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兰看着他,可以说得上是怜悯地看着他:“那柄簪子为何会沦落到熠彰手中,到了明安乌勒吉手里,你们又为何多年寻找明彰而不得,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可怜呐.....可怜河边无定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在笑话某个痴情的傻人,嗤道:“犹是春闺梦里人啊。”
明尘的手剧烈地颤抖,他就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让自己不至于在马上掉落了武器:“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呵,我骗没骗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阿尔萨兰慢悠悠地问道,突然眼神一变,扬起长剑,趁明尘一个恍神之际,直直劈向他的面门,带着孤注一掷的力度,毫不留情地挥剑——
明尘心神一滞,可已经来不及躲闪了。电光火石间,明尘脑中突然闪过了很多人的脸。
托娅,贺雁来,明煦,千里,还有他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还有明彰。
太多年了,太久了,久到他甚至要停下来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明彰的容颜。
他的心脏悲痛得快要泣血,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阿尔萨兰的脸在他的视线里看不清了,变成了几团肉块,他只能看到一柄寒光冲自己而来,快到无法躲避。
耳边,似乎是多兰焦急地喊了一声:“明将军——”
明尘遵循本能地扬起长剑,重新聚焦起来的眼睛望向阿尔萨兰因举臂而暴露在外的肚腹,狠狠扎了进去。
......
万籁俱寂。
明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左胸口那深深没入的剑刃,神色木然地又抬眸,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尔萨兰的脸。
——他的剑也同时插进了阿尔萨兰的肚腹。
胸口传来剧烈的阵痛,明尘咬牙逼自己灌足力气到右臂上,强行又将剑往里插了几寸。
阿尔萨兰闷哼一声,嘴角有血液缓缓流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尘苍白的脸,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刚一开口就又是汩汩的血液冒了出来,将他的鼻腔都灌满了,窒息的危机感漫入他的四肢,阿尔萨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剑下,眼中浓浓的不甘化不开。
“明将军!”多兰挥剑将阿尔萨兰挑下马,明尘的剑刃因此从他体内抽出,血液喷洒了一地,阿尔萨兰颓然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很快便被不知谁的马蹄埋没了,看不见了。
而明尘无力操纵马头,软软地往后倒去,被多兰接了下来,按住他胸口的血洞,焦急得喊:“明将军!撑住啊!”
敌军失去了头领,一时间群龙无首,面面相觑,几个忠心干将勉强将阿尔萨兰从泥土堆里刨了出来,下令撤退,那些黑棋子迅速后退,很快便看不见踪影了。
多兰命几个人将明尘带回军营,期间明尘的伤口一直流血个不停,而他脸上的生机也一点一点褪去,变成了一副死寂的惨白。
见惯了生死的多兰抿起嘴唇,不敢妄下定论,只让人叫了军医过来诊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通传,说宫里派人递话来了,指名要递给明尘将军。
多兰眉心一蹙,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便说:“你先跟我说,是什么话?好事坏事?”
那小兵是云荣人,自然认识多兰将军,闻言想也不想地便说:“兰罗王托我给明将军带话,他的妻子早产,如今危在旦夕,请他速归。”
“什么?”多兰惊叫一声,唯恐惊动里面半昏迷的人,忙压低声音问,“怎么会突然早产?”
“好像是那位别吉为了保护昏迷中的合敦,以身试险,被歹人欺辱......”小兵越说声音越小,即使他不认识托娅,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愤怒之色来。
连一个小小的士兵都知道,不能对有身孕的女子下手。
多兰焦急地咬住下嘴唇,掀开帘子进里屋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明尘额头全是冷汗,面色煞白,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分辨不出。而军医也一脸愁容,说起是在治疗,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多兰一抬手,让那个小兵先别提,自己走上前去,温声在明尘耳边道,“明将军,刚才宫里传来话,说你的夫人顺利生产了,有惊无险,母子平安,恭喜你啊,当阿布的人了。”
明尘的眉头极弱地动了动。
多兰见有效,忙再接再厉道:“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总要见那孩子一眼吧,总不能让他从出生就没了阿布吧。”
明尘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什么?”多兰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只听明尘竭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彰已......死......照顾......托娅......”
多兰顿觉不对,忙喊军医:“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他!”
军医无力地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帅,敌军那一刀几乎贯穿了他的左胸,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也无能为力了呀......”
“什么......”多兰表情滞了一滞,又望向那个苍白的男人。
明尘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紧紧握住身边某个随从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托娅......明煦......照顾好......”
“大帅,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在耗竭自己的生命啊!您快听听,他都想说什么吧,回头也好跟大汗回命啊......”军医凄惨道。
多兰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利落地一个转身,跪在明尘身边,郑重其事地对他保证:“我一定把话带到,明彰已死,照顾好托娅和明煦。还有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明尘茫然地望着上方陌生的帐子,有那么一刻似乎忘了自己是谁。
良久,他突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翕动了几番嘴唇。
多兰辨认出来了明尘最后的话。
他在说......
明尘有愧,请少爷责罚。
作者有话说:
最近感冒了,头昏脑涨,最近几章质量不太满意,有空会修改。
每个角色的结局都是我一开始定好的,如果让你不开心的话,可以来骂我,但是温柔点:(
第95章 化蝶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
马蹄奋力践踏在泥地上,溅起飞扬的泥点和水花,那泥水深得能直直甩到骑行者的面庞上,可她来不及擦,一声高过一声地喊:“驾!”
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紧随其后,只是没有了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即使打了胜仗,失去战友的痛苦还萦绕在这支混合队伍的上空。
更何况,这次战争,他们损失惨重,更是痛失一名主将。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抬棺。战地条件有限,说是棺,其实也就是一块木板上面搭了个棚,将里面的人保护起来,一起沉痛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多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凝重。
她的副将从她身后绕上来,小心问:“大帅,咱们不走吗?”
女子轻晒一声,面露苦涩:“这仗打得不漂亮,我无颜去见兰罗王。”
副将沉默片刻,只能劝道:“事出突然,我们也无法预测到所有变故,请您放宽心。”
“我自没资格宽心。”多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家中那位还在分娩的妻,现在如何了。”
话毕,她重新扬起马鞭,重重甩在马臀上,几个呼吸间便冲了出去,只能看到女子潇洒的发尾在空中飘扬。
-
宫中,一片死寂。
千里满脸焦急,隔着屏风望着内屋,不禁催促道:“可把话带去了?”
“大汗,去送话的一直没回来,不知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一个侍从答道。
千里表情更凝重了,他才多大,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此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上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将胸口那块玉佩牢牢攥在手心里。
子牧到底沉稳些,拍了拍千里的肩膀,让他别急,紧接着抓住一个出来换水的宫女问:“里面如何了?”
宫女年纪看着也不大,眼眶里蓄着泪,眼睫被泪水濡湿了,小声回答:“别吉一直没有意识......嬷嬷正在喊她。”
子牧狠狠闭了闭眼,离他最近的明煦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要去砍了他。”子牧说着提刀便走,明煦忙扯住人的衣角,眼底瞬间蓄上了泪。
“云荣王......”
“......”子牧冷哼一声,一肚子气没处撒,恨恨地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后脑勺往后一抵。
“丫头,丫头......”屋内,庭深老泪纵横,守在床边,望着托娅的脸,心情悲痛到无以复加。他一遍一遍抚摸着托娅汗湿的发丝,柔声唤她的名字,“你可是答应老头我了,我帮你救回合敦的腿,你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着......你可不能骗我啊,对不对?”
托娅躺在床上,单薄地似乎要和被褥融为一体,千里从外面看都看不到她的位置,只有肚腹突兀得鼓着,像是个随时都会炸裂的圆球,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突然,门外有人欣喜地喊:“大汗!大汗!看见咱们的军旗了,是他们回来了!”
千里精神为之一振,与子牧对视一眼,忙走出门外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远处一大阵人马正快速向王宫的方向行进。
千里大松了口气,脱力似的靠在门框上,眉眼放松下来:“太好了。”
接着,他迅速进了屋,隔着屏风对托娅喊:“托娅!撑住,明尘回来了!就在城门外了,很快就能来看你了!”
明煦紧接着说:“嫂嫂,当煦儿求你,大哥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说着,他的泪水积攒过多,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屋内的人儿眼睫动了动,声如蚊呐,喃喃道:“明尘......”
守在一边哭泣的阿窕见状,忙说:“是的,明尘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了!这次他表现突出,大汗一定会给他加官进爵,以后封侯拜相都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您的孩子就是尊贵的小世子,承欢您膝下,共享天伦之乐,多快活啊!别吉,苦了这么久,咱们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呜呜呜......”
“明尘......明尘......”托娅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生机,双手灌足力气,攥紧身下的床单,一双美丽又绝望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床帐,突然露出一丝凄美的微笑。
接着,她咬紧牙关,叫出了声:“啊——”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千里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千里猛一抬头,子牧比他还快,直接从坐姿利落地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等着结局。
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因为在母体内憋了太久,呼吸不畅,现在哭得断断续续的,令人揪心。产婆把孩子抱在怀里顺气,等孩子缓和一点之后,再将他放在宫女手中准备好的小被子里裹好抱过去。
“恭喜别吉,恭喜别吉,是个健康的小男孩!”产婆笑着把孩子放在托娅枕边,让她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孩子的模样。
“孩儿......”托娅呼吸急促,冷汗涔涔,望着那孩子皱成一团的小脸,脸上绽放出了充满温柔到了极致的慈爱笑容。她费力地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孩子柔软的脸庞,不知为何,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是我和明大哥的孩子......”
“是啊,别吉,看这小鼻尖,和将军长得多像啊!”阿窕笑着道,“快给他取个乳名吧!”
托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无力地垂在小孩子的面颊上,偶尔微弱地抚摸两下,恋恋不舍到不愿移开。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名字,名字......就叫他......净台吧......”
阿布名“尘”,他的孩子就叫作“净台”。
这是托娅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名字。
“净台,净台,好名字啊别吉。”产婆慈祥地笑着,逗弄净台软软的手指,“净台,净台......”
“嬷嬷,嬷嬷!您快来看看啊!”为托娅处理身体的小宫女突然哭叫起来。
产婆心下一沉,连忙赶过去,却在见到大片大片的血色时白了脸。
“这是,这是......”
千里才听到两声孩子的啼哭,又听到里面乱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禁提声问:“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窕哭着跑出来,满脸惊恐:“别吉,别吉产下小少爷后,就大出血了......”
“什么?”明煦失声叫道。
子牧俨然已经红了双眼,提着口气,问道:“能救吗?”
阿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擦着眼泪:“庭深大师说......说......”
见她这副模样,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很快,庭深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深,疲惫地抬眸扫了一圈,目光从面前一张张焦急的面孔上扫过。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都进去吧,和她说说话。”
“大师......”千里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进屋时,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
托娅小小的一个,蜷缩在厚重的被褥中,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孔和手臂,此刻正爱怜地哄着净台,怎么看都看不够。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竟是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柔声喊:“大汗,云荣王,煦儿,你们都来了?”
见她这样,所有人的心情却是更沉重了。
刚刚分娩,现在却这副模样,这难道不是回光返照之相吗?
明煦受她关照这么久,见托娅这副模样,立刻绷不住嚎啕出声:“嫂嫂!”
“别哭,别哭。”托娅笑着对他招招手,将明煦拉过来,把自己的孩子给他看:“看,这是你的小侄子,和你大哥像不像?”
明煦哭着点头,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抓紧托娅的手,不想放她离开。
托娅也不在意,任他这么紧紧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后我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没了额吉,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要好好保护他,不要让他受欺负,好吗?”
明煦的额头磕在床榻上,肩膀颤抖不止,抓着托娅的手用力到发白,可还是不愿松手。
“明尘那人认死理儿,要是以后他气性上头,打他骂他了,你要帮着多劝劝,好不好?”托娅柔声说着,腾出另一只手温和地抚摸着明煦的后背。
“托娅......”千里的眼圈也泛起红色,翡翠般的眼睛泪光闪烁,他快被击垮了。
“大汗。”托娅抬头,看见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眼神中终于多了一抹悲色,“托娅无能,不能再陪您和合敦走下去了。”
像是察觉到了额吉的难过,一直安静懂事的净台也小嘴一咧哭闹起来,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被一双柔软细致的手握住了攥在手心里。
托娅含着热泪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净台的小脸,嘴角勾出一抹不舍的笑容,轻声道:“净台,额吉爱你,很爱你很爱你,连着阿布的那份一起......”
子牧克制地闭了闭眼,喉口干涩:“托娅,明尘就要回来了,你至少要见他最后一面......”
“云荣王,当初......在云荣,多谢你出手相助,才有我和明尘的今天。”托娅眼神温柔,“我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了,遑论我如今如此狼狈,叫他看去了,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希望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十六岁那年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模样......”托娅说着说着,眼睛缓缓闭合了起来。
阿窕似有所感,哭着叫道:“别吉!别吉!”
朦胧间,托娅似乎真的看见了明尘的脸。
快到而立的男人脊背宽阔,沉稳有力,面容有些严肃的不近人情,可接近了他才能看到,他背后那一抹温柔。
他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托娅,不禁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朝她伸出手:“托娅,来,我来接你了。”
“明尘......”托娅喃喃叫道,目光呆滞地望着他,“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了......”
抚在明煦肩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滑了下来,最后无力地垂在了床榻上。
“托娅——”千里猛地冲到床边,抓起那只手拼命摇晃着,“你醒醒,你醒醒啊!”
“别吉......呜呜呜呜......”阿窕哭到说不出话了,大滴大滴眼泪汹涌地奔腾而出,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就在此时,马蹄声渐近。
“兰罗王!”多兰翻身下马,猛地推门而入,“我将明将军的尸......”
屋内,婴儿的啼哭响亮到刺耳;而里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悲苦之色。
“......”多兰立刻猜到发生什么了。
她站在原地,缓缓摘下兜鍪抱在胸前,深深地对着床榻上的女子行了个礼。
她还是......来晚了。
不过,好在托娅到死都以为,明尘会带着他们二人的孩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正如明尘一直相信,托娅会安全顺利地产下他们的孩子,接着无病无灾地度过余生。
他们二人,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那便没有遗憾了。
只是......
只是与子偕老的美梦,最终还是落了空,化成风中两片飘摇的枯叶,缠绵着,试着落入同一片泥地中去。
生当复来归......
死当长相思。
第96章 抚养(二更)
千里花了些时间才说服自己掀开那块白布。
一只汗湿的小手突然攀上了自己的,千里不用回头便知,这是明煦。
明煦颤抖着轻喊一声:“大哥......”
“......”千里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些犹豫已经烟消云散。他鼓足勇气,握紧明煦的手,上前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
明尘青灰色的脸慢慢露了出来。多兰将他的遗容整理得很好,血迹擦得干干净净,让明尘看起来还算整洁。千里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目光触及到他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时颤了颤。
这么深,这么大的伤口......当时他该有多疼呢?
明尘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对妻子的思念和对未出世孩儿的期盼中,孤注一掷地将剑捅入阿尔萨兰胸膛的呢?
“大汗,大汗......”明煦在看到明尘脸庞的那一刻便忍不住哭泣起来,他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红肿到不像话,声音也不复平时的清亮,沙哑着,不知所措地攥紧千里的衣角,腿软得快站不住。
抱剑默默从将士人群中挤出来,想接近明煦,想说点什么,想把他抱在怀里,可最后那手只是抬了起来,又无力地收了回去。
他当时在战场上离得太远,甚至还不如多兰发现得早。
这让他怎么对得起视长兄如父的明煦?!
千里呆呆地望着明尘的尸体,僵硬地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床上安详躺着的托娅遗体,脑子乱作一团,呆滞地在两人中间来回看着,嘴唇几欲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怎么会这样。”他轻声说。
子牧只能以沉默相对。
上次见面时,这个高大的男人还一脸郑重地对自己保证会对托娅好;可谁知道下一次相遇,他们夫妻就已经在地下重逢了呢。
“怎么会这样。”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他凝滞地抬头,望向屋内所有人,含泪的眼神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染上了深深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千里终于撑不住,怒吼了一声,嚎啕大哭。
他背过身,把脸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同时双手拼命擦掉脸上的泪水,哭到只能弯下腰,狼狈地抹着脸,只留给众人一个颤抖崩溃的背影。
那双深绿的瞳孔水洗过一般,隔着重重水雾艰难辨认出托娅的遗体,他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只是晚回来了一点点......为什么谁都没有保护到?”
谁能解答千里这个疑惑呢。
抱剑终于找到机会,将明煦扣在自己的怀抱中,温和地轻抚他的后背,一个一个吻落在少年的发丝上,沉痛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