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索图瓦去找她要巫毒, 要毒蛇, 她转身就去钵毕那里告了一状。
索图瓦要的可是毒药,而且还不是什么能让人立即毙命的毒药,而是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慢慢毁掉人身体底子的巫毒,这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样的慢性毒药,作用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杀人。当年元烈给元熙下毒,都是想着等以后自己继承皇位,元熙也该毒发身亡了,他就不用费心去想如何除掉元熙。元熙会在他继位之后就很自然地病逝,他便不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迫害亲弟,他还可以痛哭一场表示六弟英年早逝他十分痛惜。
索图瓦现在也想弄一份巫毒,那是什么人得让索图瓦慢慢杀掉,不留痕迹?
钵毕想了想南边那群汉人争夺皇位时弄出来的一大堆幺蛾子,顿时觉得儿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可怕了起来。
不过他认为索图瓦才十五岁,还不至于开始坑害自己。他把索图瓦叫过去问了问,索图瓦自然编瞎话糊弄了过去,说自己出门时跟哪个部落的首领不对付,想给人个教训。
钵毕便松了口气,以为就是小孩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跟人有了龃龉就想着拿毒药对付人。
然而索图瓦接下来几天,依然试图从祭司身边拿走点什么。
祭司又去告状,钵毕便嗅出些不对来。
索图瓦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很清楚。不管是跟人起了什么冲突,索图瓦都不该对一份巫毒如此执着,想给人个教训,索图瓦自己去把人打一顿不就行了?
于是钵毕又把人叫来问了一遍,这一回还劈头盖脸骂了索图瓦一顿,让他别再想着弄什么巫毒。
而后索图瓦气不过,一看七日之期也快到了,就带人把祭司的帐篷砸了。
钵毕问起来,就是祭司说他坏话,他生气。钵毕也信啊,这个二儿子本来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看祭司不顺眼就找事,那不是很正常吗?
闹出那么大动静,结果钵毕亲自出面偏袒儿子,索图瓦悄悄拿了高怀瑜要的东西全身而退。
“东西都在这里了。”索图瓦打开一个瓦罐,还把几张纸递给高怀瑜。
高怀瑜内心惊叹不已,这孩子傻是傻了点,但是真勇啊。
这几天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把东西给他找来,现在直接抢来了。
那几张纸上是誊抄下来的《狼神秘典》内容,正好就是有关“蚀骨”制法和解法的那一部分。
那个瓦罐里便是祭司饲养的毒蛇,索图瓦很贴心地就拿了三条,还是给祭司留了点。
高怀瑜看过之后,朝人丢去一个小瓷瓶:“解药。”
傻孩子立即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倒。
“你要走了吗?”索图瓦服下解药,竟然先开口问了高怀瑜这样一个问题。
高怀瑜轻轻蹙眉,听他接着道:“你来乌环吧,你是燕国人,魏国皇帝肯定提防你,我们乌环就不会。”
高怀瑜哑然失笑:“可汗连你都提防,怎么可能不提防我?”
索图瓦愣了,想起之前亲爹对他的几顿臭骂,很是受伤。
高怀瑜看他神情失落,觉得自己也太坏了。忽悠小孩给自己找东西不说,还挑拨离间,太坏了太坏了。
此时外面突然一阵混乱,不断有人高呼。
“全部戒备——敌袭!”
……
崇延隐匿行军数日,等钵毕发现不对,崇延大军已经离钵毕牙帐不过百里。
索图瓦砸祭司帐篷的时候,钵毕就在为突然出现的这支队伍头疼了。他派了人过去问崇延,想刺探一下虚实,结果人还没回来,崇延先打过来了。
传令兵吹响号角,命令牙帐王庭之人出战。
可惜有些迟了,对方已经冲过来,牙帐这边根本来不及好好集合整顿。
护卫在外的士兵列开战阵,箭矢朝着来敌齐射。对面冲来的乌环骑兵有几个倒下马,后面的骑兵却没受任何阻碍,继续飞奔往前。
喊杀声震天。
数万乌环铁骑,乌云一般朝牙帐涌来。为首那位赤发的小可汗亲自领兵冲阵,刀上布满鲜血。
外围防线很快被崇延军突破,钵毕有再多兵力,此时牙帐被困,也已救援无力。
高怀瑜悄悄摸到外围时,牙帐王庭已被团团围住。便见钵毕骑马率人而出,去面对黑压压一片乌环骑兵。
崇延就在他对面,骑马立于众骑之前,此刻已命令士兵停止进攻。
说到底,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政变。崇延只要控制牙帐拿下钵毕就够了,没必要造成太多杀戮。
钵毕面色惊疑不定,上前道:“崇延,你这是想做什么?”
“阿哥,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崇延抬起马鞭,指向他身后牙帐,“阿哥跟陈朝人在商量些什么?”
他说话间,旁边的护卫捧出一个木匣子往前一掷。那木匣子顿时被摔开,放在里面的东西跟着飞出,骨碌碌滚落在地。
竟是一颗人头。
钵毕皱紧眉头,便听崇延冷笑道:“这人前几日摸进我牙帐,要杀我。阿哥,你猜他是谁派来的?”
钵毕顿时明白过来,大怒道:“难不成还是我派的?”
他何曾让陈朝人去行刺崇延过?
崇延跟他不和,还跑去自建牙帐,摆明了想做整个乌环的可汗,他当然是想杀了崇延。可高珩领来的陈朝使者入牙帐也不过半月,一切事宜几日前才谈拢,他哪里就能让陈朝帮自己去除掉崇延了?
暗处的高怀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这是陛下做的。
忽悠几个陈朝奸细去行刺崇延,挑起两边矛盾,对陛下而言是很简单的事。
“陈朝人一贯的行刺手法。”崇延冷声道,“阿哥,我跟陈朝无冤无仇,你说陈人大老远跑来杀我做什么?你这来了陈朝使臣,我那儿就来了陈朝刺客,你让我怎么想?”
钵毕骂道:“你脑子里都是水吗?怀疑我?我跟陈人是有盟约,但与你无关!”
“那跟谁有关?”崇延指着地上那颗头颅,“陈人杀我做什么?”
“我又杀你做什么?”钵毕暴跳如雷,“陈人到牙帐才几天,我哪儿来得及让他们去杀你?你被人挑拨了!”
崇延冷笑。
是啊,他知道有人在挑拨啊。要说这事背后没有元熙在煽风点火,他都不信。但是,那又怎么样?
不用挑拨他也迟早会与钵毕一战,元熙哪里是挑拨,分明是在给他递刀。
难道事情不是钵毕干的,他就会领兵回去了?
“狗东西!”钵毕脸色大变,大骂道,“你跟谁串通好的?你他妈就是冲着我来的!”
崇延朝远处一瞥,冷冷哼了一声,道:“实话同你说了吧,你真当那几个陈朝使臣是来找你商量的?”
高怀瑜有些想笑,高珩当然是过来跟钵毕合作的,可他这样一说,钵毕能不生疑么?这个小可汗也挺能唬人。
要是细想肯定能察觉到他是在胡说八道,可钵毕在气头上,哪儿能分辨。此刻钵毕大有被欺骗之感,立眉瞪眼气急败坏。
崇延再开口,已带上了杀气:“阿哥,我来是想找你喝酒的,不想伤了你。那几个陈人还在你帐里当内应呢,你不如就把刀放下,我们兄弟两个坐下来好好说说。”
……
崇延控制王庭,囚钵毕于牙帐。
高怀瑜返回自己那顶小帐中,思考自己接下来是直接走呢,还是去跟崇延通个气,问问陛下在哪里。然而他还没想好,小帐里便进来几个崇延手下士兵,请他去见崇延。
崇延就在他帐前,他出帐便见到了这位红发碧眼的小可汗。
崇延望着他,用汉话道:“清河王?”
“小可汗。”高怀瑜微一颔首。
崇延跳下马来,右手按在胸前,行乌环礼:“陛下托我送王爷回去。”
又是行礼又是喊王爷的,这是十分客气了。高怀瑜有些诧异,便也朝人还了礼,而后道:“陛下也来了?”
送回去,又没说回哪儿,也许陛下还在燕地呢……可高怀瑜就是有种元熙在不远处的感觉。
崇延点头道:“陛下在四十里外扎营,我已经备好马匹,这便送王爷过去。”
他才说完,便来了一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又道:“看来不必我送王爷了……你的陛下来了。”
第66章 宝马香车和一只骚包孔雀
随人出牙帐, 高怀瑜远远就见天子大驾,金车华盖极其显眼。皇帝头饰金冠,穿了一身金线绣花的玄色锦袍, 阳光一照流光浮动,仿佛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光辉。一旁有薛平将军领兵护卫在侧, 前后数十骑簇拥。
高怀瑜印象里皇帝向来简素, 除了仪典祭祀之类的大场合会用上华贵的天子仪仗,皇帝出行一般都非常之低调。自巡幸燕地以来,也就入建平皇宫那日用了这驾金车,为的还是做给别人看, 昭告天下大魏的天子接收了故燕皇宫。
其余时候,从未如此之招摇。
而且……这边在打着架呢, 坐那么华丽的车,万一钵毕那边又闹起来了, 这车目标太大,容易被盯着打。
然而皇帝就是很嚣张坐在上面, 毕竟是接小情人回家嘛。
“参见陛下。”崇延上前行礼,而后无语地盯着突然骚包的魏国皇帝看了几眼, 叹口气道,“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完他还是觉得如鲠在喉极不痛快, 换了乌环话骂道:“你来接人就接人, 弄那么大阵仗扬威耀武的做什么?”
小可汗非常没有礼貌,不过他说的乌环话,旁人也听不懂,不然薛平就该厉声呵斥维护自家陛下了。
皇帝显然心情很好, 也不与他计较, 悠悠道:“朕来接美人, 当然用香车,又不是给你看的。”
他的目光落在高怀瑜身上,好像真就是来接高怀瑜回去,顺便到草原上玩一玩的。不过说是那么说,要是没他派人在外拦截各部援军,崇延也不好集中力量围攻牙帐。
高怀瑜听他说完瞬间脸红,瞧见崇延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此次多谢陛下相助。”崇延又郑重地朝人行了一次礼,“来日定向陛下送上乌环好酒。”
“好说。”元熙目光转到高怀瑜身上,轻轻道,“上来。”
簇拥在他周围的骑兵纷纷让开一条道,颔首恭迎高怀瑜登车。
两人出行常常同乘一车,可这是仪仗金车,与赶路时乘的马车到底还是不同,不能随随便便与天子同乘。因而高怀瑜犹豫了一下才道:“臣遵旨。”
他行至御车前,元熙还起身扶他登车。崇延看得目瞪口呆,怕是皇后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摆驾。”
崇延微微躬身:“恭送陛下。”
皇帝的仪仗调了个头,浩浩荡荡回营。
坐上车的高怀瑜有些局促,正想开口,元熙探手揪住了他一根细细的发辫。
他混在乌环牙帐中,自然还是那身乌环人打扮,根本没来得及换。元熙瞧着倒也新鲜,忍不住去摸他那一头的小卷毛。
“几天了?”元熙问道。
高怀瑜有点发怵,低下头认认真真数了数,道:“十一日了吧……”
追了五天,又在牙帐混了六天……嗯,是挺久了。
“臣擅离日久……”高怀瑜偷偷抬眼瞥他,被他全部看在眼里。
还知道自己走了很久啊?元熙本来想冲人发发脾气吓唬吓唬他,结果真见了人又不忍心了,没好气地道:“回去再收拾你。”
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目视前方,不再搭理高怀瑜。
故意跟人闹脾气呢。
十来天没见的心上人就在身旁,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元熙也很受诱惑。不过他堂堂天子,岂是常人?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忍住了,管住眼睛就是不看高怀瑜。
高怀瑜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见皇帝真就那么冷着自己,看都不转头看一眼,反倒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皇帝不看他,他就盯着皇帝看,完全不遮掩。皇帝眼角余光完全能瞧见他在干什么。
皇帝今天过来打扮得像只黑孔雀,尾巴开屏别人几里外都瞧得见,偏把人拉旁边又不理人了。
他不说话,高怀瑜也不出声招惹他,就杵着下巴瞧他英挺的侧脸线条,目光移过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再往下到那刚劲的腰身。
最后看得皇帝实在受不了,终于回过头来,忍俊不禁:“你做什么?”
高怀瑜弯眼笑得十分灿烂:“臣在看陛下。”
元熙只觉好笑,高怀瑜这撒娇讨好也太明显了点,做作!
“陛下好看。”高怀瑜又扯扯他衣袖。
元熙吐口气,道:“别装乖。”
“臣一直很乖,臣没有装。”高怀瑜依旧做作。
元熙给他逗笑了:“行了。”
高怀瑜问道:“陛下,还有多久能回营?”
“至多半个时辰。”元熙道。
高怀瑜往后靠了靠:“陛下一直不与臣说话,臣只能看陛下看上半个时辰了。”
元熙嘴角一勾,学着他方才的语气道:“看吧,朕好看。”
高怀瑜羞得脸红:“陛下!”
元熙叹口气,轻轻抱了抱他:“朕担惊受怕了十来天。”
“陛下……”高怀瑜愣住,“臣有分寸的,绝不会冒险。”
元熙忍不住笑,带着三百人就去追索图瓦的骑兵队,追到了还一个人继续追进可汗牙帐,这还不叫冒险啊?
他也懒得现在跟人计较了,反正他记仇,之后再算账。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做什么,抱了抱人便撤开些,上下打量人一眼,柔声道:“怀瑜也好看。”
高怀瑜平日里汉人打扮也极是漂亮,着劲装是只优雅野豹,着常服又似朵艳丽富贵花,不过那气质都很“正”。这花里胡哨的乌环装扮,倒是让他多了许多风情。
元熙很想亲他一口,就开始后悔弄那么大阵仗搞个金车来接人了,连个遮掩的物件都没有。要是随便一驾马车,拉上帘子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四十里路其实远用不了半个时辰,到了魏军大营,元熙撂话道:“回去你好好歇歇,歇够了朕再问你话。”
撂下这一句话,他便先回中军帐跟几位将领计划拔营回京的事去了。这里毕竟是乌环地盘,他跟崇延再有兄弟情分,带一支禁军往人家地盘上站着也说不过去。他带人来是帮崇延搞政变,不是对乌环有什么企图,帮完就该走。
高怀瑜倒是松了口气,赶忙回营帐把自己偷藏在袖中的三条蛇找了个容器装起来,那几页《狼神秘典》也放进匣子。之后他才去沐浴更衣,趴床上小小睡了一觉。
傍晚时他醒来,刚好就来人传他去陪皇帝用膳。
在乌环待了那么些天,满嘴都是羊味,他也腻了。皇帝好像知道他现在见肉就想吐似的,让厨子准备的菜都是清淡爽口的,还搭了碗绿豆甜汤。
高怀瑜一副贤后做派,侍膳在侧,待用完膳还亲手捧了香茶给皇帝漱口。
皇帝吩咐撤膳,而后便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高怀瑜顿时有些心慌,皇帝说过要问他话。
他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该起身跪下请罪,接受陛下责问。
“行了,坐着。”元熙哭笑不得,高怀瑜的心思他实在太明白了。
高怀瑜垂眸:“陛下……臣擅自离开,追赶乌环骑兵深入王庭,险些挑起边衅,臣万死。”
“你也立了大功,钵毕素来与汉人不亲近,崇延接手乌环,朕少说也有十几年不必担心北边生乱。”元熙好像是在夸奖他有功,可语气并不怎么好,“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这道理朕明白。”
“臣知错。”高怀瑜头更低了些。
战机稍纵即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可以这样说了安慰他,那是皇帝宽纵他。
可他不能拿这个当理由,那是嚣张,那是跋扈,那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想做什么,应该先向皇帝请示,而不是擅自行动。
他突然浑身一阵冷意——若不是元熙喜欢他,他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主张,哪个皇帝能容他?
“擅自行动……”元熙微微冷了声音,“朕有没有同你说过,有事不能瞒着朕?”
“臣没有隐瞒……”高怀瑜很不想元熙生气,试图辩解糊弄,“臣送信与陛下说了……”他说过的,不要生气了……
可惜元熙很清醒,闻言顿时嘴角一抽:“狡辩。”
他要是送信来跟元熙商量还好,可他那是人已经在百里之外了才送封信回来先斩后奏,能一样吗?
高怀瑜有些心虚,便也没继续辩解,而且他的确又隐瞒了一件事。
他才不是追索图瓦发现南陈与钵毕在密谋,觉得有机可乘,他一开始是冲着巫毒解药去的,发现南陈派了使者到乌环完全是个意外。
陛下要是知道他取走了三条乌环毒蛇,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把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都丢了。他也想坦诚,可他绝对不能说出他隐瞒的事。
元熙看他不顶嘴了,继续道:“朕信任你,可朕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
他信任高怀瑜,那是因为上辈子他跟高怀瑜相处多年,彼此知悉。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相信高怀瑜,高怀瑜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忠心。
君臣相得,那是一同经历风雨,彼此不负换来的。
可回到过去的他,这时候与高怀瑜接触不过一年多。他肯定这个人就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安阳侯,所以就给了信任,乐意宠着。
可他近来有些太惯着高怀瑜了,现在的高怀瑜没有经历过与他艰难磨合的阶段,被直接得到了他的宠信,难免轻狂。
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怕,怕自己没了底线 ,反倒把人弄跑了——现在不就敢一跑十来天了吗?
元熙在皇帝里属于猜疑心不重的那一类了,可当皇帝的是万人之上,一个人统领一个国家,要平衡朝堂,要治理民间,还要防着外族,一个不注意可能被手下的人坑死,怎么都不会是个心大的。元熙也有疑心病,只不过相较而言不是那么重而已。
人是会变的,太上皇很久以前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没几年不就恨不得他这个儿子赶紧死了么?
血亲尚且如此,他敢笃定高怀瑜一辈子不会离他而去吗?他上辈子都还一直防着高怀瑜,即便后来他逐渐信任了高怀瑜,也没有就完全扑人身上,直到临死前才突然间脑子一抽把诏书烧了。那时候他觉得高怀瑜与他君臣情深,肯定不会想着复燕了。或者说他觉得高怀瑜就算欺负他的继承人也没关系了,要复国就复吧,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若有那个本事,自己的继承人又压不住他,那他真就登基称帝又何妨。
可那也是上辈子的高怀瑜,现在已经重新来过了,他能给的信任是有限的,高怀瑜也并非一定要忠诚于他。
他并不想对高怀瑜失去信任,可信任的前提也得是对方值得信任啊,单他一个人信任,那有什么用?不愿闹得最后君臣离心,所以有些话他该说还是得说。
高怀瑜也听得明白。
元熙对他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所以当这个信任他的理由站不住脚了,元熙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他了。
“陛下……臣绝非存心逾越……”高怀瑜眼睛有些红,想起上辈子两人相识之处互相试探提防,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死后重生,一来就得了元熙器重,都忘了两人起初是如何互相猜疑的了吧。他曾经也想过报答完元熙救命之恩便离开复燕,而元熙也提防敲打过他。
他是被元熙哄得昏了头了,才完全没了从前的小心谨慎。以前他从不节外生枝的,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是啊,去乌环牙帐可能寻得到巫毒解药,可那跟他有关系么?皇帝自有人帮他想法子解毒,用得到他么?
南陈派人出使乌环,这时候挑拨钵毕和崇延,能让北境安稳,可他从前会多事管一管么?他才不会,皇帝让他做事他就做,没让他做他就算知道有好处也不会做。
后来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也是真的很委屈。
他明明可以不擅自离开的。他越过皇帝擅自行动……到底还是想着为了皇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