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客——西瓜大盗

作者:西瓜大盗  录入:06-06

  左庆章闻声回头,也惊起了一身冷汗:“兰罗王!”
  千里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脚跟抵上栏杆,身后便是传闻能俯瞰整个京都的观月点。
  只要他纵身一跃,便会彻彻底底地以骨血融入这座城市,告诉全天下他的遭遇。
  千里抬起眼眸,眼神竟是十分平静的。
  他缓缓开口:“真要死,也不会死在你们大熙人手中。”
  仁帝挑起一边眉头:“你想跳下去?你敢吗?”
  千里不答,只是偏过头看了看那足以令人眩晕的高度,眸中不见一丝害怕。
  “雁来哥哥说了,死亦作鬼雄。”千里轻声道,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只看到了无边夜色,月明星疏,清清朗朗,好似容不下一点污垢。
  唯一遗憾的是,曾对贺雁来许下永不分离的诺言,他还是要失约了。
  ——贺雁来突然听到一声玉碎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伸手入衣袍,摸出了那块与千里一对的鸳鸟玉扣。
  可那玉扣上,不知为何却横空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纹。
  ……他似有所感,眼神一凝,手中剑更逼近了杨显脖颈几分,眯起眼睛问:“杨大人,还是不说吗?”
  杨显“嗬嗬”喘着粗气,额头冷汗不住滑落下来,眼神中满是惊惧。
  他能敏感地感受到,若是刚才贺雁来还有闲心与自己周旋一二的话,那么现在他已杀意尽显。
  要是他还拿些胡话随便搪塞,贺雁来必定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那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狠厉此刻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展开,杨显直到这时才明白,之前他所见到的贺雁来是尽了多大的努力,才掩藏住自己身上的刀尖舔血的杀意。
  喉结上下滚了滚,杨显连嘴唇都在颤:“......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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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罗王......你这是......”左庆章老泪纵横,悲愤地仰天长啸,“仁帝!你坏事做尽!死后如何面对在你决策下惨死的无辜百姓啊!”
  “大胆!”一个公公尖声叫道,“居然敢对皇上放肆!”
  仁帝面沉似水,从鼻腔中发出冷冷的一声,缓缓开口:“左庆章,伙同兰罗王,出言不逊,你是想造反不成!”
  “呵!我活到这把年纪,早已看淡生死,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区区一个虚名奈何得了我吗?”左庆章冷笑道,“你今日说我造反,那我倒还不如坐实了这个名头!”
  说罢,他一改先前防御为主的招式,怒喝一声,右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令周遭人一时间无法近身,趁机向仁帝处逼近,那架势,看着竟是想挣个同归于尽!
  仁帝岂能容他这般放肆,忙后退两步,同时指挥禁卫军:“都给我上!谁能斩杀叛贼,朕赏黄金万两!”

  一时间,士气大振。
  “呃啊啊啊!”巴特尔双目赤红,不顾身上的累累刀伤,蹈锋饮血。
  千里抿唇,望着逼向自己的禁卫军们。他们个个横刀在前,眼睛被同一种疯狂充斥着,难见一丝清明。
  就在仁帝一声令下之际,他们同时大喊一声,高举武器,猛地向千里冲去。
  而千里紧紧闭上眼睛,不再犹豫,手臂在身后一撑阑干,整个人便轻盈地跳了起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阑干一触即分,身后便是广袤空旷的圆月,亮如白昼。他听到呼啸的风声吹起自己的长发,像是在把他往回推去。万籁俱寂之际他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便纵身一跃。
  少年清隽的身体宛如一只受伤的大雁,轻飘飘地从栏杆外坠了下去。
  左庆章只来得及看见面前黑影一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一声悲切到极致的哀嚎在他身边响起,那是目眦尽裂的巴特尔,混杂着血液从喉腔内悲鸣的一声:“大汗——!”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jpg
  当是儿童节礼物好啦
 
 
第108章 随我
  恐怖的下坠感从他纵身的那一瞬间便席卷而来。千里紧紧闭着眼睛,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要把他的鼓膜震碎;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降落,想调整姿势减小伤害,但完全失控的身体彻底绞杀了他的幻想。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浩瀚的天空。
  这般月色......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脑海中蓦地闪现出了许多过往。
  小时候他被额吉抱在腿上,好奇地看着阿布痛快喝酒,偷偷尝了一点却被苦得掉了眼泪。
  长大了一点以后他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共同饮下狼血,压住胃里翻天覆地的灼烧感,面无表情地宣布礼成。
  成人之后他跨在那个人身上,绝望又坚定地喊:“我想成为你在人间的羁绊,这样的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无父无母,最亲近的人接二连三地离自己而去,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竟连一面都未能与贺雁来相见。
  不知到了地府,雁来哥哥可要埋怨他忘却了自己的容颜?
  到时候,他一定会耐心地解释清楚的。
  贺雁来的模样早就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底,怎么会轻易忘却他的模样?
  只是遗憾......
  温柔的,强大的,稳重的,失控的......那么多面贺雁来,他是再也见不到了。
  雁来哥哥会忘了我吗?
  可是......不管你选择记得我,还是忘却我,千里都一如初见那般敬重你,爱慕你。
  怀揣着这般想法,千里眼眶内缓缓聚起了泪花,很快被风吹走了去,变为空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晶莹,化在了静谧的夜色中。
  他的身体被为了美观而设计为突出一截的墙体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几乎要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可千里强忍着没出声。而这一下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缓冲,下降的势头不如最开始那般猛烈。
  不知是不是幻觉,千里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是我已经死了,所以才能听见贺雁来唤我的声音了吗?
  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美好了吧......
  来不及多想,就在他要坠落到地面上前,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双臂打开,用他那宽阔的怀抱稳稳地将千里接在了怀里。
  两人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同时跌在了地面上,顺着坠落的力度又滚了好几个圈,最后撞上了不知谁的马车,发出巨大的一声轰鸣,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期间,千里一直都被好好地护在怀里。
  就连他的眼睛,都被人捂住了去,不让他看见一点点可怖的场景。
  他听见了护着自己的那个人后背狠狠撞上马车发出的巨大声音,紧接着是木板的断裂声和肉体的承重声。由于千里的耳朵正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自然没有错过那人从胸腔中发出的一声闷哼。
  鼻尖萦绕着那人熟悉的味道,牢牢搂住自己的怀抱宽广而有力。千里几乎是瞬间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不可置信地喊:“雁,雁来哥哥?”
  他把捂住自己双眼的手扒开,焦急地抬头,贺雁来隐忍不发的一张脸便这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贺雁来缓缓睁开眼睛,忍着后背被地面剧烈摩擦和经马车猛烈撞击造成的剧痛,脸色惨白,对着千里露出一个与后者记忆里无二的笑容:“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听你叫一声雁来哥哥。”
  “雁来哥哥,雁来哥哥......”千里从地上勉力爬了起来,双手颤抖,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生怕碰到伤口会让他更疼。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滑出来,他有许久没有这么无助地哭泣过了,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脆弱孩童,贴着贺雁来的胸膛默默哭泣,看上去受尽了委屈,“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一只大手艰难地抬了起来,轻轻贴上了千里的腰,没敢用力,只虚虚放在上面。他问:“疼吗?”
  千里才察觉到从腰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感,是他被墙体撞到的地方,刚才太担心贺雁来,竟然连这点痛楚都感知不到了。
  方才他在空中时强忍住没叫出声,现在来了哥哥面前就开始泛委屈,那眼泪不要命似的一滴一滴,哭得整张脸乱七八糟,将想说的话都噎了回去,便只好乳燕投林般扑进贺雁来的怀抱,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任由眼泪浸湿贺雁来胸前的布料。
  “乖,小狼受怕了。”贺雁来轻轻扣着他的后脑勺,眼神幽幽望向高楼楼顶,眸中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空前的风暴,“巴特尔先前安排下来的将士已经赶到,不必担心。”
  千里这才找回了些活着的感觉,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叫道:“左,左大人,左大人和巴特尔还在上面!”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贺雁来紧紧闭了闭眼睛,努力忽略身上各个地方传来的痛感,先将千里安抚好,“我来前让祭师发兵大熙,援兵应该很快就到了。千里,你先去找将军,随他们去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做计议。”
  “你呢?”千里立刻追问,“你伤得这么重,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再做任何事的!”
  贺雁来望着他,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强撑着揉了揉千里的脸蛋:“小狼长大了,知道心疼哥哥了?”
  千里不搭他的茬,站起身来,又撑着贺雁来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站起身来了之后,千里的眼圈立刻又红了。
  贺雁来刚赶过来便看见千里从空中坠落的身体,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强行接住千里,又将他最大程度地护在怀里,自己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狠狠地被撞出老远,此刻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伤痕,严重的地方更是惨烈,隔着层层衣物还能看见伤口处不断往外渗血。
  这还只是肉眼所见的伤势,这么强的力度,五脏六腑如何能安生?
  千里狠狠咬了咬唇,隔着泪雾望向贺雁来的眼睛,哽咽着说:“你真的......坏死了。”
  而贺雁来神色淡淡,认真地盯着千里的眼,说道:“回去了......我再跟你算跳楼的账。”
  “......”千里一梗,说不出话来。好在这时援军赶到,见到自家大汗与合敦都伤痕累累好不狼狈,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将二人好好护送出去。
  大熙也反应了过来,迅速调集兵力对兰罗军展开围捕,命令大关城门,绝不放走一个兰罗军。巴特尔的手下们勉力开辟出一条隐秘的小道,先将二人好好送到了安全的地带才松了口气。
  “大汗,援军很快就到了,我们要去和他们汇合才是。”一个手下焦急地压低声音道。
  千里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左大人和巴特尔呢?”
  “我们的人冲上观月楼时,左大人和将军正殊死搏斗,还好我们及时赶到,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成功将他们解救了出来,此刻正在与我们汇合的路上。”那名将士说。
  千里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贺雁来共上一匹马,他自己坐在后面稳握缰绳。接着,千里沉声问:“我们强行杀出重围,冲出城门,胜算几成?”
  那名将士答:“四成。”
  千里点了点头,眼神一暗,咬牙道:“够了。诸位,敢不敢与我同去,杀出条生路!”
  将士们顿时齐刷刷跪地,大声回答:“末将愿与大汗同生共死!”
  “好!那就随我来!”千里掷地有声,扬起马鞭,扶稳了贺雁来,“驾”了一声便冲在了最前面。
  “杀——!”
  顿时,哭嚎声,叫骂声响彻云霄,火把把深夜照得亮如白昼,映射出将士们狰狞扭曲的面庞来;鲜红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不知来自哪个阵营,全部混在一起,喷射在墙根上、刀刃上、将士瞪大的眼眸上。昨日还热闹纷呈的京都此刻宛如人间炼狱,被绝望与恐惧充斥着,不得安宁。
  千里眉头紧蹙,扬刀在前为自己开路,脸颊上不知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液,俊美中却平添了一丝妖冶。
  贺雁来重伤,连起身的力气都攒不够了,只能昏昏沉沉地趴在马背上,勉强抬起一只眼睛,去望向他的千里。
  那是一张坚毅果决的脸。明明泪痕未干,可眸中的勇猛却如同火把,直直照进了贺雁来心底。
  这是......二十一岁的千里。是兰罗的少年大汗,是贺雁来放在心尖上的丈夫。
  在贺雁来不知不觉间,千里已经慢慢长成了这幅万夫莫开的模样。
  “千里......”贺雁来不自觉地轻声呢喃。
  被喊名字的少年低下头,深深望进他的眼底,深绿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喧闹的月夜,战火四起。少年眼眸亮得出奇,俯身向心上人献上虔诚的一吻。
  一吻足以诉说万语千言。
  作者有话说:
  手被烫了,抱歉啊久等了
 
 
第109章 终局(完结)
  很快,左庆章与巴特尔找到了大部队,两拨人马正式汇合。
  见到贺雁来之后,左庆章老泪纵横;又见他一身的伤,心疼得无以复加。然而眼下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左庆章正了神色,凝重道:“我对京都十分熟悉,可以为你们指路。但是,城门必有重兵把守,你们若想突围,恐怕难度重重。”
  他话说得委婉,没有把话说绝,于是贺雁来自然地接过话头:“驻守城门的,可是宋将军?”
  千里问:“雁来哥哥认识他?”
  贺雁来无奈地笑了笑:“那是我幼时好友。”
  “这......”巴特尔听了不禁蹙起眉头,“这不是让合敦为难吗?”
  贺雁来叹了口气。
  为不为难的,总得先去试试再说。想到这里,贺雁来胸膛起伏了一番,道:“左叔,劳烦为我们带路。”
  左庆章点点头,又不禁担忧道:“宋将军忠肝义胆,是名猛将。可是他性子过于刚烈,怕是要与你兵戈相见啊。”
  贺雁来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我二人如今立场不同,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
  远远的,千里便望见城门高处黑压压的人头。
  他不禁心底发憷,低声对贺雁来耳语:“雁来哥哥,一会儿我尽全力将你送出城门外,你与大军汇合后,再来救我。”
  千里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答。他心中疑惑,刚想再问一句,握紧缰绳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人的温度覆盖上了。
  “什么时候轮到一国之主保护我了?”贺雁来体力强悍,在颠簸的马背上调整了这么久,不知从哪儿攒足了力气,竟撑着缓缓坐了起来,“若有一线生机,我与所有人自然会全力保你逃脱。”
  “可是......”千里张了张嘴,却没反驳,一咬牙,狠声道,“那我与你要一起逃脱。”
  来不及回应,贺雁来便敏锐地察觉出了杀意。他猛地一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黑夜,直直与城楼上静静站立的男人对上了眼神。
  ——宋远山年近而立的脸比贺雁来记忆中的沧桑了不少,也刚毅了许多。此刻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让手下们动一分一毫。
  与城内的满山火海不同,这里的空气冷到几乎凝固,呼啸的风声尤为清晰。兰罗余兵拥着千里踏入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皆不敢轻举妄动,警惕地盯着他们。
  良久,宋远山缓缓抬起眼,上下扫了贺雁来一遍,轻声开口:“秋野,好久不见。”
  贺雁来笑了笑:“好久不见,渐声。”
  “上次一别,还是五年前,你祝诸位同僚径行直遂,青云万里。而现在,你却以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宋远山声音干涩,似是不忍,深深地望了一眼贺雁来身边的千里。
  贺雁来本人倒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然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渐声非我,怎知我之乐呢。”
  宋远山不语,右手下移,缓慢而沉重地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鞘:“仁帝命我,守住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我领命前来。”
  兰罗将士瞬间掏出兵器,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渐声不必为难,你我皆有不得已的苦衷,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宋远山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突然笑出了声,“想不到,曾经那个扬言‘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的贺秋野,如今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渐声。”贺雁来情绪并不见起伏,不带感情地喊了一声宋远山的字,心平气和地说,“我还是那个愿同你一起守卫大好山河的贺秋野。”
  只是,贺雁来没说出口的是,后来他认识到了,苍生皆苦,只有几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
  “这个莽荒的时代,我们所能做的不过寥寥。但求无愧于心,便也算不负少时凌云志罢。”
  他站在时代的洪流中,无奈回望,满眼都是苦难的苍生。他曾经努力过,反抗过,到头来除了一具残缺的身体和离他而去的故人们,什么都没有留住,什么都没能做到。

  但求……无愧于心。
  “呵呵。”宋远山笑了笑,俯首望了眼城门下黑压压的头颅,轻声道,“那最好不过。”
  “贺秋野,既然这是天下人的天下,便让天下人来做裁罪的尺,去决定你的命运吧。”宋远山高声道,语气里竟还有丝少年意气的轻狂,“众将听令!”
  “是!”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曾经大熙的不败神话,世代忠烈的贺雁来。如今,他作为兰罗合敦逃亡至此,仁帝下令要将他赶尽杀绝。若是你们想听令,上去拼命就是;若是你们想放他走,便后退三步罢。”
  贺雁来眼眸中划过一丝愕然,不禁喊道:“渐声?”
  宋远山狂笑三声,爽快地扔了佩剑,往后退了三步,高声喊道:“贺雁来!这便是天下人为你定的罪!”
  夜风猎猎,吹起贺雁来的衣袍。沉寂间,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小将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他这一退像是一个预兆,所有人受他鼓励,纷纷收剑入鞘,集体沉默着后退三步。
  “你们……”贺雁来震惊地扫过这一个一个或陌生或眼熟的面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彪形大汉虎目含泪,大声说:“若不是贺将军,我还是两国交界处那个乞食的丧家狗。贺将军带我回大熙,我如何能不辨是非,恩将仇报!”
  “是啊!”
  “将军何其无辜,我做不到对您兵戈相见!”
  “将军!走吧!”
  “将军走吧!”
  左庆章只愣了片刻,便畅快地笑出了声。他抚摸一把美须,仰头扬声对宋远山喊:“宋将军!保重啊!”
  “左大人保重。”宋远山表情不改,淡淡道。
  贺雁来狠狠咬住牙关,双目赤红。
  他原本已经放弃年少无知时说过的轻狂大话,意识到了他没他自己想的那般能通天彻地,因此认了命,只求能无愧于心。
  可这一张张坚毅的脸,一声声信赖的“将军”……
  贺雁来从没有这么一刻清楚地发现,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一人力量固然渺小,可若是千个万个渴望改天换地的人聚集起来……
  那将会爆发出空前绝后的强大力量!这股力量会带领整个世代,乃至千千万万世,怀揣着希望之火,奔赴他们所盼望的将来!
  “……秋野,谢过各位。”贺雁来闭了闭眼睛,坚定地说,“若有一日能再相见,秋野必全力以赴,以答恩情。”
  他转头,轻声对千里说:“走吧,小狼。”
  千里被面前这前所未见的场景所感,心中震撼不已。他转过头对上贺雁来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贺雁来又抬起眼,望着年少时同游的至交好友,轻声道:“渐声,保重。”
  宋远山却不再看他,执着地望着大熙皇宫的方向,目光如炬。
  战争又起。
  既有风云再起的火苗,便注定会有万象更新的一天。
  乾坤未定,可太阳升起后,必将会是万众期待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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