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并不知丈夫的险恶算计,看锦儿应承,还喜笑颜开地招呼下人去厨房传菜。
夏满一直在门外听,意识到这是个把白秋推上台面的绝佳机会,便截胡了下人,一溜烟跑回小屋,白秋果然已经不疼了,正搬个小凳坐在窗边发愣,看到夏满回来还问:“你怎么跑回来了?小姐没让你做事?”
“有个事不用我做,得你去露一手。”夏满开心地咧了咧嘴,凑近呆呆的白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姐姑爷要吃饭,你去给他们做一顿,姑爷伤势初愈,不能吃太辛辣的,你就弄点清淡的,他们吃好了,我也好趁机引见你。”
“引见什么,你要带我去见姑爷?”
白秋一惊,去见锦儿,这是他最不情愿的,如果他想,一开始他就和夏满去了,根本不会躲在屋里。
“我不,好好干活,干嘛非要往主子跟前凑?”白秋拒绝。
夏满却不高兴了,拽着白秋说:“为什么不去?主子高兴就能赏你!又不是没脸,干得好怎么就不能往前凑了?”
他不理解,白秋留在上官家,留在三院,早晚都得让三小姐知道,正所谓好知道不如巧知道,这些天白秋光在院子里埋头干活,可大家认识他却并不因他干的事,而是他们两晚上折腾声太大。
白秋既想扭转形象,这么好的机会他为啥不把握呢?不,不把握不行!如今他们是一体,夏满别的地方都好说,关乎事业晋升,是半点都马虎不得。家丁的幸福寄托在本家身上,家丁的前程寄托在主子身上,夏满说什么也不准白秋错过给主子表现的机会,白秋拗不过他,被他一路驱赶到小厨房,几位厨娘已经往外端菜了。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嫣然又派人来催,三院里机灵的会讨好的又不止夏满一个,夏满看着机会转瞬便从指尖溜走,气的,也不顾方才在屋里的君子协议,捉住白秋,逮到没人的地方,就狠狠掐他的屁股。
“秋哥真是个木头!好,你不做,有人做,你看,叫她们邀功去了!之前给下人做饭也没看她们这么积极,秋哥,你啊,真是笨死了!”
“唔……”白秋被掐的微微低头,脸红着心里却舒了口气,他拍拍身后失落的小满,安慰:“不去就不去嘛,你知道我并不好表现啊,你若真疼我,就别去外边替我宣扬,反正我们早晚也要搬走,高调……反而不是好事。”
“哈?莫非你来这还想瞒着?你在小姐那早就有了姓名了,你忘了,面摊的事还要小姐来替你参谋呢!”
掐掐掐,咬咬咬,夏满贯彻不给上就拿屁股拿脸解馋的方针,压着白秋在锅台后好顿收拾,白秋哆嗦着,为了安抚主意正不肯老实的夏满,领他回了屋,揉裤裆揉了好一会,才哄得夏满同意自己的不高调立场。
不过这也只能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他在上官家,迟早锦儿要知,他只盼着锦儿能晚点知,让他安安心心把搬家前的日子过完,等他和小满搬走,就碍不到锦儿什么事,当时的白秋怎么也没想到,他和锦儿的孽缘在上官家才正式开始。
锦儿于十八里街开了属于自己的铺面,而他,是嫣然指派去伺候锦儿的小厨子,这一切发生在锦儿回来后的第三天。
前一天夜里,嫣然特意造访,看到白秋,兴奋地奔过来捶他的头,“好啊,你真能瞒!在我眼皮子底下,暗悄悄地住了半个多月才知会我,小满,你也是,都不告诉我呐!”
“这不是看您有别的要紧事要忙吗?我不敢打扰呀。”夏满嘻嘻笑着,心想:哪是我不找,是榆木脑袋的秋哥非别着劲低调低调,我不同意,他就拿勾魂的水汪汪的小眼神勾我。你不知道,他的手比他的屁股还销魂,不愧是经历了好多个男人的,太知道男人的弱点,我被他拔得要升仙了,怎么可能不听!不过他也不算完全轴死,这不,今天就派我来请你喝酒了!
夏满把白秋刚酿好的梅子酒拿出来,小小的一个土坛,还是老铁匠送的,白秋伤好后就开始着手酿了。
夏满给他找来了青梅,他用现成的米酒加入冰糖蜂蜜,封了口腌足七天再用小刀撬开,清冽的梅子味飘出,几乎把全院的人都熏馋了。
白秋又特意去小厨房炒了几道菜,都是家常菜,小葱炒鸡蛋,手撕鸡,糯米芝麻球,还有一道老豆腐,嫣然以前最爱吃的,面摊被砸后,白秋出于畏惧心理,没再做过,这回重做,滋味与样式比之前都更胜一筹。
雪花花的豆腐,淋着乌绿乌绿的韭菜末,还有鲜红鲜红的小辣椒。
嫣然说,这乌绿的色,学名叫翕赩,鲜红的色,学名叫佛赤。
翕赩现瑶草,佛赤表相思。
白秋做的这块老豆腐,是块思春豆腐,理应给心上人吃。
这完全是牵强附会,白秋围着围裙立在桌前,看嫣然夏满一主一仆你来我往的眼神传递,猜出夏满定是把跟自己结契的事说给了嫣然。
果然,嫣然推开那碗老豆腐,又舀了块没带辣子的,笑着问白秋:“好了多久?拜神拜了,神位可有?双方的八字看了?信物给了?别告诉我,你们就给那樽兔儿神磕个头,就完了!”
第48章 梅花水晶饼
“都是男的,有啥大吵大嚷的,又不是什么体面事。”白秋默默瞪了眼夏满,夏满立刻逢迎:“是啊,我去周边问了,要么不知道结契,知道的,都说去庙里拜拜就完,没听说还有专门过门的仪式。”
“那八字和信物总有?夏满,每个月的例钱你都白拿了?不知道给白秋买点啥?”嫣然故作生气地指责夏满。
夏满年纪小,给她一激,便交代了:“秋哥不让我乱花钱,我给他买了鲤鱼玉扣,他死也不要,押着我去退了,我们现在正一起攒钱,打算买个房子呢。”
嫣然:“你们要搬出去?”
夏满:“这个,本来想过些日子再与小姐你说,既然说到了……”
“说到了就由我来说吧。”
白秋接道:“我和小满想在附近买个小院,不耽误做活,同时也能干点别的,比如种个菜养个鸡之类的。”
“且住在外面也自在,秋哥在咱们三院总是放不开。”夏满补充。看嫣然的脸色倏而变的冰冷,男孩眼珠一转,趴到她耳边道:“主要是晚上翻坑头声太大,小屋不隔音,马房那两个小子成天来蹲墙角,我跟秋哥都受不住啦!”
“哦,原来是为这个。”
嫣然这才又笑起来,“你们想过小夫妻生活,早说呀,我给你挪间大的,隔音效果好,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会有人去偷看偷听,就挨着我花房后面的那个花圃,我让老花匠跟你换,每月再补他点钱不就完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白秋,你来都来了,就别想着走嘛!外头的院子还没我的小花圃好呢!你想种菜,小花圃也有地啊,左右我不爱看花,除了几盆我娘留的牡丹你给我看顾下,其他的,全拔了种菜我都不介意。秋来了,我还能吃到自己家收的菜呢,也蛮有意思的对吧?”
“小姐……”
“至于你说的别的生计,这个,小满也跟我讲了。”嫣然沉吟了一下,美目扫了扫白秋,“摊子被流氓砸了,说明你被人盯上了,在盯上的人没彻底罢休之前,我的意思是先停一停,避避风头,后面再开摊。你现在在我们上官家,我已通知了管家下月起算你的例钱,先一月一两,做好了,再给你涨。白秋,真对不起,不能给你太多,上官家有上官家的规矩,大家都是这样一步一步爬起来的,不信你问小满,他刚进来领的也不多。”
“不不不,这就很好了,一月一两,好极了。”
包吃包住,又说给换大房,还有一两的例钱,这样的美差,白秋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虽然不能开摊子有点遗憾,但讲真,以他目前的情况,就是给他开,他也有心无力,不如就按小满说的,先攒些时日,也看看市场,等时机成熟,换条街支个面摊或什么摊,日子还长!
白秋都是这个打算,小满总有一天会不想和他过了,他也总有一天在上官府呆不下去,等他呆不下去的时候,就是他重新开摊的时候。
“三小姐,你赶快吃,再不吃,饭都凉了。”白秋擦了擦手,不再纠结未来,也不再独自发愁,他把菜往嫣然处推了推,想着等下再旁敲侧击地问问锦儿的伤势,却不想收到了更劲爆的消息——锦儿开商铺了,就在十八里街。
喜庆的鞭炮从街头响到街尾,嫣然给的本钱足,锦儿胃口大,竟连开了两间,一个是古宝斋,专门品鉴玉玩;一个是锦秋记,做糕点。
锦秋记,锦是锦玉的锦,秋,是他白秋的秋吗?
白秋的心颤了。
烫金朱红的三个大字,就像最美好的誓言,把一切残破重新拼凑,嫣然以为锦儿的糕点铺会叫锦嫣记,因为没带嫣,还小小地发了通火,偏偏锦儿的回复又无懈可击。
“我这个糕点铺主打的是桂花糕,锦桂记,锦花记,都不好。我想既然桂花是秋天的花,不如就叫锦秋记。雅致,独特,这才是我锦玉的牌子。”
“那怎么就想到要做糕了?你一个男人,懂做糕么?”
“我不懂,师傅懂就行,你看,在古宝斋品鉴得趣了,去锦秋记买些糕点边吃边接着玩,不是很好吗?”
锦玉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他才不会告诉嫣然,古宝斋是他积累人脉的地方,锦秋记,才是他真心喜欢的。
*
“秋哥,你去弄点芋头吃好不好?”
小小的茅草屋,锦儿喝了糖水仍觉不过瘾,肚子里的馋虫来回蛄蛹着想要吃甜,他就赖着白秋,撒娇要甜。
白秋找出了糖罐子,这年头,白糖价不低,一罐白糖要以年为单位去用,到了锦儿这,就变成以天为单位了——烙饼要放糖,包汤圆要放糖,喝汤要放糖,喝水也要放糖。
糖片极速消耗,才两个月的时间,白秋存了一年的小糖罐就空了。
“锦儿,没有糖了,哥哥明天出去,给你找酸浆草好不好?”
酸浆草是农村常见的野草,叶子可以吃,入口酸不溜秋,嚼一嚼却有甜味,好多孩子拿它当零食。
白秋也拿它哄孩子,可他的大孩子、小宝贝,锦玉,锦儿,却丝毫不给他面子,“酸浆草不好吃,你明天去含香园给我包一包海棠干吧!”
“海棠干会不会很贵呀?对不起,锦儿,哥哥好像没那么多钱。”
白秋为难地低下头,漂亮的小脖子是藕一样的白。
锦儿一听没有海棠干,也没糖片糖馅,便撅了嘴,转过身,不说话,只留纤细的背影冲着白秋。
他没逼白秋去给他想办法,他知道白秋的难,只是他也没法高兴,谁叫那是他的本性,他的本性就是任性。
刚来花溪村,他还想装一装,寄人篱下,总要乖一点才讨喜。后来为什么不装了,因为在白秋面前,他没有装的必要!他清楚地在男人眼中瞧见对自己的爱意,藤藤草带来的何止一个泄欲的屁股,还有白秋的真心。
锦儿确信白秋是他的东西,是他的,就不怕白秋走,白秋也不可能走,他爱他,爱的超过自己的生命!
所以锦儿允许发脾气,发会无声的脾气,他打算让白秋带着他,去原先求他帮忙的那些农户家,靠写字赚点零花。他没想要自己花,海棠干,那么好吃,秋哥还没吃过呐,要给傻乎乎的秋哥吃,以后,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他都要给秋哥!涌泉橘、姜糖饼、海棠干,太多太多,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品味。
跟白秋一块,本身就是件很甜的事了。
锦玉闭着眼,一寸寸抚摸匠人搭造好的柜台,柜阁里一包点心都没有,有,他的秋哥怕是也买不起。
他应该在清丰县的某个地方当乞丐,或者,留在花溪村,给刘强王二之流做了长工,他得被赶出去日夜劳作吧?翻土,挑籽,播种……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填满那糖罐,更不需要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他嘴巴里那点馋,跑到山上去捉蝈蝈。
锦玉永远不会忘记,在他嚷着想吃甜的第二天,床头出现了一个蓝布包,布包里安静地放着块水晶饼,酥软的白得像雪似的皮,缀着红色的俏花点,布心散着已经掉落的皮屑,不知多么急被颠着一路跑回来。
窗外有蓝蓝的烟,白秋起的比他早,正顶着乱蓬蓬的头,在贴锅贴。
这个距离锦儿看的很清,昨天还柔雪细腻的脖子,今天就变得黝黑,而白的只剩下一块水晶饼,在他手心。
第49章 小奴才
给锦儿送饭,白秋是拒绝的,可这次,他拒绝失败了,因为夏满吵着要去。
年轻人的野心,总不是一个管家就可以填满,夏满知道他们小姐最本事的地方是做生意,他跟白秋还有二三十年的过头,运气好的,两个都没病没灾,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