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那种时候,庄迟会难得显出一点难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样子,会不由自主地把顾溪眠的领子蹭乱,并在顾溪眠的默许下将她抱得紧紧,发着烫的呼吸燎着她颈间的皮肤,顾溪眠偶尔会在庄迟转头时感受到一抹柔软的触感擦过去。
顾溪眠知道那是个不成心的吻。却每每总忍不住要紧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喉头将吐未吐的一声喘。
既然会那样喊她的名字,那庄迟明明……应该是很喜欢她的,不是吗。顾溪眠不敢多想这段回忆,用手背镇了镇自己已经开始热起来的脸颊,勉力维持住淡然的心绪去想。为什么还不来向她说呢,是她给出的信号还不够吗。总不能是因为剧情还没发展到……
在这方面,顾溪眠实在是个不知道该如何主动的人。
她哪有过心思这样乱的时候。从小到大追求者不计其数,收到的告白和情书不知有多少,总显得他人的爱唾手可得般容易,怎么料得到如今想要的时候对方却迟迟不开口,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这种事并没有那样容易,也并不能轻易地心想事成。
但是没关系。是她的总归就是她的,肯定是跑不掉的。顾溪眠就这样强行挤出几分余裕来,看了看身边仍空着的两个座位,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并没有那么翘首以盼。
她这堂选修课是和庄迟一起的。一周只有这么一次,顾溪眠每次都来的很早。她给自己的解释是要来得早才能帮庄迟占到后面的位置,但其实并不需要这样。毕竟这课已经上了两三个月,她们每次都坐在这里,两个人又都很有名,同课的大家基本上都已经默认这里是她们的专属位置,即使有来的比顾溪眠更早的人也不会刻意去抢占。
但还是要占的。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顾溪眠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庄迟和卢漫总是在上课前五分钟才到,她要是不管她们,那这两个人保准只能去坐前三排和老师大眼瞪小眼了。
……这么说起来,就算是每次都来得晚,今天也实在太晚了。顾溪眠想,她看了看手机,离上课就只剩下一分钟了,今天要这么踩点吗?
她莫名有点心神不宁,纠结着要不要给庄迟发条消息,又觉得这样显得她很急一样,正犹豫间终于看到卢漫磨磨蹭蹭地从门口走进来,顾溪眠心头一喜,却没看到庄迟跟着一起进来。
她眉头皱起,盯着卢漫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而卢漫明显被她盯得有些眼神躲闪,她当然是该知道顾溪眠的目光里包含着什么意思的,但不知怎的,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溪眠就只能开口去问:“庄迟呢?”
卢漫额角都快有汗渗出来,含含糊糊道:“她……大概是要翘课了。”
翘课?顾溪眠眉间皱的更紧,庄迟向来是个很乖的大学生,不到万一得已不会主动翘课,更何况这是她们一周仅有一次的共同选修课——她将最后这句压下去,有些担忧地追问道:“……她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卢漫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事说出来可能会招致一些问题,但瞒着不说问题一定会更大,于是最终硬着头皮向顾溪眠坦白道,“……不是。奥莉薇娅来找她说有事想聊,她就跟着去了。”
*
庄迟看看身边自从坐下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奥莉薇娅,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感觉看起来像是很严重的事情。庄迟想。奥莉薇娅的表情好凝重,真的没关系吗。
她原本是想去咖啡厅之类的地方聊聊的,但奥莉薇娅说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最终还是到了河边来,如今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已经沉默许久,渐渐让庄迟感到气氛变得微妙,又拿不准是不是该先出声打破。
“……昨天,我不是在会议上走神了吗。”
或许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奥莉薇娅在这时开口,声音轻轻:“在那之后,凌璟给我发了消息,说我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她说,只要她帮得上忙的都会来帮我……”
“我那时候就想,原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都开始让大家担心了。”奥莉薇娅说着,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我就想着,那还是应该尽早解决一下我的烦心事,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影响到学习和工作就不好了。”
原来昨天之后凌璟还是给奥莉薇娅发了消息吗,还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心人……庄迟想着这些,理解地点点头,又迟疑着问道:“所以……你的烦心事是和我有关的?”
奥莉薇娅转头看向她,眼眸里像是映着天空亦或是深海,庄迟还是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这样汹涌的情绪,但奥莉薇娅最终只是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句:“……是的。”
说完就没再继续,好像仍有些踌躇的样子。庄迟心头打鼓,思来想去觉得如果不是莉莉那桩事就只能是之前易感期的事,她决定先从最近的开始试:“是关于我之前的易感期吗?我还没有向你道谢来着——”
“道谢?”奥莉薇娅显出几分讶异,笑了笑,又低下头,“……没什么要向我道谢的呀,我又没帮上任何忙。”
“别这么说,”庄迟摇摇头,“你那时候肯为了不让我用过量的抑制剂伤身体而伸出援手,这本身就已经值得我向你道谢了,谢谢你。”
“……”
奥莉薇娅安静了半晌,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微微攥紧了,再开口时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黯淡:“……别这样,庄迟。我不值得你对我说这声谢谢。”
“我那时候……不止是因为不想要你用抑制剂而已。”
“我总是这样,找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莉莉做的错事我也有责任之类的,亦或是只是自我惩罚不需要你多在意……”奥莉薇娅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但这次我终于发现了。这些都是假话,都不是我真正想要这样做的原因。”
察觉到话中似乎有某种厚重的感情,庄迟惊诧地睁大了眼,而奥莉薇娅的话如同开了阀门就无法停下的水流,缓缓吐露出心声:“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听到你是对顾溪眠的信息素上瘾,我那时候说我是‘喜极而泣’,我自己知道不对,但到后来才想明白,这个词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是程度亦或是语境的问题,是根源上开始就出了错。”
“我那时最大的感情并不是喜悦,”奥莉薇娅浅浅吸了口气,轻声道,“是嫉妒。”
“是一样的,就像她留在你的房间里,而我身处房门外的那天。和那天的心情是一样的。”
“……庄迟,”奥莉薇娅唤她的名字,声音颤的厉害,几乎已经混进一些哽咽,“我说了很多自欺欺人的话,我不是想骗你,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想法就已经和最初不一样了,而我到现在才终于发现这件事。你易感期的那天我可能只有一句话是说的最发自内心的——我如果是个Omega就好了。”
“没有什么责任,没有什么帮忙,我只是自己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
“我可以喜欢你吗,”奥莉薇娅颤抖着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那样惶惶,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喜欢你吗,庄迟?”
*
顾溪眠靠在石柱后。
偷听。她想。好为人不齿的行为。
开始时还觉得不安愧疚,现在再这样想却已经激不起什么回音,好像脑海里随着奥莉薇娅的那句话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什么想法都剩不下来,只有那一句惴惴的,近似告白的话不断回荡。
什么“近似”告白。顾溪眠平平勾了勾唇角,又很快落下去。这还不算是告白是什么,即使是疑问句又怎么样,不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说得那样退让隐忍,庄迟或许会觉得不忍。
想到这里时心头有非常明显的异样,仿佛心脏被用力攥紧,胀痛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顾溪眠想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过来,怎么就在从卢漫那问到了庄迟的所在地之后就冲动地跑出了课堂呢,明明上课铃都已经响过了,她这门课的平时成绩不知道会少上几分,现在还要在这里听奥莉薇娅向庄迟告白。
什么“我如果是个Omega就好了”。顾溪眠想。明明一天Omega都没当过。作为众星捧月的Alpha长大,根本不知道Omega的处境和Alpha天差地别吧。说这样的话,还不如直说“我如果能被你选择就好了”。反正庄迟大概是不在乎这种性别问题的。
……是啊,庄迟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在乎的。
顾溪眠看着天空,今天天气很好,她却觉得都下午了怎么太阳还这么大,十二月原来这么冷,自己原来会有这样深而黑的情绪,周身明明已经被汗水或是潮气沁的湿凉,血液却不知疲倦地沸着,她头一次知道煎熬这个词原来这样形象,仿佛她现在正被小火慢慢地熬,无计可施,无处可躲。
她逃走,没敢继续去听庄迟的回应。
第83章 [VIP] 第八十三章
治疗成瘾的场所定在了顾溪眠家里。
庄迟很想提出异议, 但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备选方案能提——总不能她们俩去酒店开房吧?听起来比去家里还更恶劣一点,且很容易让人梦回易感期。
于是就又一次跟着顾溪眠回去了。距离上一次到这里来也不是很遥远的事情,庄迟看到熟悉的客厅沙发就开始发憷, 上次两人一起坐在那看监控录像的事迹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坐过去, 眼神下意识瞥到仍放在老位置的Kuma, 脑中一下子异想天开地想到穿上它治疗不知道可不可行, 别的不说, 感觉至少能充当成一个物理上的枷锁……
“别想奇怪的事,”顾溪眠跟着坐下, 一眼就看出她的意图来, 否决道,“第一次治疗还需要身体接触的。你之前也看过单子了吧?”
“……看过。”
庄迟泄气地垂下头去, 医生确实是这样写的,说是因为第一次治疗算是个过渡, 所以相对限制更宽松,身为Alpha的庄迟大概率是会忍不住要靠近顾溪眠的, 并且她还很严肃地和庄迟说:不要去强忍。
也不知道医生是不是听了顾溪眠的什么话, 总之交代了不止一遍, 每次都说的非常郑重。庄迟勉强接受下来, 如今坐下之后又开始觉得坐立不安,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 还有……
“看过怎么还想着要穿上玩偶服,是因为不想和我接触吗。那也要忍一忍了,毕竟是治疗。”
……还有, 不知为何,顾溪眠今天的心情明显很差。
该说是心情差还是状况差呢, 亦或是两者皆有,已经到了庄迟都能很轻易地看出她有着烦心事的地步。这对于平时习惯将心事藏得极好的顾溪眠来说是很罕见的事,让庄迟从和她见面起就很在意,但都被她面沉如水的表情吓回去,到如今顾溪眠连语气都变得硬邦邦的,像是混着碎冰。
这可是顾溪眠,如果她想要不被她看出异样的话,应该是可以做的很好的。庄迟想,那么现在这个情况,要么是她根本不想掩饰,要么就是她已经到了那样没有余裕去掩饰的地步。
“……我不是不想和你接触,”在考虑这些事之前,庄迟决定先解释清楚,她摇摇头,“只是有点担心。因为之前医生说让我这次不要忍,我怕我万一控制不住……穿上那个的话我的动作可能就会更笨重一些,你要控制住我也更容易。”
顾溪眠安静听完,突然笑了一下,轻声道:“……Kuma的衣服可不是这种用途,照你的说法,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副手铐。”
……果然说话好像夹枪带棒的。庄迟迟疑地看了看顾溪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顾溪眠,你……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吗?”
“……”
顾溪眠沉默了半晌,唇线被绷的很紧,显出几分焦躁的气息来,她最终半放弃地摇了摇头,整个人的氛围倏地从紧绷的状态落下去,一下子竟显出几分失魂落魄来。
“……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她轻声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里隐隐带出疲惫,“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做到像单子上说的那样精准地控制我的信息素。不然还是找医生做药吧,我之前问过,有我的配合,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顾溪眠这样子太不寻常。察觉到了事态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庄迟脑中哪还有治疗的事,有些焦急地向顾溪眠稍靠近一点,声音放的轻柔:“这是怎么了?我帮得上你的忙吗?”
让她烦心至此的主人公在问“我帮得上你的忙吗”,顾溪眠想,眼神还这么诚恳,看了就让人觉得生气,但真是见鬼,她又忍不住想要去多看几眼。
从昨天偷听到奥莉薇娅的告白之后,顾溪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心烦意乱的,干什么事都静不下心来,不管强迫思绪转去哪里最后都还是落回去。她总忍不住去想,奥莉薇娅的情绪从声音里就能听得出来,该是我见犹怜的惹人心疼,那一言未发的庄迟当时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可惜她当时躲的地方不好,一探头就容易暴露,就没能看到。顾溪眠胡乱想着这些,脑中又不受控地一转念,荒唐地想着暴露了也不错,或许在搅乱了那场告白之后,她的心情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但顾溪眠到底是做不到这样的事。即使她再怎么不开心再怎么心烦意乱,她也知道奥莉薇娅能说出那番话是很不容易的,要克服很大的胆怯,要摒弃未知的恐惧,要放下全部的身段,才能那样捧出一颗心来递过去,交出的不止是感情,还有伤害自己的权力。
这样的事,不该被外人打扰。尤其是一个无法做到同样的事的外人。
是在为什么事而生气都很难想得通,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到的事被他人抢先的恼火,还是因为对未知的回答产生的恐慌,好多情绪混在一起发酵,顾溪眠被矛盾的思绪拉扯的力不从心,她从昨天开始就想要见到庄迟,一整晚都几乎没怎么睡着,但今天真的见到了又想要逃走。而她分明对那场告白的结果在意的不得了,现在却又觉得没办法对庄迟问出口。
……哪来的身份去质问人家,顾溪眠想。更何况她还是偷听到的。不向庄迟和奥莉薇娅道歉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还自顾自地这样不开心,甚至难以控制住去对庄迟冷言冷语。
无处安放的脾气往外冒,刺着庄迟的同时也刺着顾溪眠自己,顾溪眠胸口烦闷鼻间酸涩,她不知道自己说出那番话之后究竟想要庄迟怎么样,说着想要人家离开的话却又自知如果庄迟真的走了她会更不开心,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她现在一定做不好治疗工作。这句话是真的。
她一定会忍不住放出更多信息素的。
“……顾溪眠,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顾溪眠没回应她的话,庄迟只能从外打量,她从未见过顾溪眠这样子,如今又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先做出决定道:“今天就先不要管治疗了吧。你想不想和我聊一聊?只要……你肯信任我。”
知道如果顾溪眠不肯,那她再怎么样也没办法问出话来,庄迟将选择权交给顾溪眠,对方却仍垂着眼,没有看过来。在庄迟觉得可能不会再得到回应的时候才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你之前说过,会一直偏心我的,对吗。”
多少有点突然,但庄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先点了头:“是的。”
顾溪眠微微蜷紧了手指,声音也似绷紧了般显得艰涩:“……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保证会这样吗?”
庄迟认真地想了想,旋即再次点了头:“是的。”
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情绪随着这两个字的落下疯狂地涌上来,顾溪眠根本压制不住,在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将庄迟压在沙发上,庄迟面上惊慌而困惑,正虚虚捉着她的腕,但完全没有用力,也没有想将她掀翻下去的意思,只是不知所措地轻声唤:“……顾溪眠?”
顾溪眠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然后挣开庄迟的手,伸手触到庄迟颈上的绷带。
“别动。”
她这样说,一圈圈地将庄迟腺体上的绷带除下来,显出微微泛红的一块皮肤,顾溪眠伸手去碰,庄迟本能地向反方向躲了一下,却似乎是又想起顾溪眠说了让她不要动,又硬生生停下来,不安地看着她。
顾溪眠顿了顿,到底还是沉默地轻轻摸上去,指尖触到的腺体微微发着热,在她的抚摸下很快变烫。庄迟的伤还没有好全,尽管如今已经比当初刚刚回来时的状况好太多,至少已经不是看起来一片死气沉沉的深红色皮肉,但仍和周边的肤色并不完全一致,显出一些大病初愈的意味。
受这样的伤的时候,庄迟抱着她的校服外套,喊过她的名字。顾溪眠想。
她早就嗅到清苦的气息飘过来,说出来真是让人奇怪,一个Alpha的信息素,闻了竟会让她觉得安心。
顾溪眠慢慢抬起手,摘下自己的信息素抑制环。
“还是要继续治疗的。不然你要一直对我成瘾吗?”
——还是要继续治疗的。难得医生终于给了治疗的办法,第一次就半途而废也太不像样。本来成瘾的事就是我的责任,怎么能又让你跟着我的情绪遭殃。
“这样的话,你将来恋爱的对象也会不开心的吧。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不喜欢自己的伴侣和其他人有这样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