宴之日,可就麻烦了!”
李谌沉声道:“朕有虎符在手,倒是不怕调兵,只是无论调动神策军,还是羽林军,必然会打草惊蛇。”
刘觞镇定自若的道:“陛下,不必如此烦心,再稍微等一等,我请了一个人,此人还未来谒见。”
正说话间,鱼之舟走进来道:“陛下,沧景节度使义子程怀瑾请求谒见。”
“程怀瑾?”程熙之道:“他来干什么?”
刘觞笑眯眯的道:“等的就是他,让他进来。”
程怀瑾很快走进来,看了一眼在场之人,心里登时有个大概,跪下来作礼拜见。
刘觞道:“程公子,这都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该到程公子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程怀瑾道:“不知宣徽使指的是什么?”
刘觞笑道:“诶,程公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金商防御使偷偷遣送了一千人马进入长安,如今已经安插在长安的各个角落之中,陛下的羽林军与神策军在明处,不方便行动,所以……需要一批见不得人,潜藏在暗处的兵马,将这些金商叛贼一网打尽,你可有想法?”
程怀瑾心中咯噔一声,没有立刻说话。
程熙之不屑:“他能有什么想法?”
“诶!”刘觞道:“程三公子,你可不要小看你这位弟弟啊,是不是程公子?”
程怀瑾眯着眼睛,昔日里,他借用王太后之弟王岁平的钱财,豢养了一千五百名死士,这些死士都是程怀瑾的私兵,的确见不得人,既不能被天子发现,也不能被父亲发现。
而如今程怀瑾被刘觞握住了把柄,这个时候提出来,无非是想要这些兵马给他卖命。
程怀瑾心里有些考量,与其被扣一个豢养私兵的死罪帽子,还不如戴罪立功。
他立刻跪下来拱手道:“但凭天子与宣徽使调遣!”
“如此大好。”刘觞笑眯眯的道:“不瞒陛下,其实程公子手头便有一千五百名兵马,这些兵马都是一等一的死士,没有入兵籍,没有登记在册,还请陛下调遣这些影子兵,将金商贼子一网打尽。”
李谌眯起眼目,沉声道:“一千……五百兵马?”
程怀瑾叩头道:“是,一千五百兵马。”
程熙之震惊的大喊:“程怀瑾你、你豢养私兵!?还足足有一千五百人?!”
要知道,大明宫的护卫才多少人?一千五百人足够将大明宫围起来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程怀瑾再次磕头:“怀瑾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这一千五百兵马,只是……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陛下需要,但凭陛下调遣,怀瑾不敢有违!”
李谌幽幽的道:“好!既然程公子有这样的忠孝之心,那朕也不好推搪塞,反而令程公子心寒。”
程怀瑾狠狠松了一口气,听到天子这么说,自己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刘觞道:“劳烦程公子暗自调兵进入长安,咱们便用程三公子的婚事作为掩护,成婚嘛,自然要运送一些时令的蔬菜瓜果入京,便用这个借口,分批将人马调派入京。”
程熙之与金商现在是自己人,程熙之要运送瓜果蔬菜,金商那边应该不会有所怀疑。
刘觞坏笑道:“其实也不必与这些金商的贼子硬碰硬,找崔御医弄一些清热解火的泻药来,咱们下在贼子的口粮之中,等贼子吃了粮食好好腹泻几顿,一准拿不起个儿来,到时候只需要派遣一小拨人去收拾残局便好。”
到时候金商的潜伏兵马全都被一网打尽,而金商防御使毫不知情,便可直接将他扣在大明宫中。
众人合计了一番,程熙之心有余悸,没想到他一向看不起的程怀瑾,手里竟然握着一千五百兵马,倘或不是宣徽使识破,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程熙之回了驿馆,追在程怀瑾后面,道:“程怀瑾,你等等!”
程怀瑾本不想与他多说的,奈何程熙之嗓门如此大,若是自己不站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怀瑾站定,道:“不知三兄有什么事儿?”
“别叫我三兄!”程熙之道:“你竟然私自豢养兵马?程怀瑾,我往日里还真是小看你了,原来你这么有心机,原来你心思这么沉!”
程怀瑾平静的道:“怀瑾便当是三兄的夸赞了。”
“呸!”程熙之不屑道:“别以为我是认同了你,今日若不是陛下命令,我是不会与你配合的,还有……”
程熙之满满都是威胁,道:“这事情大兄可知情?若是让大兄知道了,他会如何看你!”
“什么事情?”
正说话间,一个低沉略带微笑的嗓音插进来,二人均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程轻裘!
程轻裘走过来,道:“三弟,阿瑾,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程怀瑾的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知程轻裘是何时走过来的,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程熙之抓住程轻裘的手臂,立刻道:“大兄,我跟你说,程怀瑾他根本就是个……唔唔!”
不等他告状,程怀瑾突然一把捂住了程熙之的嘴巴,拖着人往自己的屋舍走,道:“大兄,怀瑾与三兄还有要事详谈,就不打扰大兄了。”
说罢,将程熙之拖入屋舍,嘭一声关闭大门。
程熙之挣开他的桎梏,道:“怎么,害怕了?不想让大兄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真是能装啊程怀瑾,怪不得我往日里看你就不顺眼呢!看着跟个小白兔似的,其实呢,满嘴尖牙!”
程怀瑾平静的道:“现在这一千五百兵马,已然是陛下的,三兄应该有些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三兄或许承担不起。”
“你!”程熙之道:“你敢威胁我?”
“没有,”程怀瑾道:“三兄误会了,怀瑾并非威胁三兄,只不过与三兄晓之以理罢了。”
“哼!”程熙之恶狠狠的道:“无论如何,你都配不上大兄,我绝不会让你这个满口尖牙的伪善之人玷污大兄的!”
说罢,嘭推开门,直接走人了。
程怀瑾站在门口,看着程熙之愤然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出神,倘或大兄知道了会怎么样?早晚会知道的,等程熙之的婚礼上,陛下用这一千五百兵马抓拿了金商叛贼,一切都会被知晓的。
“阿瑾。”
程怀瑾侧头一看,原来是程轻裘,他还没走,一直就在附近。
程轻裘走过来,道:“老三走了?我看他气冲冲的,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程怀瑾轻声道。
程轻裘笑道:“老三没有恶意的,只是心直口快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着,抬起手来,想要给程怀瑾将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不过动作一顿,还是没有伸手过去。
程怀瑾似乎发现了他的举动,主动抬起手来,握住了程轻裘的手,慢慢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旁。
程轻裘嗓子发紧,道:“阿瑾?”
程怀瑾抬起头来,轻声道:“大兄……今晚来怀瑾的屋舍么?”
程轻裘的嗓音更是发紧:“我……”
程怀瑾不容他拒绝,再过一些时日便是程熙之的婚宴,到时候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届时程轻裘也会发现真正的自己,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般。
程怀瑾拉着他,不由分说,直接将人拽进屋舍,嘭狠狠关上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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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沧景节度使之子程熙之大喜的日子,沧景与金商联姻,乃是天大的喜事,王太后亲自赐婚,大明宫举办喜宴,简直是无上的光荣。
程熙之昨日便进了宫,没有离开,因着今日一大早起来便要开始忙碌,梳洗更衣,各种礼仪,虽是假成婚,但一切规矩都少不了。
程熙之梳洗完毕,换好了大红色的喜服,这喜服的款式十足复杂,正准备系腰带,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程熙之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是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
陆品先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熙之,淡淡的道:“陛下让陆某过来看看,程三公子这里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你不气我,便是最大的帮衬了!”
程熙之一面说,一面手脚不是很利索的系腰带,嘟囔着:“这衣带怎么和往日里不一样?恁的麻烦!烦死了烦死了!”
陆品先摇摇头走过去,道:“程三公子你系反了,自然系不上。”
“反了?诶,不对啊,明明是正的!”程熙之好像一个倒毛线的炸毛小猫:“不管了不管了,你帮我叫一个宫人进来,给我系腰带。”
陆品先没有离开,反而走过去,顺手接过被程熙之弄的乱糟糟的衣带,道:“转过去,我来。”
程熙之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转过去,展开手臂让陆品先帮忙给他系衣带。
陆品先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将衣带穿过程熙之的细腰,那感觉仿佛将他整个人拥在怀中一样,程熙之似乎也感觉到了别扭,稍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