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它陪着聊了这么多还以为是已经不记得了呢,原来还挺执着的。庄迟惆怅地想。虽然说易感期过去她确实对答案有了点头绪吧,但是……
“……对不起,”庄迟低下头,轻声道,“在知道你将我的去留分别指向哪种回答之前,我不能回答你。”
有了答案,却担心它和自己想要留在这个世界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庄迟不敢冒进,而笔记本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陷入沉默。最后先打破僵持的人还是庄迟,她叹道:“说到底,为什么你事到如今却突然想要我离开呢,就算你说我对这个世界有威胁,那为什么之前你都没找过我?这个威胁难道是到现在才突然出现的吗?我不太明白。”
【我明白您的问题。】笔记本回的很快,但笔锋一转,【但我判断如果诚实地回答您会让威胁加剧。所以我只能对您说:因为您现在和女主角走的已经过于近了。】
【她是您的女主角,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我希望您记住这点,并提起重视。】
看起来只是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却显得莫名郑重。庄迟心中不解,又见笔记本继续写道:【然后,既然您不愿意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那么我想要提出第二个问题:关于您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的事,您会一直瞒着女主角吗?】
“……”庄迟抿紧了唇,突然觉得从它没有感情表现的文字中看出了一点情感倾向,迟疑着问,“……你是想要我瞒着她?”
笔记本安静了半晌,答道:【回答:肯定。】
【因为,即使女主角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小说,但“只是有这样的意识但没有真实的证据”和“得知创作者就在自己身边”是两回事。如果您向她坦白,那无异于打开潘多拉魔盒,我无法预料其中会飞出什么,而对我、对您、乃至对这个世界来说,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维持现状。所以我会希望您不要告诉她,您每次想要开口时的心悸是我做的。我对此感到很抱歉,但我不会停下。】
【——但是,这个回答只是出自我希望这个世界平稳运行的立场。】
话头转的很突兀,庄迟一怔,看到它后面的字迹冒的很慢,仿佛笔记本也在斟酌要怎么说的清楚。
【我同样,也有着想以“否定”来回答您这个问题的意愿。】
【因为我能明白。不需要去看她的想法,我也依然能明白。】黑色的字迹缓缓蔓延开来,【您的女主角——顾溪眠她一定是希望您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她的。】
庄迟看着字迹显现完,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屏住了呼吸。她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笔记本一如既往的坦诚,而它说的事庄迟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想过,如今这样明晃晃地写在眼前,让她心乱如麻。
【而且,或许不用我说您也很清楚,这件事和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有联系的。】
本以为它已经说完了,却又自顾自地开始写起来,庄迟定睛望去,见笔记本以有礼的语气一板一眼写道。
【我是您的笔记本。即使看不到您的想法,但我和您相处过无数个时日,在过去的经年累月里,我已经很清楚您是怎样的人——或者说,我清楚的是您对顾溪眠的珍视。】
【所以我知道,无论您怀着怎样的感情,在您仍将这件事瞒着她的时候,】
【您是无法坦诚地说爱她的。】
第80章 [VIP] 第八十章
等庄迟从博物馆回来之后, 众人没有再久留,当天就踏上了返程。
这其中固然有两个城市相邻交通很便利的原因,但庄迟觉得主要的原因在于楼澈的口无遮拦。原本安臣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等庄迟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刻,赶回去也是晚上了。他在一起吃晚饭时说着要不然在这里再歇一晚明天再动身吧, 结果楼澈在点头赞同的同时提出问题:‘那顾溪眠和庄迟呢?今天要分房睡吗?还是接着一起?’
庄迟听到身边传来轻轻一声闷响, 是顾溪眠不小心把筷子上夹着的食物掉进了碗里。
‘……反正时间也没有很晚, 直接回去吧, 庄迟的状况还要尽早去找医生看看。’
最终,在顾溪眠的一锤定音下, 众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并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医院。到医院来过挺多次,还是第一次这样全阵容陪同着一起, 庄迟有点不自在地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任由医生解开绷带检查腺体。
“……比我想象的状况好太多了,”医生一打眼就吃惊地睁大了眼, 问道,“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看起来应该不是选了继续打抑制剂吧。”
庄迟喉头艰难地动了动, 磨磨蹭蹭地应道:“……不是, 我——”
“啊, 那就是奥莉薇娅帮上了忙吗?她之前联系我问过来着。”说到一半被医生打断了, 她恍然地看向奥莉薇娅, “那可真是……Alpha和Alpha之间竟然能安抚到这种程度, 看来可能是你们相当合拍——”
“好好听人说话。”
结果自己说的话也毫不留情地被人打断了,医生转过头去,看到顾溪眠表情稍显冷淡, 简洁道:“庄迟的易感期是我陪着过的。”
“……”医生愣了半晌,旋即一惊, “是、是你吗?但是成瘾的Alpha会更难以接受其他Omega的信息素安抚……一定很辛苦吧?你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吗?”
“没有。”顾溪眠言简意赅地说,“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们两个人都没什么事。”
医生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看她又看看说不出话来的庄迟,忍不住追问道:“易感期期间呢?脾气再好的Alpha在易感期也会变得暴躁易怒,如果没有得到及时安抚就更甚了,那时候只有你在她身边吗?你一个人是怎么制服她的……?”
“没有制服她。她又没有要向我施暴的意思。”顾溪眠摇摇头,声音稍低了些,“也没感觉到什么暴躁易怒。她一直都对我很小心,也……很听我的话。”
啊……心情好复杂。庄迟默默皱起脸,也不敢去看其他人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她自己已经快要因在清醒状态下听到这些话而难为情地说不出话来了。而就在此时,完全陷入了困惑的医生在结束了和顾溪眠的对话后突然转向她,询问道:“……我先确认一下,你之前说过的‘想到就会觉得腺体疼’的信息素是指顾溪眠的吗?”
“?!”
她说的太顺嘴,庄迟压根来不及阻止就已经说完了,而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顾溪眠率先皱起眉:“什么‘想到就会觉得腺体疼’?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自己来找了医生吗,庄迟?”
“……”
庄迟哑口无言,愁苦地看了看医生,而医生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个秘密,此时似乎也有心想帮她圆圆场,于是接上话道:“只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是我那时候跟庄迟说估计只是正常的腺体愈合状况或者是易感期快到了的前兆,所以她才没当件大事跟你们说吧。现在看来也差不多嘛,毕竟她又不是对成瘾的信息素产生那样的反应……”
她说到最后,越说越慢,最终停下来,很有几分狐疑地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顾溪眠,话锋一转:“……你方不方便配合做一些信息素检查?”
顾溪眠困惑地皱起眉:“为什么?”
“不、就是突然觉得……”医生说着又想起前车之鉴,迟疑着说道,“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和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感觉有点像是——”
庄迟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将一旁挤挤挨挨聚精会神听着医生说话的Alpha们全都往门外推去,一时间惊呼连连,几个人纷纷嚷嚷着“突然搞什么啊庄迟!医生还没说完呢!”和“怎么又来啊!之前顾溪眠在你房间摘抑制环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把我们赶出去的!”,庄迟只当没听到,闷头把几个人全都推到门外,说着你们先去旁边的休息室待一会儿吧就咣当一下关了门,只觉得额上都急出了一层细汗。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被她的行为惊住的医生和顾溪眠,开口道。
“……等做完检查再说!”庄迟语气非常坚决,心中还有着一点侥幸心理,“在结果出来之前、说什么都只是猜想而已!”
*
“确实是对顾溪眠的信息素成瘾了啊。”
“……”
拿着检查结果,庄迟对这样板上钉钉的结论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之前一直都误解了,只想着庄迟被绑那段时间的事了,没想到……”医生颇为感慨,有些自责地叹着气,“没想到还有她在被绑之前就已经信息素成瘾的可能性,对不起啊庄迟,是我的问题。”
“……”说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回复,庄迟勉强对医生笑了笑,“没事,我自己也完全没有察觉到……”
在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详细地询问了她和顾溪眠之前的接触,最终初步将她成瘾的时间点锁定在帮顾溪眠做临时标记的时候。即将进入易感期的S级信息素浓度,再加上她还直接咬了顾溪眠——要说起来似乎确实满足条件,只是之前谁都没想到这茬。
虽然之前就有所预感吧,但真的听到医生这样说还是给庄迟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她只能庆幸地想着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先把Alpha们赶出去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但顾溪眠就是真的没办法瞒过去。毕竟还得要人家的信息素去做检查。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顾溪眠在听到结果后就一直没说话。庄迟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转头去向她搭话,开口时话说的像棒读:“真……真让人意外啊,对吧,哈哈……”
她自己心乱如麻的把话说的干干,而顾溪眠慢慢转头向她看来,原本有些发怔的双眼在看到她后就微微凝起,旋即如同忽的被光映亮了眼底似的,眸光如星般璀璨,流光溢彩的漂亮,仿佛映的周遭都黯淡一些。
“……是我啊。”如梦呓般,顾溪眠向庄迟靠近一点,语气还有些飘着,如同难以压抑住心底的情感般,她轻声说,“原来你是……对我成瘾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句话应该说成“对我的信息素”才对,庄迟想,把后四个字省略掉之后听起来就格外的不得了。
但莫名其妙的,大概是被顾溪眠的眼神蛊惑了,她又觉得现在似乎不该特意揪出这点去纠正顾溪眠,于是只轻轻点了点头。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这样子就算是之前找来了莉莉也只会发现起不了作用吧。虽然这个状况让庄迟有些窘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也勉强能算是件好事,至少让她成功免于对莉莉的信息素成瘾的麻烦——但这大概真的只是个完全的巧合而已,以她和那个笔记本交谈两次后的印象来看,它可不会做出这种和顾溪眠息息相关的事来,毕竟对顾溪眠又没什么好处……
她这样想着,突然手上一暖,是顾溪眠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没有握得很紧,只是轻轻捉住指尖的程度。
庄迟向顾溪眠看去,见对方正微微垂着眼,很明显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小声说:“……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安心而已。”
……好像也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牵她的手。庄迟困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任她牵着,默默祈祷自己手上不要出汗。
“……嗯,成瘾的对象是顾溪眠的话就好办很多了。”医生笑吟吟地看着,向顾溪眠开口道,“不过……如果庄迟之后的每个易感期都是你陪着过的话,那这其实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不治疗都没关系,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顾溪眠还没说话,庄迟先听不下去,慌慌张张回应道:“要治的要治的,这种事怎么能一直麻烦她!”
医生好整以暇地眨眨眼:“麻烦?在恋人之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庄迟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更加急急忙忙地去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恋人!”
“……”
医生明显很茫然,她看了看庄迟,又低头看看她们那牵的若即若离的手,最终缓缓看向顾溪眠。而顾溪眠沉默半晌,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岔开了:“……可以先把治疗的方法告诉我们吗,是不是需要我配合?”
“……是需要你配合没错……”医生还显得有些难以释怀,但还是开始说明情况,“做法很简单,只要定期让庄迟闻闻你的信息素就好。”
这算什么简单?!庄迟大惊失色,忍不住插话道:“等等、不是说成瘾吗?那正常来说不应该……让我去戒断一下之类的?为什么还要特意去闻啊?”
“因为一下子戒断你的身体会先受不了。”医生耐心解释道,“你刚刚才经历过吧?顾溪眠的信息素对你的作用似乎相当强,易感期的时候打了三支抑制剂都没有用。通俗一点来说:你的腺体现在根本耐不住‘饿’,一旦饿过了头压都压不下来,而且非常挑食,只想吃顾溪眠的信息素。”
“所以只能考虑更温和一些的治疗方法,也就是循序渐进地阶段性治疗。”
医生说着又看向顾溪眠:“虽然刚才说做法很简单,但难点在于每次信息素的浓度控制——也就是要给她‘吃’多少。吃的少了她的腺体会难受,吃的多了又起不到治疗成瘾的作用。因为对Omega的控制力要求很高,所以一般都是由我们医院方负责使用Omega的信息素来做成相应的药丸的……”
她欲言又止地停下来,犹豫着续道:“……但……你愿意吗?我看检查结果上你的信息素等级……相当高。现在这个初步的检查结果还能只过我的手,如果要制药的话,那可能就……”
原来如此,是在说可能就会被更多人知道。庄迟想。知道顾溪眠是S级的Omega。
“不行。”在明白过来的同时就下意识断然出了声,庄迟在被两个人齐齐看来时才反应过来,讷讷补上一句解释,“……我是说,我……我不喜欢吃药。”
“……”顾溪眠看了她半晌,捉着她指尖的手上稍用了些力,轻声道,“那我自己来帮你,好不好?”
啊,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选这个也很不安全!庄迟对自己的自制力可没什么信心,一下子梗住,而医生已经挺开心地弯起眼睛:“那样更好。我给你详细写张治疗需要的信息素浓度和其他注意事项的单子吧,照着做就好。”
结果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在等着医生写好单子的期间,庄迟和顾溪眠在屋中坐着,一时无话。
然后医生说着“要去商量一下怎么写”就出去找其他医生讨论了,一下子变成了庄迟和顾溪眠的独处时间。
在她从博物馆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如今两个人的手还搭在一起,仿佛谁都忘了要松开,显出一点隐秘的亲密来。
本来是觉得有很多事要和顾溪眠说的。庄迟想。但在跟笔记本聊过之后……又突然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笔记本说的对。在她将自己的秘密完完整整地告诉顾溪眠之前,她没有办法去考虑自己不断膨胀起来的感情。
说到底庄迟很怕。怕其实是她想的太多顾溪眠并不喜欢她,又怕顾溪眠真的喜欢她,但这份感情是因最初的误会而种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但偏偏那个笔记本说的模模糊糊,也不是坏心眼地不肯告诉她,而是连它都不知道如果庄迟选择坦白会迎来怎样的后续。而即使是现在笔记本也依然一板一眼地阻拦着她,在庄迟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就全都告诉顾溪眠好了的同时,让她生出一阵阵消不去的心悸。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S级Omega的?”
正被心悸折磨着,就突然听到顾溪眠这样幽幽地开了口,一下子虚假的心悸都变成真实的,庄迟脑中急速转了半晌,终于磕绊着回应道:“是、是在我们做临时标记的那时候,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S级Omega的易感期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